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10月 25, 2005 10:18 pm
27 報名
翌日天剛亮，彭躍東便精神振奮地騎車直奔古槐鎮而去。剛翻過村外那座古舊的石拱橋，便看見遠邊的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噴薄而出，他一下子很亢奮起來。每當這樣看見早晨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他都會有這樣很振奮的感覺。這感覺已經有好多年了。就象這情景與他有種特殊關係樣的。這情景似乎給了他某種昭示，給了他無形的力量。在那些再彷徨苦悶的日子裏，這情景都是很鼓舞他的。只是今天顯得格外亢奮的樣子，精神奮發，激情昂揚，渴望的兩眼閃著一種強烈獲勝的光芒。可不是麽？爲了這希望，他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他已經等不及了。在奔前程的征途上，儼然一個英勇的戰士又要出發了！
是的，彭躍東又要在奔前程的路上整裝出發了。他毅然抛開了困擾著他的家事瑣事煩惱事，又回到雄心勃勃的從前的他了。他已經瞭解清楚了，這回真的要公開招國家幹部。如果說他以前一心要掙得好的表現，爭取機會奔出去，那採取的是一種迂回戰術的話，那麽，這回憑考試出去就是直接的了。他今天就是要到古槐鎮去，把事情好好瞭解清楚，好作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再不能失去這個大好機會了。人生難得幾回搏，他已經陪不起了。
昨天晚上，村裏的夥伴來告訴他好消息，他便立即把兒子抱回去交給小妹，迫不及待地馬上跑到上黃園去看情況。他跑攏看見黃漢江家的院子裏停有車子，知道遊書記果然在這裏，真的被他們請到這裏喝酒來了。他聽見裏面鬧哄哄的，又不好露面。不打聽個虛實，他又不甘心就這樣走了。他感到很爲難，心裏很著急。因爲這對他實在是一個太好的消息了，一定要打聽清楚。他在那裏進退兩難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來：蓉表嫂！他知道她跟上黃園那些人的特殊關係，去向她打聽一下，看她知不知道一點這方面的情況。
彭躍東要去見好久沒見過的蓉表嫂，一路上心裏都是很不平靜的，興奮裏攪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那是因爲，
以前他與蓉表嫂有那種特殊的關係，自己結婚以後，便很少再去找她了。這裏面有許多複雜的原因和特殊的因素，讓人說不明道不清的。
轉眼到了，黑夜裏沒人看見，他繞到代銷店後邊去敲了門，蓉表嫂聽出他的聲音，開了門。但她卻故作生氣地責怪他說：
“躍東老表，我叫你不要來了，咋個還來呢？”
彭躍東笑著說：“我想你啊，蓉表嫂！”
梁秀蓉微笑著說：“沒正經呢。現在是結婚成家的人了，應該和人家好好地過日子，不要對不起人家，不能學那些不正經。你們好好的我就很高興了。”
彭躍東知道，蓉表嫂說的是真話，她多次這樣勸導過他。但是，看著這樣漂亮的蓉表嫂，他心裏便有些醋意意的很不是滋味，表現出很無奈的樣子說：“要是蓉表嫂當初答應我的懇求，我就不會跟別人結婚了。”
梁秀蓉責怪他說：“到現在還說傻話。當初要我答應你，你家裏會答應麽？滿黃園的輿論會答應麽？那樣你我咋樣做人？我就不說了，可就毀了你了。”
彭躍東很感動的說：“蓉表嫂，你真是太善良，心地太好了，總是替別人著想。你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梁秀蓉笑說：“你躍東老表這樣好的一個人，不替你著想，我還去替誰著想呢？”
彭躍東對蓉表嫂這樣通情達理、這樣善解人意大爲感動，禁不住一陣衝動，撲去抱住蓉表嫂就是一陣瘋狂地親吻。他現在這些動作，威猛裏見著細膩，已顯出很嫺熟老道的樣子了。
