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微波]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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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前妻走後,我常常會想,如果我當初不做這樣的決定,或許現在就不會這麼後悔了。

我回到家,把自己扔在沙發上,妻子正忙碌地穿梭在飯廳與廚房之間,為我張羅熱騰騰的飯菜,不知為什麼,我卻起了一股嫌惡之感。

這不是我長久以來所渴望的家庭藍圖嗎?結束一天的工作後,回到家就可以吃到妻子親手做的飯菜;再過幾年,妻子懷孕,我可以貼在她的隆起的小腹聽胎音;然後小孩出生,頑皮地繞著我打轉,口裡還喊著「爸爸、爸爸」……這些想像從我戀愛以來一直都在。此刻,妻子正在廚房洗手做羹湯,她的廚藝沒話說、內涵和脾氣更是好,而且,她現在肚子裡還有我的骨肉,雖然才五週,小腹尚未隆起,但已經越來越接近我的想像了……這不是很好嗎?我到底在不滿足什麼?

我想起了我的前妻。

前妻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做琬晴,是我大學聯誼時認識的。她外表姣好、亮麗,個性熱情活潑,家室顯赫、家產豐厚,唯一的缺點就是有嚴重的大小姐脾氣。她從小被慣壞,只要有一點小事不合她意,便會不顧形象地摔東西、破口大罵。我們剛交往時她還會收斂一些,交往久了,她幾乎把我當她家下人使喚。不過因為我是么子,小時候兄姊便常吆喝我跑腿,所以當她要我幫她處理一些瑣事時,只要時間和能力許可,我都會盡量去做。雖然過程中會折損自尊,但每當看到她展開燦爛的笑臉對我說謝謝,我便覺得一切都值得。她在我們交往中也不乏追求者,但不知為何,她只鍾情於我。也因此,我們很順利地走上紅毯,許諾彼此成為終生的伴侶。新婚初期也過了段甜蜜的日子,但隨著我工作時間增加,她的脾氣便越顯暴躁,時常無端挑剔我,或是拿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跟我吵,懷疑我對她不忠、嘲諷我的收入不能讓她過好日子……。這樣的日子久了,我越來越不想回家,常藉口加班躲在公司殺時間,算準了她入睡才會回去。這樣的逃避並沒有解決我們之間的關係,反而因為常常躲在公司,我和我的助理小琯越走越近。

小琯不論從外表或是個性都和琬晴南轅北轍,小琯長得很平凡、個性細心溫婉,十分熱中處理家務。她在公司的午餐都是帶自己做的便當,一個人住的她總在週五下班前請大家喝她費心烹調的湯品,說是為大家補充一週來流失的精力。她的貼心手藝總讓同事喝得讚不絕口,我幾乎在第一次喝到她為我盛的湯時就愛上她。本來我以為是錯覺,但後來,我發現我的視線越來越離不開她。她雖是公關部門裡長相最平凡的職員,但對外事務的執行成效卻奇好;她有耐心、講話輕聲細語,讓我感受到不同於琬晴所給予我的壓力。漸漸的,我對她的情愫蔓延滋長,就在一個外地出差的晚上,我和小琯發生了關係。

那天後,小琯似乎刻意躲我,明明我們辦公桌就在前後,她寧可繞一大圈,就是不想經過我的身邊。後來我聽同事說小琯最近常出入婦產科醫院,在我的追問之下,我才知道那夜,她懷了我的孩子。

是孩子耶!是我渴求已久的孩子耶!我和琬晴結婚多年最大的遺憾就是膝下無子,現在我竟然有了孩子。雖然不是孩子不在琬晴肚子裡,但那終究是我的骨肉。我要求小琯無論如何一定要為我留下這孩子,我發誓會照料她們母子一輩子。小琯聽了我的話竟然哭了,她說她因為不想成為我的負擔,已經約好下禮拜到醫院去做流產手術。我聽了激動地抱住她,說,萬萬不可流掉孩子,他可是,我和妳的骨肉啊!小琯哭倒在我的懷裡,瘦小的肩膀激烈地抽搐。

當天晚上我回到家對琬晴提出了離婚的要求,雖然她從婚前便時常懷疑我的忠貞,但親耳聽到我要離婚,還是忍不住情緒崩潰。這次,她沒有對我罵出羞辱的字眼,只是淡淡地說:「那女人真的比我好嗎?」我點點頭說是,畢竟婚姻不比戀愛,我不想將妳對我的叫嚷,當作是可愛的野蠻。或許小琯才是我理想的妻子吧!更何況,她為我懷了孩子。

「啊,孩子,原來是孩子,我輸給她的,就是我沒有為你產下孩子。我懂了。」琬晴反常地低頭自語著,默默地走回房間。隔天我醒來時,她已經不在床上,我打了通電話給岳家,他們安慰我說琬晴回岳家了,請我別擔心。畢竟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合。我無奈地應聲,或許岳家還不知道我這次在外頭捅出多大的蔞子吧?

