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詠心傷的流行歌彷彿還流著淚,
轉角處的寂寞卻悄悄瀰漫起了,
不欲人知的黑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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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看起來很疲累的樣子。
「歡迎光臨,需要些什麼嗎?」我招呼著她。
「我想要一杯卡布奇諾。」她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臉上有著沒什麼精神般的倦容。
「妳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端上咖啡,我說。
「是啊!所以才想說來妳這裡喝杯咖啡提提神,休息一下。」
「呵!妳為什麼會這樣半夢半醒的來到這條夢的大街呢?」
「我想要一杯卡布奇諾。」她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臉上有著沒什麼精神般的倦容。
「妳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端上咖啡,我說。
「是啊!所以才想說來妳這裡喝杯咖啡提提神,休息一下。」
「呵!妳為什麼會這樣半夢半醒的來到這條夢的大街呢?」
「因為,這陣子總是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溫柔,在我身邊縈繞。」抬起眼,她勉強地笑笑,「每當我想要入睡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種溫柔的溫度,因此總無法真正睡著。」

接著她說來到這條夢大街之前,她在現實裡因為網路而認識一個男人,男人總是用一種若有似無的溫柔,每天打電話給她。
即使,每次的通話,都只是說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語。
「我今天吃了六十元的雞排飯。」男人說。
「噢。」她想不出該對他吃的雞排飯多講些什麼感想,於是只回了這麼一個字。
「妳呢?今天在做些什麼?」男人又問。
「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然而男人總想多講些什麼,在看似聊不下去的對話中。
「妳在想些什麼?」於是在兩人的幾秒沉默後,他往往會這麼問她。
「沒想什麼。」事實上她在心裡想著,手機費對於男人來說,為什麼總是好像不用錢一般,可以讓他天天打手機給她,卻只是為了講這些沒什麼內容也沒什麼重點可言的事?
她總在結束通話之後有幾秒的不解,但慢慢的,卻不知不覺地習慣了他如此。

「後來有幾次,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每天打手機給我,然後講的都沒什麼重點。」又喝了一口卡步奇諾,她說:「畢竟手機費這麼貴,我真的不懂他怎麼能這麼不在乎的花在這麼沒重點沒意義的對話上。」
「呵呵!我猜他該不會回答妳類似像『想打給妳,還需要些什麼理由嗎?』或是『沒啊!就只是想聽聽妳的聲音,啊是不行嗎?』這樣的話吧?」我扮演起一個曖昧得可以的笑容,做出拿話筒的手勢,開玩笑地這麼問她。
「沒錯沒錯!店長,妳怎麼會猜得這麼準?好厲害啊!」她驚呼。
「事實上這沒什麼了不起的,」我笑著說:「這種早已過時的陳舊技倆,總有些曖昧遊戲的玩家還是玩得不亦樂乎,並且自以為多情。」
「妳是說,他在跟我玩曖昧遊戲?」她抬起眼,緩緩問道。
「我不如這樣問好了,他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每天打電話給妳的?」
「嗯……」她想了一下,「好像從他跟我要了張我的照片,看了我的照片之後開始的樣子。」
「呵!所以,或許就是因為那張照片引發他的動機也不一定呢!」我說:「說真的,妳還真是個美人兒。」
「謝謝妳。」她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我的讚美:「店長,妳的意思是,他對我有意思嗎?」
「也許是,也或許不是。」我說:「畢竟曖昧遊戲裡總是若即若離的游離份子居多。因此總無法肯定的說些什麼。」
「但我的朋友都說他這樣子對我,是想追我,店長妳覺得呢?」
「這我不得而知,曖昧遊戲總是如此迷離,如此不可信。所以別妄想在裡頭找出些什麼確切的答案。」我說。
「曖昧遊戲……會嗎?會是這樣嗎?」她喃喃自語:「可是,他給我的感覺是個好深情的人哪!會是妳說的那樣子的人嗎?我很難想像。」
接著她說男人有時候會在她面前唱起像是愛誰愛得深切而念念不忘對方的歌,他心痛時顯現出來的淒然面孔讓她好生愛憐。
男人也曾在她面前訴說他與前女友的過往,還有最後她的前女友卻愛上了他的好朋友的事。
很心痛啊……真的心痛啊……像是被撕裂般的痛楚。
男人在她面前用淒然惆悵的眼神跟語調向她訴說著。
真的是好淒然、好淒然的眼神啊……她看著他的眼,不禁這麼想。
同時,在他這樣看似寂寞空虛的黑色溫柔裡,心裡不免有些對他動心與愛憐的情愫。
雖然,理智告訴她不可輕易陷進這樣的溫柔漩渦裡,但,相對的卻有另一個聲音這麼告訴自己,若是這樣小小的放縱一下,在他的溫柔裡徜徉些時候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別開玩笑了。」我正色地說:「再怎麼樣,也不要亂開自己的感情這種無聊的玩笑。」畢竟,陷進這樣的黑色溫柔,只會讓自己永遠為了猜測對方的意圖跟別有居心卻又不負責任的調笑而困擾。
而後,曖昧遊戲的另一方永遠可以理直氣壯地這麼說:「我從來沒有這麼想,只是覺得跟妳聊天的感覺很溫暖也很愉快。」
何苦陷進這種黑色溫柔裡,玩如此沒有骨氣的感情遊戲?

