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發黴的角落下,
總還是有過街老鼠般的愛情,
喋喋不休地不斷乞討,
那些關於憐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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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飄著流行歌卻有民初上海顏色的街頭。
華麗的大樓到處都是,大樓跟大樓間的交界處卻都有些許斑駁的味道。
來到店門前,準備將店門拉起,不經意卻瞥見櫥窗旁的牆延伸了好大一筆字跡在玻璃上。

「夢專賣店的店長是賤女人!」、「醜陋新聞!這裡賣的東西全都是劣質品!大家不要光顧這種店!」
預期中會出現的男人,先留下了他忿恨不已的痕跡。
有如躲在暗處的老鼠般,無聊至極的幼稚。
冷冷一笑,拿出店門的鑰匙。
開店,販夢。

「妹,店門玻璃是怎麼回事?」姐開門進來,問。
「一隻暗處的老鼠爬過的痕跡。」我笑道。
「暗處的老鼠?」姐有點納悶,「妳知道是誰嗎?」
我笑笑。
「妳別光是笑,這些痕跡不擦掉嗎?給客人看到怎麼辦?怎麼妳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打緊,當老鼠再次現形的時候,再處理吧!」
況且,客人們會來到夢專賣店,總是因為迷失的夢境,而不會只是因為一隻老鼠便可左右他們光臨的腳步。
這,是夢大街的不變的觀光指南。
「真是……」姐搖搖頭,笑笑:「你做事總是這樣在浪頭風尖裡,有時我真替妳擔心。」
「Well,」我聳聳肩:「夢專賣店的生意,在浪頭風尖生存或許是習以為常的事。」

街道上浮光掠影的人來人往,空氣中滿滿都是沒有交集的夢境。
沒有陽光,但窗口卻不時襲來灰黑色的風。
「今天的店裡總有種像是靈魂造訪般的陰涼。」姐邊幫我擦著咖啡杯,說。
「呵!也許,妳說對了。搞不好真的有隻靈魂正在我們店裡自以為不為人知地躲著唷!」,看著天花板,我眨眨眼。
「哦?妳的意思是,今天鬧起鬼來啦?」姐打趣地說。
「呵呵!還是來讓這些霧氣凝聚成它們的主人吧!畢竟妳今天沒穿外套,我怕妳著涼。」我笑著說。
「唷!真貼心。」姐也笑了:「話說回來,妳對夢大街的靈魂論倒是頗清楚的,真不愧是個天生的生意人。」
「Well.」我從櫃台走了下來,來到店門口,打開門,「那種一點擔當都沒有的靈魂,它們的解體論,總是要摸清楚了才能做生意。」
轉身面對店裡的空氣,我說,我知道你是誰。
解體而在暗處憤怒攻詰,在夢大街上,這種把戲,沒有意義。
不久後,終於,暗處的眼神終於現形,那不為人知也不欲人知的憤恨,完整版的。
店門玻璃上的字跡則因為憤恨的靈魂終於現形,而消失無蹤。
「歡迎光臨夢專賣店。」我說:「請坐。」
他充滿敵意地雙手環繞,語氣則近乎咆哮:「不用了!妳這種店,我根本不屑多待。妳為了妳店裡的生意,居然這樣中傷我,妳什麼意思?」他忿忿不平地說著,「為什麼要背叛我?我們不是朋友嗎?妳為了妳的生意,居然這樣敗德地搞垮我跟她的愛情!」
「你錯了。」我正色地說:「沒有人可以搞垮你,是你自己在感情上的作風搞垮了你自己。」
真心玩具、瑜亮情結、不停上演的心痛戲碼……
沒有任何愛情碰上這些東西還能屹立不搖。
And,朋友?
我說,很抱歉。
在夢大街上,人跟人之間的夢境都是陌生的。
所以,沒有必要在夢大街中攀親帶故。
我看著他忿忿不平的眼神,說。
「妳這醜陋的生意人!」他瞪著我,「照我看來,妳八成是因為有太多沒有人要的夢境,所以才淪為這種販夢的賤人!」
「呵!」冷冷一笑:「謝謝你的稱讚,但,很抱歉,我自信過人。」
對於一個商人來說,不管是怎麼樣的夢境,從來都有辦法賣得出去。
夢大街上,每個夢商品,都不會滯銷。
那些執著而迷失在夢境中的客源多不勝數,所以從來都不曾出現客源短缺的狀況。
同時,眼前這個頭腦簡單的男人,也把開店販夢的理由想得太頭腦簡單了些。
畢竟,若是照這麼頭腦簡單的解釋,那麼誰都可以在夢大街上開一間店。
「我不管妳要開什麼鬼店販什麼鬼夢!」他再度咆哮起來:「妳要作生意是你家的事,但,請妳自重,不要扯到我!沒聽過一句話嗎?人必自重人乃重之,妳在她們面前說三道四的,不覺得可恥嗎?」
「呵!呵!」面對這一番怒氣沖沖的指責,我格格地笑了起來。
人必自重人乃重之?嗯,真是句人話。
只可惜,眼前的男人跟這句話實在怎麼看怎麼不相襯。
畢竟,這樣一句冠冕堂皇的古訓,如果跟櫥窗外幼稚如三歲孩童般的抹黑漫罵擺在一起,或許,就如同一張人皮面具背後卻有烏溜溜的老鼠尾巴一樣滑稽地引人發噱。
「很抱歉,這位先生。」我淡淡一笑:「您可能不是很了解敝店的性質。敝店販夢的方法很多種,但,不管是販售出怎麼樣的商品,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顧客重新回到現實。」
回到現實也許總是殘忍了點,但,比起看來極樂無苦無痛卻充滿逃避的夢境,總是真實些。
而要讓一個人看清現實、回到現實,有時候,的確不得不用殘忍無情一點的手段。
「所以我說妳很惡毒。」他恨恨地瞪著我:「妳自己都承認妳殘忍了,妳又怎麼可以這樣不在意地傷人?妳在她們兩個面前說我黑色溫柔什麼的,對我難道就不是一種傷害嗎?」他指責我。
傷害?這麼說不免好笑。
來到夢專賣店裡的顧客,專賣店就會秉持著顧客至上的精神服務。
特別是對於店長視為鼠輩之流的野東西,那麼,連老鼠尾巴一齊逮住地捉老鼠,更是毫不猶豫的售貨服務。
畢竟,捉住一隻老鼠,就等於是抑制瘟疫般的夢境持續蔓延在顧客太單純的憧憬裡。
顧客至上,一句千古不移的生意人守則,夢專賣店亦不過是秉持著這樣平淡無奇的原則。
「妳根本不知道我的心痛,所以妳當然可以這麼說!」他怒氣沖沖,「妳根本完全不知道我的傷、我的痛!」
「不要自矜其苦。」我正色地說:「沒有人有義務與責任要為你的心痛負任何責任,當然,包括她,也包括販夢給她的我。」
「自矜其苦?你認為我在自矜其苦?哼!妳不是我,不會懂我的心情,妳沒資格這樣說我!」
「我沒資格這樣說你,但,你也沒資格把任何人塑造成謀殺你愛情的殺手或是讓你殉道在心痛中的劊子手。」
老是不斷地訴說自己在愛情裡的痛楚,只是一種不斷在黑暗的牆角掘牆洞卻自得其樂的鼠輩習性。
同時,這樣不斷地訴說心痛,換種說法,卻只是一種怨懟。
一種對破碎的愛情老是喋喋不休的怨懟。
「我不是你,不可能懂你,當然,我也不會想去懂你。」於是,面對他憤恨不平的眼神,我冷冷一笑,轉過身。
拿出鑰匙,取出櫃子裡的意念懸想鏡,「夢專賣店,一向只販售陳述事實的夢境服務給顧客,而且,保證童叟無欺。」
接著,我順手在他眼前抓了一把憤恨的味道,放到鏡子前磨擦鏡面。
鏡面上出現了一張表格,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字。
「這什麼鬼東西!」他不屑地斜睨。
「心痛次數統計量表。」我專業地一笑,接著開始數了起來。
三年前被好朋友搶走了那個所謂千挑萬選中的唯一,心痛之時點過的歌、在眾人面前訴說過的大小心痛、各種宣告要振作找到人生目標的宣言……一直到最近的她離開後所發難過種種苦水……
Wow!真要數起來的話,還真不少呢!
只可惜幾年來重覆的東西已太多太累贅,無法集結成一本優秀的心痛大全。
我打趣地笑道。
「妳分明是把妳的商業利益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
「Well,你要這麼說,也行。」
事實上為了服務顧客,有時踩死一隻老鼠是必要的作法。
是的,一隻不斷在愛情邊緣的牆角打造標榜心痛的鼠洞的老鼠,卻渴望人們花時間去明瞭牠打洞居住的心情?
別說笑了,這種連繪本故事都不會出現的天真。