梁秀蓉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很生氣，用力推著他說：“躍東老表，不要這樣，你好好坐著，好久不見，我們好好說說話不好麽？”
彭躍東見蓉表嫂很堅決的樣子，只得強忍住自己的衝動放開她，拿青春火旺的眼睛癡癡地看著她，等她說話。
梁秀蓉說：“躍東老表，給你說件事，你看好笑不好笑？”
彭躍東說：“啥事？”
梁秀蓉馬上變了很氣憤的說：“你說那個人爲啥那麽討厭，爲啥那麽不要臉呢？”
彭躍東問：“是誰那麽討厭？”
梁秀蓉說：“公社那個姓遊的。”
彭躍東聽了不禁吃了一驚說：“他咋呢？”
梁秀蓉說：“那個人真不要臉，他今天下午來了黃園，看見沒有人，就來代銷店象條狗樣東磨西磨的，跟我搭白，沒話找話的，我黑著臉不理他。他裝瘋迷竅要買煙啥的，就有我也不賣他。老不要臉的。”
彭躍東曉得蓉表嫂還爲那年的事很氣恨遊萬超，但想到人家畢竟是那麽大的幹部，別人要討好巴結他還攀不上呢，就勸她說：“蓉表嫂，你的氣真是大呢，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這樣對人家。”
梁秀蓉充滿仇恨的說：“我這輩子都會氣恨他。我看不起他。那樣的人，象條狗呢，你給他點好臉色，就癩著你了，象條癩皮狗。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癩皮狗，是給不得臉的。這些年他來了好多回，我一回都沒給他的臉，沒理他的。我真是不明白，他那麽大的幹部，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爲啥那樣不正經，爲啥那樣不要臉呢？”
彭躍東好佩服蓉表嫂的膽魄，看她一臉正氣的樣子，好讓人敬佩。但是，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他不能順了她說，只能用另一種口氣說：“你這樣，不怕得罪他麽？”
梁秀蓉有些眼紅紅的說：“不怕。他們都把我害成這樣子了，還能把我咋樣呢？”
彭躍東見蓉表嫂那樣傷感了，便不想再在這件事上扯下去，繞開了問她：“蓉表嫂，這些事情我們不提它了，免得老讓你去傷心。我們說點正經的，你曉得遊書記今天下午來黃園做啥麽？”
梁秀蓉想了想說：“聽說好象是上黃園那些人請他來喝酒的。下午來了他們便到山裏打野物去了。”
彭躍東說：“現在的山裏野物少得很了，那遊書記這麽多年了還有那雅興呢。你曉得他們爲啥要請他來喝酒麽？”
梁秀蓉想了想說：“我好象聽那個人說過，是爲招啥幹部的事。”
本村裏的夥伴告訴他的消息得到了證實，彭躍東興奮得心都怦怦地猛跳了，頓時兩眼放光說：“真有這事麽？”他知道蓉表嫂說的那個人是指黃天龍，這麽多年，她無法擺脫他，心裏一直很氣憤，壓抑著，名字都難得提他的。
梁秀蓉說：“那個人說，這回他要到外邊去當幹部了，當真正的國家幹部。還說他出去打出了天下，有了機會要把我接出去的。我才不會去呢。他就是到外邊去當了皇帝我也不希奇的。躍東老表，我在這火坑裏生不生死不死的，真是受夠了。孩子也漸漸大了，我都要打算離開這裏，回王灘的村裏去了。現在形勢也變了，都要搞新的責任制了，我們要回去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了。”
彭躍東很激動起來，鼓勵她說：“蓉表嫂，你現在有這想法好，我支援你。你早該有這想法，早該掙脫他們的魔掌了。回去以後，有啥困難我一定幫助你。蓉表嫂，因爲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情的。”
梁秀蓉說：“不說這些了，你好好過你的吧，只要你們過得好就好了。不過，躍東老表，你還年輕，有啥機會，也可以去爭取爭取，爭取出息。我一直看你是個很有志氣的人。”