「店長,妳說得好黑暗的感覺。」她有點漫不在乎的笑道:「他應該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的。」說著,她拿出了一張,男人送給她的照片邊說邊凝望著。
「呵!這個人還真有點面熟哪。」我看著她手裡的照片,笑著說。
「面熟?難不成店長妳認識他嗎?」她抬起眼看著我,問道。
「在夢境中,應該算是有一面之緣吧!」
「哦?」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
我笑笑。
接著我將抽屜拉開,取出存有上一次店裡客人的歌聲的夢境,釋放到店裡的空氣中播放著。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聲音幽幽地在店裡瀰漫了開來。
「好美的歌聲,可是,這聲音,聽起來為什麼會這樣淒然、這樣無奈?」她專心地聆聽著,「這是誰唱的歌?」
我笑著:「是一個跟妳一樣的真心玩具喔!」
「真心玩具?什麼是真心玩具?」她不解。
「呵呵!」我笑笑,「妳剛說那男人曾愛過的女孩後來離開他而愛上他的好朋友是嗎?」
「是啊!」她點頭,「他講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表情總有一種黯然神傷的感覺哪!而且,有時,他會唱一些代表他心情的歌給我聽呢。」接著她細細數起他唱過的那些心痛旋律,說,「所以,他怎麼可能會去玩這種沒良心的曖昧遊戲?店長,妳這樣說他,未免有點太狠。」
「妳剛剛也許還漏了一首歌喔!而那首歌也許還是他心痛的代表曲呢!」我笑著指出她剛細數過的歌曲的缺漏,接著,促狹地模仿起電視上那些歌星深情的眼神,開始唱起了游鴻明的「戀上一個人」。

