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瑣事盡解,一身輕盈,可說暢快萬分。隨心信步於室,偶然瞥見,蹲踞廚房一角,蒙染污塵的棋盤,頓時,霎生憐惜之意。懷著歉疚將它拾起,回溯當年於宿與友廝殺的情景,心頭一震,再度湧生曩昔縈繫的遠志,縱然只能獨弈,心境依舊爽朗,筆墨難以抒懷。

  拿起簡體棋譜,發覺遺忘許多術語,連慣用的幾個開局也顯得生疏。如今屏風馬腿已瘸,當頭炮門則鏽,尚餘多少制敵機先的戰力,猶是醉人說夢,徒惹有識之人訕笑。兩眼發楞,絞盡腦汁,仍對某些奇路束手無策。我,凝視著楚河漢界,撫摸棋上刻痕,盱衡隱於棋局的陣勢,頃刻間,明悟了些許道理。

  以往,急於搶先的我,不懂瞻前顧後,以猛虎之姿馮河,陷入瓶甕恍若困獸。要不就是謹慎優柔,貽誤大局,在忸怩間中了對方的殺著,以一子之差懊悔不已。以此便知:凡事過於躁進,或是拘謹躊躇,皆會誤失人事。唯有瞬變之心,從容應對驟發之災,方能逢凶解厄,穩操勝券。

  又,從前不願輕失「一子」的我,終能體悟「棄子求勢」的精髓,摒棄心中執念,遙望更遠的棋局。能毅然捨棄某顆要子,只為成就往後的勝負。關於「棄子」之說,亦能與現實連結:毫不猶豫輕拋已遇瓶頸的事物,方能轉危而安,重繪海闊天空。而「棄子」得有恢弘氣魄,並具備衡量今昔的器量。我正慢慢往此踱步踏去,卸卻重負之際,挑起更重的靈魂。

  弈棋的人生,有喜有憂,苦樂相容。而人世本為棋局,蒼穹則為廣漠棋盤。你我本在棋線上悠遊,又何需頻頻爭鬥?勝負僅在須臾,若秉持豁達之心,藉一壺清茗,於成敗之間,洗滌你我枯渴的心靈,豈不輕盈舒暢?離去棋盤,徒留一子於上,我滿盈微笑,而「勢」之去留,已於澄然之心飄蕩,無痕也無須追溯。

  那只棋,莫說諸君不懂,連捨下的我,也早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