《敲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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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敲鐘的人

  滴──滴──滴──

  電子鐘的蜂鳴器又響起熟悉的音效,我眨了眨眼,然後拿起橡木床旁的電子鐘──「零點正。」

  腦袋正因睡眠不足而脹得要命,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準時在這夜裡醒來;醒來時屋裡自然是一片漆黑,在我點亮如螢火蟲般的小油燈之前。伸手不見五指中,我慣性地、精確地透過剛剛點燃的小油燈,趁著稀微的瑩亮,迅速穿戴上起床後必備的行頭:有著尖尖的小紅帽──頂上還甩著一顆白毛球(其實活像一頂聖誕帽),方方粗粗的銅扣式棕色皮帶,也有一襲祖母綠的及膝長袍,甚至還有一雙長通通的荷蘭小木鞋。不過,最重要的是另有一把可以扛在肩上,並且揮灑自如的鋁棒。呃……說錯了,是一把中國檜木槌。

  整裝待發的前一刻,我還會習慣性的戴上一副可笑的小丑面具,如此才能算是真正準備妥當──這前前後後只花了我三分鐘。還沒睡醒的眼皮仍然疲憊地忽起忽落著,暈頭轉向;事實上,我根本無法記得我是何時睡著的,心裡頭的倒數聲竟在我失去控制的腦子裡開始讀秒:十、九、八……三、二、一──「叮。」

  衝鋒的時刻已到,我彷彿身在拂曉夜襲的作戰行動中──「衝啊!」

  靜靜地,屋子裡除了我之外依然只有黑鴉鴉的一片,可我總能認出光線的方向來擺脫黑暗的糾葛。猛然我撞開了兩扇圓拱形的木板大門,舉起肩上木槌,狠狠地往前一敲──「噹!」接著住在樓上的彩色布穀鳥也抵不過無意識地催促,也衝出牠的小圓窗,叫道:「零點,零五分。咘咕!咘咕!」

  忽然間一陣霹靂啪啦鏗鏘價響,好似有一個物體先是摔到了地面傳出「磅!碰!」的聲音,然後撞到了類似鐵製抽屜的物品,霎那間又是一聲磞然的金屬巨響。最後則是主人一連串的叫罵:「馬的!是誰設定的,吵死人了……」隨著主人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從我座北朝南的視線角度無法得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主人的喘息聲中聽得出忿怒的激烈心跳。

  在我毫無察覺的瞬間,木槌竟被一隻壯碩的手臂奪去……主人搶走了我的木槌並且以非常不忍卒睹的殘酷方式,敲掉了樓上的彩色布穀鳥。布穀鳥悽慘地重重摔落在地,腦袋瓜剎時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秒鐘,倏地與身體分家;牠的嘴張得老大,滾落在我正前方的白色牆角邊──牠只叫了聲「咘」後就斷了氣,連吶喊出最後完整的口號也不能了。再來便輪到我了……我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身冷汗,牙口也喀喀嗤嗤的抖顫著。但是出人意表的,主人竟把木槌平平順順地還給了我,還小心翼翼地塞入我的掌心裡。(我不解主人的好心究竟藏了什麼樣的心眼)

  過了三分鐘,自動齒輪又把我送回了屋子裡,我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可以安心休息了。我坐在橡木床上,正要脫去鞋帽上床睡覺;樓上布穀鳥的齒輪卻無停止運轉的跡象,似乎是故障了一樣,那齒輪嘰嘰嘎嘎的聲音比起主人的鼾聲更加惹人厭,吵得我心神不寧、惶惶不安。還沒搞清楚是什麼狀況,自動報時的喇叭聲又響了:「零點,零五分。咘咕!咘咕!」該死的布穀鳥,連死後都要這樣折磨我。

  音響過後,我發現整間屋子開始上下左右不停地搖晃。赫然屋頂被掀了開來鑽進一隻粗暴的巨手,那手中揮舞的鋁棒與我夢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是同一把,但……那鋁棒現在正在拆我的屋子。

  「我的天啊!」我驚叫著,趕緊閉上眼不敢再看家園分解的慘狀。一陣昏天暗地,而我卻只能坐在床上緊抱著木槌。忽然感覺到縷縷微風的吹拂……睜眼一看,原來我的床飛上了半空之中。掠過一扇方形玻璃窗之後,接著出現了滿天的星斗、霓虹、路樹、野花、車輪,還有一地的垃圾……

  從上往下望,是一片寬廣又微小的景與物,一堆我以為見過卻只是主人喝醉酒時,常常無法印證的胡說八道。那些描述與我所生活的世界,逐漸地產生了顛倒詞彙的驚嘆式連結──而我,卻仍然不清楚那是什麼而這又是什麼?