「……曾經為愛流的淚 乾了又為愛心疼……
……一直有句話要說 妳是我今生今世的守候……」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像是很驚訝的樣子。
「沒錯,他的確唱過這一首,可是,店長,為什麼妳會知道?」
我冷冷一笑。
總是愛在真心玩具面前用悲傷的歌詞歌詠萬年的心痛,塑造一個愛情殉道者的哀戚。
呵!真是夠了啊!真的是夠了啊……那些可笑卻也悲哀的陳舊把戲。
我在心裡笑道。
「妳剛剛說,他心愛的女人愛上了他的好朋友是嗎?」我又問她。
「是啊。」
「那麼,他該不會也問過你,他跟他好朋友之間二選一的問題吧?」
「是啊,沒有錯,他的確問過。」她點點頭,「他的好朋友是我哥的朋友,我有見過一面而已,然而他知道後總有意無意的問我這樣的問題。」
「哦?那妳怎麼說?我倒好奇。」
「我說,我跟他的好朋友又不熟,但他說:『是嗎?我那朋友很帥喔!真是可惜啊!』然後還給我他那個好朋友的電話號碼,叫我有空可以找他聊天。」
「看來他是想要你跟他好朋友熟了之後,再來跟妳討這個無聊二選題的答案。」
我笑著說。
「答案?可是他為什麼會想要這樣的答案?我想不通。」她歪著頭問我。
「呵!呵!」我格格地笑了起來:「或許,是為了那些幼稚的比較情結吧!」
是的,為了比較的心結,為了那些心中不願承認也不願面對的耿耿於懷,於是總到處抓著別人的真心當玩具般地問卷調查。
並且,總天真的以為在每個轉角處可以天衣無縫地扮演著癡情、萬年心痛的戲碼惹人憐愛。
同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黑色溫柔,卻也總有人在轉角處誤以為是心動的依託。「我不相信,我還是很難以想像這樣的事。」她搖搖頭,說。
「呵呵……」我微笑著,「不如,我給妳看一個好東西。」
「嗯?」
我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了意念懸想鏡。
「這是什麼?」她問。
「意念懸想鏡。」我向她解釋著:「這是可以看見不為人知的夢境的鏡子。不過,前提是,要用深層的執著或是放手不下的眷戀才看得見。」
「那,為什麼妳要拿這個出來?」
「呵!因為剛好有個很適合給妳欣賞一下的小短片啊!」我開玩笑般地回答她。
「小短片?什麼小短片?」
「呵呵!是由他主演的黑色溫柔喔!」我笑著,順手將空氣中還唱著歌的夢境抓了下來。利用夢境中還殘餘的眷戀以及關於黑色溫柔的記憶,開始磨擦起了鏡面。
意念懸想鏡則戚然地唱起了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緩緩的,鏡面裡顯出了一些影像,雖然,畫質沒有很好,但,鏡中人的面孔仍可清晰辨認。
鏡子裡,有個男人正緩緩離去,在他身後則有一個女孩佇立,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那男的,不就是他嗎?」她瞪大眼睛,仔細地看,「那,這個女孩又是誰?」
她指著鏡裡的女孩,問我。
「呵!她啊!是剛剛播放的店內音樂的主唱者呦!」我笑著說。
「原來如此。她的聲音真的很戚然心酸哪!為什麼,她會唱得這樣悽涼而令人黯然神傷呢?」
「仔細看看這個小短片吧!它會告訴妳答案的。」我神秘地笑笑。
她點點頭,繼續觀看。

鏡裡的女孩遠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一直佇立。
佇立了好久,真的好久哪……
不知道到底多久,終於她蹲了下來,掉了幾滴眼淚,然後,站起身來,繼續佇立。
另一個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像是朋友般關心地安慰著她。
接著,唱起了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這個男的,好面熟……」看著鏡子,她仔細思索:「啊!這不就是我哥的朋友?也是他的那個好朋友?」她恍然大悟般地記了起來。
我微笑著。
鏡子裡的下個場景則跳到了女孩家裡的客廳。
女孩拿著話筒,正專心而眷戀地講著電話。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喜歡上了你的好朋友。」女孩對著話筒說著。
男人則在電話的那頭沉默了一下。
「問妳喔。」男人在電話中問起了女孩:「那麼,假如我跟他讓妳選擇,只能二選一的話,妳會選誰?」
「只能選一個?」
「嗯,只能選一個的話。」
「……這很難選。」女孩著實思考了好一會兒,「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很深。」
「那妳為何會喜歡上他?」
「雖然,我知道他現在有了他的天使。但,該說,我喜歡他給我的那種豁然、那種輕鬆的感覺吧!但,會不會愛他像愛你一樣深,我並不知道。」女孩說。
男人沉默了一下,看得出來表情帶著怨恨、忌妒與不甘。
「最近兩天我常會想起妳,也許,下次會衝動的,想抱一抱妳。」男人又說:「但我沒什麼用意,或許,不應該講的吧……」男人有意無意地歎了一口氣。
聞言,女孩也不知道要講些什麼,以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這些言語。但,臉上卻隱約有著一絲甜甜的笑靨略過。
「下次見面,也許很久以後,我可以抱妳嗎?」於是,男人這麼問道。
「如果,當你轉身,茫茫人海中還能看見我,那麼,可以的。」女孩在話筒的這端點頭,輕聲說道。
「我不需轉身,」話筒那頭溫柔地微微一笑:「因為,妳早已存在我的世界裡。」男人如是說。

