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心

  偶然在刀尖停歇的螟蛉,與回憶重疊。
  「該死!」沈不棄暗自咒罵一聲。高手過招瞬息萬變,任何閃失都足以致命,而自已居然犯分心的大忌。或許是內心動搖,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刀,細微的動作驚擾了螟蛉,螟蛉拍了拍翅膀,順著風飛向他方。
  老者仍然像岩石般沉靜。
  「沉住氣!」沈不棄橫移了半步,重新觀察老者。換個角度,或許可以找到忽略的破綻;同時,也讓僵直的身體稍獲舒緩。回憶與僵局交錯的兩條鎖鍊直透琵琶骨,將他緊緊縛於精神的枷鎖裡。多年後想起,沈不棄仍然感到背脊透著一股涼意:「他是我生平僅見的對手,即便是同塵道長或是果證大師,也沒法子將我逼到那般田地。」

  半年前沈不棄籍籍無名,江湖上沒人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手中的刀卻讓人聯想起十年前金陵「折屐莊」七死一傷的懸案。「折屐莊」莊主謝炫嫉惡如仇,「鄱陽十蛟」、「西川雙鬼」……等等,不少巨奸惡盜命喪他的刀下,江湖中人贈予「錦琰摩」的美稱。沈不棄的刀通體漆黑一如無星闇空,隱隱波光流曳刀刃間,與謝炫的名刀「流螢」十分神似。
  謝炫俠風義行,五子二婿俱為武林中一流人物,折屐莊可謂江南第一名莊。謝炫在六十大壽當日橫招殺禍,包括謝炫在內,一門之中七人遇害,只有三子謝楨得以身免。對於慘案,十年來謝家始終沉默,留下許多令人費解的迷團。
  半年後沈不棄名震江湖,這段記憶再度被喚起。

  為成名,亦或尋仇,半年前沈不棄向青旗會總舵主單千池投帖求戰。
  單千池是江南武林耆老,武學造詣深厚,尤其擅長棍法,江湖人稱「浪疊錢塘」;青旗會掌握京杭漕運,實力雄厚,幫眾不下萬人。一個無名小子敢在虎口捻鬚,當時江湖中人一度引為笑談。單千池原本不予理會,他認為對方不過是個狂妄沽名之輩,不必隨之起舞。沈不棄在青旗會總舵外待了五日,始終不肯離去,幾個沉不住氣的旗主上前接戰,結果皆以落敗收場。
  好事者,古今皆然,輕蔑的心態轉換成瞧熱鬧,盼望兩人大戰一場。於是各種耳語甚囂塵上,一說單千池怯戰,一說青旗會內鬥不斷,沈不棄只是掩人耳目的榥子。只要單千池一日不出面,耳語就能翻新,不斷衍生新的版本;直到第八日,迫於壓力的他終於出面,雙方約定三日後擇地再戰。
  比試的結果沒人知道。數日後,單千池突然將總舵主之位傳予二當家呂寬,宣布金盆洗手,從此退隱山林。
  單千池的退隱掀起一片嘩然。他在武林中知交不少,許多人為他抱屈,而將矛頭指向沈不棄,紛紛找他出這口穢氣。一連串騷動在丐幫長老「棒打天下」吳苟敗於野豬林後才漸漸平息。
  二個月後,沈不棄出現在青城山,這一回找上的是元亨觀的初九道人。

  半年來,沈不棄的動向成為坊間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人人瞬間成了說書人,編排著一段段的話本。今天贏了誰,明天挑戰誰,從那兒來,往那兒走,說得活靈活現,彷彿就在沈不棄的身邊,事事親眼所見。至於沈不棄挑戰了那些門派,贏了那些人,倒是眾說紛紜,或說五門八派十一個幫會,或說六門十派九個幫會。除了好事者信口開河外,不少是有心人借名尋仇,更有人打著沈不棄的名號處處打秋風。
  武當、少林兩戰尤其震動武林,與少林寺果證禪師交手,不過是十餘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