三天後,我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擺了一個信封,裡頭是一張結婚證書,小琯已在女方的簽章欄上簽好名,只等看我作何反應。我看見小琯從辦公桌上的鏡子偷偷看我的表情,我不假辭色地將信封收好,對她微微一笑。當天下午我收到另一個信封,那是琬晴蓋好章的離婚協議書。

後來,我就將小琯娶回家了。

好吧!你或許覺得我很無情,哪有人一和妻子離婚就急著把新歡娶回家的?但琬晴都已經把離婚協議書寄來了,而我們之間的僵局也不是三言兩語就可化解,如果我不把小琯娶回家,難道要眼睜睜看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嗎?那對小琯多難堪?更何況,我所謂的「娶」不過是請身旁的朋友做見證,在結婚證書上簽下我的名字罷了。我沒給小琯舉行轟轟烈烈的婚禮,就連同居也沒,懂事的小琯也不計較,說真的,我很感謝她能夠體諒我的處境。

某夜,我接到小琯的緊急電話,她說她不小心在浴室滑了一跤,跌得骨盆疼痛不已,要我過去她家一趟。當我慌忙地闖進她家,只見她在客廳嚶嚶啜泣。我很自責,我的自私讓懷孕的小琯獨自生活,要是哪天我失去她們母子,怎麼辦?我想,也該是讓小琯住進我家的時候了。

打定主意的隔天,我便把小琯接到家裡,同時將琬晴留下的衣物載到岳家。只見岳家冷冷清清的,就連守門的警衛也反常地冷淡。一問之下,我竟然聽到琬晴自殺的消息!

「那急救的結果是……?」

「回天乏術。不過她是一氧化碳中毒走的,面容看起來就跟睡著沒兩樣。」

這也算安慰?我走入岳家,琬晴的家屬都出門忙去了,管家領我到琬晴房間,讓我將她的行李擱下。

管家說:「夫人很捨不得小姐走,她打算過些日子把小姐葬在後院。」

「這樣好嗎?不會睹物更思人?」

管家搖搖頭,「夫人的意思誰敢不從?」

我瞭解他這句話的涵意,琬晴和岳母的任性,可說是一模一樣。

琬晴的葬禮很低調,除了直系親屬外,幾乎沒有外人來參加。本來岳家不打算通知我來的,但管家跟我交情不錯,私下給了我電話聯絡。葬禮結束後,我跟岳父岳母致歉,他們擺擺手要我想開點,「沒辦法,琬晴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挫折,就當她鬧了個很大的脾氣吧!或許她在天國也能夠很快樂。」後來我才知道,岳父在琬晴葬禮前幾天退休,就是不打算葬禮曝光被打擾。

或許他們不知道我們離婚的原因吧,才能夠對我毫無責備。

一走出琬晴家,我竟看到小琯提著手袋站在馬路對面。我快步走到小琯身邊,小琯見了我微微一笑:「餓了嗎?我剛到超市買了菜,等等煮好料的給妳。」她若無其事一般挽著我的手,我的眼眶漸漸泛紅。小琯明知我是來參加琬晴的葬禮,卻溫婉地什麼都沒有提。琬晴雖然任性,至少對我從一而終;小琯對我的包容更是沒話說。我到底何德何能,能讓兩個女人委身於我?我已經對不起琬晴一次了,絕對不能再辜負小琯。

「不能再辜負小琯。」之前的諾言還信誓旦旦地在我腦海中盤旋,我卻已經對小琯開始厭倦。小琯很好,說話輕聲細語、做事細心體貼,認識她到現在從沒見過她發脾氣,這麼好的女人我卻覺得和她生活好枯瑣無味。以前琬晴雖然蠻橫,至少和她每天都有話聊,偶而她心情好還會弄些驚喜小禮物為婚姻生活製造浪漫。我知道我的不滿足來自於「紅白玫瑰情結」,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曾寫:「男人生命中會有兩個女人,一個紅玫瑰,一個白玫瑰,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我懷念已逝的琬晴,她儼然成為我心口上朱砂痣。

不知是想念琬晴的緣故,或是怕傷了小琯肚子裡的孩子,在琬晴走後,我幾乎不碰小琯的身體,甚至還迴避小琯的臉龐,深怕一瞥眼就瞧見琬晴臨走前那道不甘心的眼神。小琯察覺我異於往常的舉動,也不明說,只是常在床上背對著我嘆氣。我知道她嘆什麼氣,但沒勇氣問,問了,我也不知道能夠怎麼解決。算了,就把問題擺在那吧!或許時間久了自然有解決的辦法。