彭躍東大爲感動的說：“感謝你，蓉表嫂，我會的，有了機會我一定會去努力的。”他在深心裏憐愛著蓉表嫂的同時，又産生了對黃天龍的憤恨，那傢夥這麽多年一直霸佔著這個漂亮的女人，現在又要想奔出去當國家幹部了，還想要把這女人弄出去永遠地霸佔著，狗娘的滿天下的好事都讓你占完了麽？他感到太氣憤，感到這世界上的事太不公平了。這兩種感情攪在一起，把他的心情弄得很複雜。他在這種感情中陷了很深，不知該咋樣發泄的時候，突然爆發了一種衝動，又一次勇猛地撲去把他親愛的蓉表嫂抱住，一邊吻著一邊把她放到床上去，不管她咋樣堅決反對拼命抗拒著，渾身燃燒的欲火已燒昏了他的頭腦，不管不顧地脫去了她衣服，又一次瘋狂地和她作了愛。與蓉表嫂久違了的親愛使他做得特別投入。也感到似乎從來沒有過的淋漓盡致的快樂。當他從快樂的天堂裏的飄飛中跌落下來的時候，外邊的黑夜裏又響起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嚎怪叫聲。蓉表嫂好生氣，責怪了他的鹵莽，吃驚地催著他，他便趕緊離開了這裏。
彭躍東從蓉表嫂那裏出來，走在黑夜裏，又是往常那樣的情景，那怪叫聲很響亮地向山那邊遠去，一個黑影便拐進代銷店的後邊去了。對這近處閃出的黑影，他心裏充滿了憎恨。對遠去那怪叫聲，他心裏充滿了感激與敬慕。他很感激那被人看著瘋人的何萬才，這麽多年好象一直這樣忠實地在暗裏保護著他，好象專門在爲他站崗放哨報著平安。那不幸的何萬才，其實也是爲那個情字被搞成那樣的啊！他更敬慕他這麽多年一直爲那份情癡心地守候。他不禁在心裏感歎道：好人啊，現在的形勢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了，你啥時候才能清醒過來好過來呢？你啥時候才能有個好報呢？我該咋樣幫你呢？
彭躍東回到家裏，差不多一夜都興奮難眠。本村裏的夥伴向他報告的消息，又在蓉表嫂那裏得到了證實，許許多多的想法都在他腦子裏産生了。這是他在這些年的沈悶中等待已久的一個機會啊，他一定要想方設法抓住。天亮起來，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公社出發了。
彭躍東一路風塵僕僕趕到古槐鎮，找個地方把自行車放好，一路看著街景向公社走去。現今的形勢變了，街鎮裏的情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做各樣買賣的比以前明顯地多起來，各種物資商品也見著多了，熱熱鬧鬧的街鎮初步有了些繁榮景象。
他在街上逗留了一會，走進公社大院，正是上班時間，到處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對這次招幹的事，他還搞不清楚，便各處看了看，沒見著遊書記的人影，也不便去打聽，準備再去街上逗留一會再來。這裏人正多正忙，打聽起事情來也不方便，等過會人少了些再來。
他出了公社大院，拐到了河街邊，便被這裏非常古樸優雅的美景吸引住了。這條穿街而過的河流，終年流水淙淙。沿河兩岸的槐樹，在這夏季裏長得青蔥翠綠，茂密的枝葉把兩岸的街道都覆蓋住了。把河水都染綠了。這裏的美，比起黃園，是一種優雅古樸、精巧別致的美。因爲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鎮，許多地方給人以神秘的感覺，讓人充滿神往的懷古情緒。
這河上，相隔著不遠有兩座橋。一座是上游處那座連接兩邊街道的石拱橋，高高地聳立在河面上，造型很古舊而別致的那種。不知已是啥年代建造的了，通身黃黃的一片斑駁，許多舊時描龍畫鳳的圖案和字迹都看不清了。好些地方已見著破損。另一座，是下游不遠處那座寬寬的平橋，平埔在河面上，把古槐鎮與外邊的世界連接起來。那是後來便於交通修建的。平橋那面，有一片很大的廠區，鍋爐房聳出高高的煙囪。那是遠近聞名的公社農機廠。看著那農機廠，他忽然想起他一個同學陳松在那裏當廠長。同學已是很久遠的事了，由於沒啥交往，大家已有很久沒見過面了，不知他現在情況咋樣。他想趁這時候去農機廠那邊看看。
