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查走進速食店，點了套餐，可樂加大，拿份店家準備的報紙，假意認真看著。他盡量表現出自然的態度，以免讓人察覺他其實是於社會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報廢零件，整個龐大體制內的癌變細胞。速食店全面禁菸，是，速食店是媽媽與學齡前孩童的聖地哪，豈有讓如自己般卑劣份子恣意行事的空間，所以當老查貓在廁所裡混著屎尿味吸煙時，他覺得自己好糟糕，糟糕透了。

　　老查想，她們都已看穿我了吧？畢竟自己雖仍是西裝筆挺，但其表徵意義如今乃頹於光鮮體面下之不堪，就如同陽痿多年的富有老人守著其不舉的秘密，每晚臨幸妙齡嬌妻時，熄燈，遂以那屍斑星佈、淫穢氣息濃厚且長滿硬繭的老朽手指，興奮又羞慚地冒充陽物顫巍巍的插入，而那嬌羞的年幼妻子世故地不予揭穿，且順從地低聲啜泣喘息著……

　　晚上美玲沒有打電話來，老查知道是牙膏的關係，這樣很好，反正早晚的事，少個煩惱。雖然不否認心裡有點淡淡的惆悵，只是淡淡的。

　　當晚老查夢見自己身在極熱鬧的街上，來往的人很多，他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潮推動著向前行。是晚上吧，街兩旁各式各樣的店家，懸掛著紅燈籠，上面都書寫了些什麼，看不清楚，可能是營業項目。老查看見一家店面門口堆放著許多鐵籠，鐵籠裡關著些獸，其中一個籠子裡是隻白色豬臉蝙蝠，倒吊著，老查一靠近就張大了嘴露出獠牙，將前肢向兩旁揚起示威似，前肢骨幹與身軀間相連的肉膜上，清晰地浮現著血管的紋路。老查（在夢裡）想起與美玲的初夜，女人活潑迸跳而出的乳房，其白皙細嫩的皮膚上，也有類似的青藍浮突血管。

　　豬臉蝙蝠下面的籠子裡擠著最少二十隻貓，痛苦不堪地扭曲著四肢交疊，無法馬上分辨出哪條後腿是屬於哪張歪斜的臉，貓彼此噬咬著，以致許多貓的毛都脫落了，露出裡頭粉紅色的皮膚。籠子外頭有幾盆水泡著貓皮，水都泡紅了，地上積著一具具貓形骨骸。這像是在哪看過，他想起前年公司舉辦的員工旅遊，對，珠海，在珠海也看過類似的情景。老廣什麼都吃，路邊上一堆宰殺野味的店家，就如同此刻般空氣中瀰漫著血腥氣，唯一不同的是，店家招牌乃是以霓虹燈管排列成華麗之極的炫目字體，而不是燈籠。

　　老查知道這一類吃食攤，有道名菜叫「龍虎鬥」，貓肉與蛇肉混煮於一鍋。他（仍是在夢裡）竟突然想吃龍虎鬥（夢境是這麼行進的），向店家詢問有無此菜，因為沒看見蛇。老闆果然是個老廣，將老查領到後頭天井（好老式的建築），有個用竹竿搭成的棚架，吊著一尾尾不停扭動未死的蛇，鐵鉤由蛇的咽喉刺入，由蛇口穿出，一個瘦小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剝著花錦蛇皮，蛇竟發出嬰兒似的哭泣聲。

　　（「喜歡哪尾？」）

　　（「……。」）

　　（「客人就這尾吧，挺活力的。」）

　　（「……拜託這夢是醒不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