「啪!」他怒不可遏地拍桌:「妳不要太過份了!居然這麼貶低人!妳憑什麼說我是鼠輩?!」
聞言,我冷冷一笑:「憑什麼?憑你在角落不斷鑽鼠洞鑽得自得其樂的程度。」
明明就恨自己的好朋友恨得咬牙切齒的瑜亮情結,卻在表面上假裝釋懷地繼續稱兄道弟。
而後,卻在暗地裡時時保持與對方較勁的心理,試探著真心玩具們的心,討那些無意義的二選題答案。
這樣的作風,除了角落裡的鼠輩,實在也找不到更適切一點的形容詞。
於是,我說,請恕我才疏學淺。
我只懂販夢,所以,找不到更適合的形容。
因此只能這麼比喻。
「如果,你要繼續帶著怨恨投身殉道的行列,請便。」看看牆上的時鐘,為了不擔誤店裡的生意,於是我揮手送客,「夢大街上比現實便利的地方,就是你將有不虞匱乏的潮濕牆角可以任意鑽洞。而且,隨你高興愛造幾個鼠洞就有幾個,相信應該夠擺放你那些喋喋不休的心痛宣言。」我像當地導遊般義務性地好心幫他介紹說明:「只不過,最後我還是只有一句話送你,『不要自矜其苦。』」
是的,除非它是你的一生,不然,不要輕易地自矜其苦。然後,自以為是個細膩而感性的殉道者。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愛情裡,永遠沒有道理,誰來了,誰又離開了,誠如生死般無常。
然而,若是一但在愛的無常中有恨、情字陰霾處有怨,那麼,生命將永遠像是牆角下不停鑽洞而見光死的過街老鼠。
過街老鼠,不會有人憐憫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