平橋上有許多的車輛和行人往來，很是熱鬧。快接近平橋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人騎著一輛新新的自行車，行色匆匆地從橋上過，他眼睛一亮，那不正是從前的同學陳松麽？便跑步追了去大聲地喊道：
“喂，陳松！”
那騎車人好象調頭看了他一眼，他看出正是陳松。但他並沒有答理他，只朝這邊瞟了一眼，便一路蹬去了，很快就在橋那邊的廠區消失了。他有些失望，那老同學是沒聽清沒看清是他麽？或是看清了由於太忙沒時間跟他打招呼麽？要是他那麽忙，就不能去打攪他了。於是，他打消了去農機廠的念頭，往回走去了。
彭躍東這次來到公社大院，見搞接待辦事的辦公室裏只有三幾個人，便走進去，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煙來挨個地敬了，笑臉問坐辦公室的黃澤文：
“黃主任，請問遊書記在嗎？”
黃澤文把他敬的煙扔到一邊，臉上沒啥表情的說：“不在。你找遊書記有啥事？”
彭躍東欠欠地彎曲著他本來很挺拔的高大身子，有些討好的說：“我想找遊書記說件事。”
黃澤文公事公辦的說：“有啥事你就給我說吧，我向遊書記反映。”
彭躍東遲疑了一下說：“我想還是當面對他說好些。”
黃澤文顯然有些不耐煩的說：“等會來。”
彭躍東只得退出去了。他心裏很有些窩火。那姓黃的，大家也是照過面的，多少熟悉一些，咋就是那種態度呢？完全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想想也釋然了，誰讓人家坐在那個位置上呢？你在人家眼裏，不過是個黃泥巴腳杆的農民，一錢不值的，還想人家對你有好態度麽？這人與人相比，真是太讓人傷心了。難怪人們要拼死拼活地往上爬啊！爬到一定的位置上，人家就不會那樣對你了。想到這些，他不僅忍了這口氣，反而把這變爲一種動力，鼓舞著他這回更要努力。努力爭取奔出頭。
彭躍東走了不一會，遊萬超便從辦公室後面的小樓裏走出來。他的寢室在盡靠後邊的舊時的小樓裏。象剛起床來，他還很不開眠的樣子，精神也顯得有些不振。他來到院子裏，想活動活動筋骨振作起精神來。
黃澤文看見遊萬超在外邊的壩子裏出現，趕緊去向他彙報說：“遊書記，剛才黃園的彭躍東來找過你，是你找他來有事麽？”
遊萬超無精打采地回答：“沒有。”
黃澤文說：“那是他來找你有事，我叫他等會來。”
遊萬超不以爲然地說聲：“曉得了。”便向院壩裏走去。他在這大院裏，是絕對的權威，完全是惟我獨尊的感覺，一般是不會把啥人啥事往心裏放的。一般情況下，不會有誰會惹得他不高興。他這天總象有些不開心不舒展的樣子，其實，原因是在昨天晚上。
昨天下午，他興致很好地被黃漢江他們請去喝酒，他很高興地去了，其實是心頭癢癢的有個念想，想去會會那曾經很讓他動心的女人，弄好了和她在黃園重溫溫舊夢。他倒想得好好的，心頭美滋滋的，誰知去了，他到黃園那代銷店去找她，她很不給他面子，完全沒把他這個黨委書記放在眼裏。讓他很失望和掃興。在他管轄的這個公社範圍內，誰敢對他是這種態度呢？
昨天晚上他本打算在黃園過一個美好良宵的，失望又失面子，弄得他心裏很不快，很晚了也趕回了公社來。可那心頭一直放不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折磨了他很痛苦。他想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在這個公社經營著，從一般幹部幹到黨委書記的位置上，無論啥運動的衝擊，他基本上沒有啥大的動搖，基本上是穩穩地坐在這位置上。他這輩子也算啥都經歷過了，算得春風得意，也算得一帆風順的。