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11月 20, 2006 5:53 pm
《戴棒球帽的小男孩》
自從有了捷運，我已經很久沒搭乘公車了。
由於太常搭錯車，或是下錯站，使得搭公車對我這個路痴天后
而言，成了極為痛苦的事。也因為如此，每回搭車，總是不自主地
全身緊繃、神經緊張，面色慘白地猶如上了靈車。
人們總習慣說「坐公車」，但我不這麼用，因為我幾乎都是「
站車」居多。還記得第一次前胸「不得不」貼在他人的後背時，當
下忽然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用「沙丁魚罐頭」一詞來形容公車上的景
象；心想還真是貼切。
這天，因病需回榮總複診，搭捷運到石牌後，就到一旁的藥妝
店前候車。幾經折騰，公車終於到來。
跟緊前人的腳步拾階而上，直直地往車廂後頭走去；一看，只
剩一個位子。回頭望去，拄著枴杖的老先生，在孫孩的攙扶下，才
剛上了車。心中暗想：這位子還是讓給長者好了。怎知，一個頭戴
棒球帽、身穿黃上衣的小男孩，一轉眼就「盜壘」成功！只這麼一
遲疑的時間，他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好，還高興地唱起了歌。
牽孩子坐上座位的，是站在我後方的年輕婦人。望了望那位不
良於行的老先生，趁著車子還沒發動，我轉頭對那婦人說：「太太
！在妳後面有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先生，可能會非常需要座位，要不
要藉此機會教育一下，教孩子敬老尊賢，讓座給老人家？」然而，
這婦人卻神色堅決地回答：「謝謝！我想我的孩子會比任何人更需
要這個座位！」
我尷尬地笑了笑，轉回身子，望著座位上那手打拍子唱著歌的
小男孩，對於現今社會的倫理觀念和家庭教育的水平，心中有著無
限的感慨與失望。
車子緩緩開動，行駛於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道上，一路開開停停
地，站在車上的人們，似乎需要更強健的臂力，來拉緊晃動不止的
車環，以減少彼此間的碰觸。
當思緒還沉墜在失落感中，小男孩突然出聲大叫：「媽媽？媽
媽？妳還在車上嗎？」
猛一回神，瞥見小男孩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拍打著；而婦人顧不
得我就站在她前面‧一股勁兒地把我撞開，趕緊衝向小男孩前摟住
他。
「媽媽在這！別怕～別怕～」婦人慈愛地摸著孩子的頭，說。
小男孩總算安心了，繼續用指腹探觸周遭的置杯架、窗戶，我
的目光，也從他的指掌，緩緩游移到那被球帽試圖遮蓋的眉宇間。
原來，他是個視障兒童。
怔了一會兒，對於方才自己所起的一切負面心念，好生歉疚。
此時，車裡、車外的人聲嘈雜逐漸淡去；心底的聲音，卻開始清晰
了起來……。
這不知道是第幾次因為事情的表相，而錯解了所謂的真實？但
我依稀記得每回得知真相時，當下的反應都是震驚錯愕的。就像是
學生時期，有個成績很好的同學，偷學費時當場被逮到，只這麼一
次，從此被眾人冷嘲熱諷，好學生的形象淪落成壞小孩。而後幾天
，他沒有來學校，大家心中雖有疑惑，卻也沒有人表露關心。後來
從老師口中才知道，這同學的父親長年臥病，母親早已不知去向，
平日全靠阿嬤做手工來撫養他和妹妹，家裡經濟狀況很糟。尤其他
的阿嬤那陣子也生病了，沒有錢看醫生，所以他才會冒險行竊。之
所以沒來上課的原因，是因為手工品交貨的約定時間快到了，於是
他和妹妹留在家裡一起做手工，同時照顧臥床的爸爸和阿嬤。
同學們終於恍然大悟他偷竊的動機和家中經濟的困難處境，於
是主動發起捐助的活動，還利用早自習和下課時間幫忙做手工；老
師則是在放學之後，買晚餐去那位同學的家，並且為他補習。
半個月過後，他再度回到學校，同學們都很關心地詢問他家中
的狀況，他頭低低地坐在位子上，只是一直點頭說謝謝。直到一位
同學問他：「阿嬤有好一點了嗎？」他抬頭一看，是當初他偷竊的
對象，他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
也記得朋友曾懷疑她的男朋友劈腿花心，因為已不只一人看見
他和同一個女生出遊。在經過一陣的冷戰和爭吵過後，才知道傳說
中的第三者，原來是他的親妹妹。
還聽說過有對感情很好的戀人，男主角因為事業忙碌，約會常
遲到或臨時取消；在情人節這晚，他答應要送女朋友一隻大的泰迪
熊，也預訂好高級餐廳的位子，約定了一個時間，說好了他會開車
去接她。
但是約定的時間到了，男主角並沒有出現，女主角等了又等，
心中滿是怨氣。後來手機響了，她故意不接。第二通接著響起，她
仍故意不接。半小時後，第三通再度響起，她接了。
當她正準備怒聲質詢時，手機傳來的卻不是熟悉的聲音，這才
知道男朋友在赴約途中出了車禍，送醫途中還特別交代人務必將泰
迪熊送達……這情人節禮物最後成了遺物。
也看過國外的新聞報導，一位先生出門辦事時，將小孩和家犬
單獨留在屋內，回來時見到孩子滿身是血地嚎啕大哭，又看到狗兒
的嘴毛也是一片血紅，一怒之下，立即拿了斧頭砍死牠。直到後來
在室內發現大蟒蛇的屍體，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錯殺救了孩子的忠
犬，因而悲慟不已，自責許久。
很多時候，眼睛看到的並不會是真實；我們明明知道，卻還是
選擇忽略。
一件事情，有許多不同的面向；真相自然也是。人們總相信眼
前所見；但眼睛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單純的行為或現象，而行為
和現象的意義與價值，是人們透過自我意識的判斷和推論延伸而來
的；既然肉眼見到的僅是表相，我們又怎能用它作為唯一依據，斷
定事情的來由去末和背後的動機？
就像刀沒有一定的好和壞，端看使用者的心念和用途。如果用
來切菜，那麼刀絕對是好工具；用來殺人，就成了兇器。
同樣是殺人，恣意妄為、殘虐無道的殺人魔，必受社會道義的
譴責和公憤；為抵禦外侮、捍衛國土而殺敵的軍人，卻會受勳表揚
，成為英雄。
由此可知，事情並沒有一定的善惡好壞，價值的賦予在於行事
的因心。
只是，我們雖然都知道這樣的道理，卻還是一再地犯著相同的
錯誤──相信眼睛所見到，相信直覺所判斷，然後草率地決定是否
相信一個人或事，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是自以為，和實際的真相有段
差距，或是僅佔部份比例。
該如何才能在一開始便能以沉著穩靜的心思去體察？
該如何才能夠面面俱到地看清事情的真實原貌？
這都需要練習。
看過朋友玩線上遊戲，裡頭的人物可以有好幾條命，倒了就再
爬起，死了就再重新，要想破關，就得研究密技與訣竅。我想，如
果能不斷地挑戰自己、提升自己，人生實在是一場有趣至極的遊戲
。只要不死心，即使Loss了，即使Replay，這都無所謂！重點在於
：當生命真正Game Over時，我們還擁有什麼？
不該只是一世的遺憾與悔恨。
─＊亞非＊─
（作於2006.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