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

雲生自窗眼
鐘聲打起身後
耳鼓是繡房口
一張不掀不閤的帘
看不見的路不知遠近
看得見的都啞口無言
眾生﹐繼續雲遊

芭蕉那回事有時人聽有時人看
溪聲把舌頭像兩頭蛇那樣開岔
夜裡的山色就著一盞病了單相思的路燈
窄橋頭的牌坊外題了大千世界
一個前清舉人落的款掉了金箔

長長的夏天滴在額上
爐鼎前跪著個心不在焉的信女
求籤問子時老想著男人
找不著方子的大夫
用右手把左手的脈
一柱線香在蠟燭面前起火自焚

經行之後總有秘密逃逸
後山的風聲大塊大塊地吁氣
黃昏趕路的步子向來不合鼓聲
雲板裡的灰列低頭背著來時的包袱
不說話的晚餐聽著回頭的鴈鴨落羽



<法事>

高冷的鐘聲向溪谷延展早春
激流裡的時間跳越落石的疊城
不來朝山的遊客敷衍著也點起香火
若是厭惡午陽斜曲的角度﹐把右頰轉向背脊
用單眼足以看清半個天空的空白

一條大道由東開始填空
走向夕陽的禾苗在水田起落
小沙彌彎腰﹐向土鞠躬﹐攤開
一張草蓆像張開的捲軸山水
按步就班地唸咒﹐覆誦﹐收撿
一人世火焚的肉身骨骸
舉單手引磬時﹐風起﹐香散
但是半片森林拒絕回音

如是一個僧侶和他的廂房
都是一朵花的傳說
橋那頭的農夫仍在推一車柴火上山
店仔口的頭家娘賣不完老米酒
下學的孩子從不在墳地久留
去年方丈圓寂的消息
像一張淋雨又乾了的春聯紙



<伙頭僧>

烏雲密佈夜打四鼓
刺客藏身處不明不白
當我潛步伸手
偷折一枝牡丹
月光的匕首滑過我涼涼的頸際
一個方剔度的僧人掠過大堂
迦裟下的缽子半空半滿

我掃了一世伙房前的枯葉
寄養的狗子們都知曉暮鼓晨鐘
山門口一道裂痕生滿野葡萄和葛藤
沒入關的經本閤了誰都不許偷看

今日照舊過午不食
住持沒說明日黎明前的天色
若不跟隔寺的老尼私奔﹐誰說
正殿裡就沒有四大追打
偷酒吃腥的五蘊

我煮了半日藥食的白粥
五香跟花生始終還沒真心擁抱
晚課之後風聲裡絕對有
真空包裝的冷凍餃子
以季節為餡沾鬚髮上的五味醬
我數完了皮接著數肉繼續轉一串水晶唸珠
當月光的劍尖滑過我眉間的第三眼
幾瓣牡丹無聲地次第跌下一川泉水

2/15/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