他在仕途上處於沈悶階段的時候，黃園鬧起了修水庫大辦水利，他借此在全公社掀起了農業學大寨運動的高潮，大造聲勢，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自己很快補上了縣委委員。他滿以爲很快會往上動動的，但下來便一直沒啥動靜，這一直便穩著沒動了。他現在很現實了，自己年齡已是五十多歲了，要往上走基本無望了。無望了也不強求了，就這樣安安然然地過幾年到站算了。現在也沒啥想法沒啥希圖了，不就剩下一點喜好麽？要說內心的秘密，他這輩子的兩大喜好便是酒與女人。這輩子他喜歡過的女人，從鎮街裏到鄉下，也是很有個數了，真正要讓他也說不出個準確的數來。只要他看上眼的，一般都能如願以償得手的。他還真很少碰上沒把他這個黨委書記放在眼裏的。黃園那個女人真讓他不舒服啊。
遊萬超正在那裏閑庭行步樣的胡思亂想，彭躍東看見了他，高興地向他走來，小心的喊聲：“遊書記！”趕緊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支煙。
遊萬超擺擺手拒絕了，然後問他：“你找我有事？”
彭躍東一臉討好的說：“我想問問遊書記，這回是不是要考幹呢？”
遊萬超想想說：“唔，有這事。”
彭躍東激動得心跳得很厲害，憋得臉都有些發紅了，儘量陪著小心說：“遊書記，我可不可以報考呢？”
遊萬超說：“你也想考麽？”
彭躍東趕緊回答：“我也想去考，遊書記，我可以去嗎？”
遊萬超胡亂應了一句：“你去辦公室報個名吧。”
彭躍東說聲謝謝遊書記，便朝辦公室走去了。
彭躍東進了剛才那辦公室，說了自己要報名的事，馬上受到黃澤文的冷臉與責怪：“你這個人真是多事，來報名的爲啥要去麻煩遊書記呢？遊書記每天日理萬機，能管得你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剛才來說了，我給你寫上名字不就完了？”
彭躍東那敢冒半點火來，這時候人家就是打他兩巴掌也忍了，人有時候龜兒子也得當。就象人常說的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便忙陪著一臉笑說：“黃主任，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說著又忙敬上一支煙。
黃澤文對他很不客氣地發泄了一通，才準備應付地給他報名。
彭躍東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彎曲著他高大的身子，大睜著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態度很不友好的黃主任，拿出一個本本來，三幾下鬼畫桃胡地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更睜大著眼睛看實在了，忙陪著笑臉接連地說了幾聲感謝，才欠著身子放心地退了出去。
他象完成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這才如釋重負地走在走廊上，碰上了武裝部長陳大林。陳大林也是復員軍人回來當的武裝部長，因此，他們便很熟悉的，他便主動向他打招呼：
“陳部長，你好！”
陳大林是很熱情的一個人，問他：“小彭，今天來公社辦啥事？”
彭躍東如實說：“我來報個名。”
陳大林說：“啊，這回招幹的事？這是個好機會啊？你的條件好，又是早已出名的大名人了，這回一定要好好爭取。不過，這回報名的人很多，肯定競爭很激烈的，你要好好準備。”
彭躍東非常感激的說：“謝謝陳部長！”
