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是海圖上沒有記載的場所──我曾經夢想沉湎在那個幽境。

  從小,我就奢望能像海鷗一般,自由自在於蒼穹振翅翱翔,輕盈的姿態偶然飄落幾根白羽,漂浮在時而平穩、時而怒號的大海上,流往夕陽沒入的地方。印象中,碧藍且深邃的海,是充滿謎團的奇境,洋溢著男兒不為人知的浪漫情懷,而乘風破浪僅只是考驗勇氣的初步試煉。真正勇敢的人,就能眼光如焰、挺著胸膛,傲岸地睨視滔滔巨浪而不感到猶疑畏懼。

  在陸地上生活久了,個性難免會有些糜爛,甚至是萎靡頹廢。我是個不甘平凡的熱血男兒,嚮往漂泊於汪洋的孤寂、豪快。有關海盜或是航海等的書籍向來愛不釋手,也十分欽佩能馴服桀驁大海的瀟灑漢子:他們往往不拘小節,豪氣干雲,擁有無窮盡的冒險熱忱,碰上暗礁也能從容以對,一副生死無妨我心的澹然模樣。

  我希望自己能有那俯仰無愧的氣魄,面對驚濤駭浪亦能和部屬閒話家常;遇上敵艦依然處變不驚,笑談用兵,折衝於樽俎之間,掌握著全船人的性命;揚帆長驅,萍飄在浩瀚的大海中,絲毫不感到迷惘,以追求謠傳甚囂的秘寶為最終目的……。然後如千萬生命一般,從哪裡開始,就消逝於何方──毫無遺憾的沉眠棉深海。

  千萬別誤解了我的壯志,我可不想成為虎克船長那般不解風情,為了一己私慾冒瀆海盜氣魄的土匪流氓。袒裼裸裎,只圍上一條紫色頭巾,站在最高處的桅桿,俯瞰平穩的海洋,一邊拿著海圖,一邊拿出匕首刺穿心中的目的地,再來是以豪爽的朗聲呼喚親愛的夥伴,吶喊著一同追尋的目標……男人最真摯的情操,已無須多談,在巨石深刻的痕跡上已見一斑。

  不管下場為何,那會是讓人心服並能緊握拳頭大吼的勇猛:「我的人生毫無怨尤!」

  超越了陸海的隔閡,打破一切障礙,我堅信那才是男人的浪漫。縱然漩渦緊逼船首;即使出現了大章魚;又或者是面臨了糧食短缺的窘境。那也只是長篇故事的小插曲,不影響海浪的流向,以及堅毅不搖的心。掌著主舵,或是拉起白帆,要不然就是觀測星象、海潮,有太多誘人進入謎鄉的因素了,哪裡會害怕一望無際的藍所帶來的憂鬱呢?

  或許拋了沉重的鐵錨,定穩船身的同時,航行的意義同時也清晰無比。藍與白交融的美景,將在狂野的吆喝下被船首切裂,那突兀的暴虐卻不會令人不快,而是蘊藉著男人熊熊燃燒的宏願偉念啊!而羅盤最終指引的方向,可能是朝陽初醒的場所,也可能是船毀人亡的末途,但那又如何?

  一杯佳茗在手,昂首遙望著無垠蒼穹,嘆息寰宇奧妙時,腳邊可能又不知不覺溼透,而那痕跡使人釋懷的味道,絕對比淚水來得鹹膩,在舌頭留下海洋廣闊且囂狂的無瑕印象。

  人總是在漂泊,毫無疑慮。若能寄身於洋,捨命於海,丟開陸地的束鎖,也許明天的陽光,將能被手上的鐵鍊拉住,穩穩拖在自己巨大的影子之後。而當眼眶充溢出碎鹽時,沉默無語的海平面,不過只是件伸手即可觸摸的輕紗,披在身上散發著濃厚的魚腥味,而那味道勢必是那樣幸福。

  大海迷人的醇厚香味,始終是讓人如痴如醉;而浪蕩天涯的男兒氣魄,更是陰鬱的重力無法拉扯的狂者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