「……」
看著意念懸想鏡,她沉默了很久。
「話筒那端跟那女孩說話的,是他嗎?」她問。
「呵呵!還不難看的短片吧?」我笑著問她。
「嗯,的確,真是發人深省的優質短片啊!」她用力點頭,笑了起來,但,似乎有點無奈。我則關起了意念懸想鏡的影像。
「所以,妳認為妳值得冒著真心變成他人把玩的玩具的危險,去玩這種曖昧遊戲嗎?」
面對我的問題,她又沉默了一下。
「可是,店長,我怕我已經喜歡上他,對他放感情了。那麼,要離開對他的悸動會不會已經是一件很難的事?」
「喜歡?是因為他的人品?因為彼此間有默契的交集?還是僅僅是因為他每天主動打來的那些沒有重點沒有內容的曖昧通話,還有那些貌似追求的關心與閒聊?」我反問她,「何必把喜歡一個人的定義定得如此廉價任人把玩?況且,事在人為,只是在於妳想不想下決心這麼做罷了。」

「……」
又一陣沉默。
「我不知道,」終於,她抬著眼,「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對他有某種眷戀已經形成,真的不知道。可是,如果要我再也不跟他往來、不接他每天固定打來的電話,我總覺得就像是習以為常的習慣裡會突然少了些什麼。我很害怕這種感覺,所以,我才在想,我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她說。
「呵呵……」我摸摸她的頭,「也許,妳並不是喜歡他,而只是喜歡『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也不一定。」
因為寂寞而渴望有人關心、有人了解、有人陪在身邊,於是,就這麼甘願跌進危險易傷的曖昧遊戲裡載浮載沉。
然而,即使有的曖昧遊戲的確可以發展出像是愛情的微妙情愫,但,這種情愫也往往會因為沒有真實的了解為基礎,隨時可能變成虛幻的泡沫而消失。
而後,更寂然更巨大的失落跟寂寞,終將如惡夢般纏繞每個午夜夢迴……
「為了一時迷幻藥般的快活,代價有時卻往往要命般的龐大喔!」我煞有其事地跟她分析起這種危險遊戲的嚴重性跟後遺症。
聞言,她點點頭表示了解。接著,又喝了一口咖啡。
「店長,幸好妳讓我看了這樣的一部好片,讓我從省思中清醒了過來。不然,我也許就真的成了他遊戲裡廉價的玩具了,那真的會糟得令人無法想像,對吧?」她慶幸般地倒抽一口氣。
我微微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精神突然好了起來。」她說,伸了個舒服的懶腰。
「呵呵,拋下執迷於曖昧遊戲的念頭,相信妳的精神不會再因為猜測對方的心態而疲累。」
「嗯,對啊,店長妳說得沒錯。」她笑著點點頭,並且,將杯子裡的咖啡喝完。
「妳店裡的咖啡真是不錯,好好喝哪!」
「那也要妳的知覺夠清醒了,才能喝出它的美呀!」我笑著說。
「嗯,看來我真的不能再玩這種曖昧遊戲了,回去後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也面對自己,謝謝妳,店長。」她說,「對了,這杯咖啡多少錢呢?」
「夢境裡是不需要錢的。」我微微一笑:「不然這樣吧!妳把他的照片送我,如何?」
「為什麼妳要他的照片?」
「我想拿來擦拭一下意念懸想鏡的鏡面,正愁找不到適合的拭鏡紙可以把上一個客人殘餘的執念拂乾淨,他的照片,正好。」
「原來如此,那,好啊!就送給妳吧!」於是她掏出照片,將它遞給我,「呵!順便也藉此宣示我此去將用新的態度面對他設下的遊戲的決心,對吧?」
我笑著點點頭,接過照片,「謝謝您的惠顧。」
她回給我一個微笑,接著揮手向我道別,離開店裡。
她離去之後,我用這男人的照片,輕輕拂拭鏡面。
鏡子因為拂拭而變得更明亮了起來,反射著店裡的燈光。
擦拭完了之後,我接著開啟了夢的焚化爐的開關,將已成廢棄物的照片丟了進去。
是的,燒毀那如夢似幻的,黑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