翌日天剛亮，彭躍東便精神振奮地騎車直奔古槐鎮而去。剛翻過村外那座古舊的石拱橋，便看見遠邊的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噴薄而出，他一下子很亢奮起來。每當這樣看見早晨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他都會有這樣很振奮的感覺。這感覺已經有好多年了。就象這情景與他有種特殊關係樣的。這情景似乎給了他某種昭示，給了他無形的力量。在那些再彷徨苦悶的日子裏，這情景都是很鼓舞他的。只是今天顯得格外亢奮的樣子，精神奮發，激情昂揚，渴望的兩眼閃著一種強烈獲勝的光芒。可不是麽？爲了這希望，他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他已經等不及了。在奔前程的征途上，儼然一個英勇的戰士又要出發了！
是的，彭躍東又要在奔前程的路上整裝出發了。他毅然抛開了困擾著他的家事瑣事煩惱事，又回到雄心勃勃的從前的他了。他已經瞭解清楚了，這回真的要公開招國家幹部。如果說他以前一心要掙得好的表現，爭取機會奔出去，那採取的是一種迂回戰術的話，那麽，這回憑考試出去就是直接的了。他今天就是要到古槐鎮去，把事情好好瞭解清楚，好作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再不能失去這個大好機會了。人生難得幾回搏，他已經陪不起了。
昨天晚上，村裏的夥伴來告訴他好消息，他便立即把兒子抱回去交給小妹，迫不及待地馬上跑到上黃園去看情況。他跑攏看見黃漢江家的院子裏停有車子，知道遊書記果然在這裏，真的被他們請到這裏喝酒來了。他聽見裏面鬧哄哄的，又不好露面。不打聽個虛實，他又不甘心就這樣走了。他感到很爲難，心裏很著急。因爲這對他實在是一個太好的消息了，一定要打聽清楚。他在那裏進退兩難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來：蓉表嫂！他知道她跟上黃園那些人的特殊關係，去向她打聽一下，看她知不知道一點這方面的情況。
彭躍東要去見好久沒見過的蓉表嫂，一路上心裏都是很不平靜的，興奮裏攪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那是因爲，
以前他與蓉表嫂有那種特殊的關係，自己結婚以後，便很少再去找她了。這裏面有許多複雜的原因和特殊的因素，讓人說不明道不清的。
轉眼到了，黑夜裏沒人看見，他繞到代銷店後邊去敲了門，蓉表嫂聽出他的聲音，開了門。但她卻故作生氣地責怪他說：
“躍東老表，我叫你不要來了，咋個還來呢？”
彭躍東笑著說：“我想你啊，蓉表嫂！”
梁秀蓉微笑著說：“沒正經呢。現在是結婚成家的人了，應該和人家好好地過日子，不要對不起人家，不能學那些不正經。你們好好的我就很高興了。”
彭躍東知道，蓉表嫂說的是真話，她多次這樣勸導過他。但是，看著這樣漂亮的蓉表嫂，他心裏便有些醋意意的很不是滋味，表現出很無奈的樣子說：“要是蓉表嫂當初答應我的懇求，我就不會跟別人結婚了。”
梁秀蓉責怪他說：“到現在還說傻話。當初要我答應你，你家裏會答應麽？滿黃園的輿論會答應麽？那樣你我咋樣做人？我就不說了，可就毀了你了。”
彭躍東很感動的說：“蓉表嫂，你真是太善良，心地太好了，總是替別人著想。你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梁秀蓉笑說：“你躍東老表這樣好的一個人，不替你著想，我還去替誰著想呢？”
彭躍東對蓉表嫂這樣通情達理、這樣善解人意大爲感動，禁不住一陣衝動，撲去抱住蓉表嫂就是一陣瘋狂地親吻。他現在這些動作，威猛裏見著細膩，已顯出很嫺熟老道的樣子了。
梁秀蓉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很生氣，用力推著他說：“躍東老表，不要這樣，你好好坐著，好久不見，我們好好說說話不好麽？”
彭躍東見蓉表嫂很堅決的樣子，只得強忍住自己的衝動放開她，拿青春火旺的眼睛癡癡地看著她，等她說話。