  等我從飛行的暈眩中回神時,已經是落在一窩的枯枝散葉裡,並且驚醒了住在窩裡的動物──牠們正在對我張牙舞爪,啾啾不停呢!而我卻想對牠們說聲:「嗨!」

  那幾隻動物與我所知道的似乎很不一樣,與我的好朋友──已逝的布穀鳥──非常類似。從牠們的形狀看來是相當的,但牠們全身卻都是毛絨絨一片,連牠們的色澤、毛羽、尾巴亦極為不同。我從沒看過翅膀可以張開的鳥──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而且還一次看到五隻;也不清楚牠們的翅膀為何不是那樣堅硬又散發金屬光澤的色調。可是,牠們卻比布穀鳥更加生動、鮮麗,眼瞳明亮又炯炯有神──十足的神氣感。雖然我可以理解牠們應該都是鳥類,可我從不知道為什麼牠們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想著想著心裡不由得升起了怪異的恐懼感。

  樹下突然有說話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與主人低沉、粗野的嗓音很像。男子說:「媽的,死麻雀又在我的跑車上拉屎,真想拿把槍射掉上面的鳥窩。幹!」另外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真是髒死了,叫你不要把車停樹下就是不聽。這條街的紅尾麻雀實在太多了,想射都射不完的啦。」男子乾笑了兩聲,又說:「嘿嘿,射不完不如留到HOTEL去解決吧。」女子回應說:「死鬼,你可別死撐呦。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就只剩一張賤嘴了。」他們的對話事實上我是有聽沒有懂,不過「死麻雀?紅尾麻雀?」我想,「會不會牠們就是主人常說的『打麻雀』啊?可是打麻雀不都要四個人嗎?」真是令人奇怪的對話。

  總而言之,對我這樣惶惶然的意外訪客,牠們吱吱喳喳的模樣似乎是吵了起來。起先麻雀先生吵著說要將我踢出巢外,麻雀太太本也有意趕我走,然而在牠望向一旁也被嚇哭的麻雀孩子後,麻雀太太竟改變了態度,反而堅決地把我留了下來──就在牠們一來一往的拉扯下,我的兩手臂差點就分家了。最後麻雀太太以強硬的威勢勝出,麻雀先生也只好同意將我收留。看著牠們為我而起的爭執,我心中非常地不好意思,連忙陪起小丑般的笑臉以表感謝之意,也算是回報牠們的──不踢之恩。

  不過牠們似乎不懂我的笑臉代表什麼,自始自終也未曾再多看我或注意我一眼,只有當牠們將要入睡時,才特意把我攬在牠們的懷中。我相信從此以後可以永遠擺脫敲鐘的命運,總算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只是,隔天起床後……我竟發現自己的頭探出了巢底,以倒立的方式(就像被往下插一樣)與鳥巢的枝葉架在一起,連著我那心愛的橡木床也成了麻雀先生與麻雀太太育養孩子的幼兒房。

結果,我再也無法翻身了……

癸未年大暑 七月二十九日 羅嚴克拉姆 筆


克拉姆大哥也來了,路子先奉茶,請慢用。

寫得多麼活潑的故事
就真似化成一只敲鐘的小丑去感受它在世的生命歷程一樣

從牆上的敲鐘
到成為鳥的巢一部份

也許人也一樣吧
以為擺脫了一個既定的命運職責
郤原來只是不自控地無奈地成為另一個環境的附屬品

承蒙閱讀,感謝路子與心雨兩位浪費時間來
看微不足道的東西。
一如在散文投稿時的態度,雖然想多與你們
聊聊,但...請原諒克拉姆的無禮。
我只是默默貼文,默默回想著事情。

請隨意...  克拉姆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