我又開始之前逃避問題的壞習慣。每天,我下班和小琯一起回家,她煮飯,我看報,我們一起吃一頓安靜的晚餐,晚餐後我藉口出門散步,朋友甚少的我也不知該往哪去,便跑回公司發呆,算準了小琯入睡才回去。雖然同樣是逃避,但我已經沒心力再去經營另一個婚外情。夠了!真的一次就夠了。

「你不愛我嗎?」那夜,我悄悄鑽進被窩,聽見小琯對我悠悠地說。

「不,我只是……」我以為她睡了,她的開口著實嚇我一跳。

「你很想你前妻吧?」她說,語調含糊,似乎是哭過了的聲音。

「我……」我不知怎麼回答,一骨碌翻下床,「我感冒了,去擤個鼻涕,有話等會再說。」

「電鍋裡有熱湯,餓了就喝一碗吧。」

「嗯。」我藉口跑到浴室擤鼻涕,卻看見鏡子裡那枯槁又面目可憎的自己。

走出浴室,我坐在餐桌前喝著香濃的雞湯。這麼濃郁的湯頭為什麼我竟然嗅不出來?我的鼻病早已是宿疾,如果鼻塞讓我分辨不清楚這世界的氣味,那麼,我想我的心,可能也患了嚴重的障礙。

回到房間,我聽到小琯均勻的呼吸聲。我輕輕地鑽入棉被裡背對著她睡,黑暗中,我感覺她翻了個身,將手環抱住我的腰身。

「羅伊……」她夢囈般地喚著我的名字,將身體貼近我的後背。

「嗯?」

「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你,請你不要離開我好嗎?」她說,語氣絕望。

「傻瓜。妳很好啊!」

「我知道我的條件比你前妻差,我不漂亮、學歷家世也不顯赫,可是,我是真的愛你……」

「我知道。」我拍拍她顫抖的手背。

「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你,請你不要離開我好嗎?」她又說了一次,我想,她是真的很怕我拋棄她吧?

「傻瓜!」我轉過身,打算給她一個擁抱,她將頭埋在枕頭裡哭泣,長髮濕黏在臉龐上。我輕輕撥開她的髮絲,撫摸她的臉,卻摸到又黏又濕的凹凸縐摺。「妳怎麼了?」

「你不是很想念前妻嗎?」她「啪」地按下了床頭燈,「所以,我帶她來見你了。」

「琬晴?」

琬晴略微腐爛的面皮睜著無神的眼瞪視著我,我嚇得往後連退,一不小心便跌到床下。

「羅伊?你有沒有怎麼樣?」她伸手靠了過來,我這才看清楚她臉上的輪廓有著明顯的縫紉痕跡。原來小琯用粗粗的紅線沿著臉的輪廓,將琬晴的面皮縫在自己的臉上。

「妳別過來!」我驚恐地撥開她的手,沒想到小琯竟然跑去割取琬晴的臉!她簡直瘋了!

「羅伊……」小琯被我的吼叫嚇得縮回手,「可是,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前妻嗎?她那麼美,不是嗎?我願意一輩子用這張臉跟你一起生活,這不是很完美嗎?」

「小琯,妳瘋了!」

「你看!」小琯湊到我眼前,「我是用紅線把她的臉皮縫在我臉上的,紅線沒斷,我們三個一輩子都會在一起。」

「三個……」我一邊爬退,一邊看她赭紅腐爛的雙唇說著恐怖的誓言。當我手觸到牆面時,我摸到一股黏稠的汁液沿著牆面流下。

我抬眼一看,是琬晴……呃……琬晴全身的皮膚,鬆垮垮地掛在牆上,像一件睡皺的床單。

「我怕你懷念的不只是她的臉,還有她的身體。如果你想,我很願意把她『穿』在身上一輩子的。」小琯咧開琬晴的嘴,討好似的說。

「妳是瘋子!瘋子!」我憤怒地吼,扶著牆面想要站起來,卻一把扯落了牆上的「琬晴皮」。琬晴皮落在我腳邊,她的手部皮膚還貼在我腳背上。

「噁心!」我一腳踢開那個噁心的玩意!

「大姊,對不起喔,羅伊太粗魯了。」小琯不以為意地走來,拾起掉落的「琬晴」,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還是……你穿上她?……」

我不可自抑地吐了起來。

「別怕,我煮了胎盤湯,很滋補的。我們誰也不會老。」小琯將琬晴的皮摟在懷裡,望著我說:「男人生命中會有兩個女人,一個紅玫瑰,一個白玫瑰,現在,我既不是蚊子血,也不是飯粘子;我是你的『床前明月光』,也是你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琬晴和小琯同時張著嘴:

「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你,請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平緩....
之後稍起波瀾....
最後故事的走向誰也不會想到竟然這樣
一切又是那麽的嚴絲合縫
由此
整個小說一下子立了起來
感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