梁秀蓉說：“躍東老表，給你說件事，你看好笑不好笑？”
彭躍東說：“啥事？”
梁秀蓉馬上變了很氣憤的說：“你說那個人爲啥那麽討厭，爲啥那麽不要臉呢？”
彭躍東問：“是誰那麽討厭？”
梁秀蓉說：“公社那個姓遊的。”
彭躍東聽了不禁吃了一驚說：“他咋呢？”
梁秀蓉說：“那個人真不要臉，他今天下午來了黃園，看見沒有人，就來代銷店象條狗樣東磨西磨的，跟我搭白，沒話找話的，我黑著臉不理他。他裝瘋迷竅要買煙啥的，就有我也不賣他。老不要臉的。”
彭躍東曉得蓉表嫂還爲那年的事很氣恨遊萬超，但想到人家畢竟是那麽大的幹部，別人要討好巴結他還攀不上呢，就勸她說：“蓉表嫂，你的氣真是大呢，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這樣對人家。”
梁秀蓉充滿仇恨的說：“我這輩子都會氣恨他。我看不起他。那樣的人，象條狗呢，你給他點好臉色，就癩著你了，象條癩皮狗。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癩皮狗，是給不得臉的。這些年他來了好多回，我一回都沒給他的臉，沒理他的。我真是不明白，他那麽大的幹部，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爲啥那樣不正經，爲啥那樣不要臉呢？”
彭躍東好佩服蓉表嫂的膽魄，看她一臉正氣的樣子，好讓人敬佩。但是，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他不能順了她說，只能用另一種口氣說：“你這樣，不怕得罪他麽？”
梁秀蓉有些眼紅紅的說：“不怕。他們都把我害成這樣子了，還能把我咋樣呢？”
彭躍東見蓉表嫂那樣傷感了，便不想再在這件事上扯下去，繞開了問她：“蓉表嫂，這些事情我們不提它了，免得老讓你去傷心。我們說點正經的，你曉得遊書記今天下午來黃園做啥麽？”
梁秀蓉想了想說：“聽說好象是上黃園那些人請他來喝酒的。下午來了他們便到山裏打野物去了。”
彭躍東說：“現在的山裏野物少得很了，那遊書記這麽多年了還有那雅興呢。你曉得他們爲啥要請他來喝酒麽？”
梁秀蓉想了想說：“我好象聽那個人說過，是爲招啥幹部的事。”
本村裏的夥伴告訴他的消息得到了證實，彭躍東興奮得心都怦怦地猛跳了，頓時兩眼放光說：“真有這事麽？”他知道蓉表嫂說的那個人是指黃天龍，這麽多年，她無法擺脫他，心裏一直很氣憤，壓抑著，名字都難得提他的。
梁秀蓉說：“那個人說，這回他要到外邊去當幹部了，當真正的國家幹部。還說他出去打出了天下，有了機會要把我接出去的。我才不會去呢。他就是到外邊去當了皇帝我也不希奇的。躍東老表，我在這火坑裏生不生死不死的，真是受夠了。孩子也漸漸大了，我都要打算離開這裏，回王灘的村裏去了。現在形勢也變了，都要搞新的責任制了，我們要回去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了。”
彭躍東很激動起來，鼓勵她說：“蓉表嫂，你現在有這想法好，我支援你。你早該有這想法，早該掙脫他們的魔掌了。回去以後，有啥困難我一定幫助你。蓉表嫂，因爲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情的。”
梁秀蓉說：“不說這些了，你好好過你的吧，只要你們過得好就好了。不過，躍東老表，你還年輕，有啥機會，也可以去爭取爭取，爭取出息。我一直看你是個很有志氣的人。”
彭躍東大爲感動的說：“感謝你，蓉表嫂，我會的，有了機會我一定會去努力的。”他在深心裏憐愛著蓉表嫂的同時，又産生了對黃天龍的憤恨，那傢夥這麽多年一直霸佔著這個漂亮的女人，現在又要想奔出去當國家幹部了，還想要把這女人弄出去永遠地霸佔著，狗娘的滿天下的好事都讓你占完了麽？他感到太氣憤，感到這世界上的事太不公平了。這兩種感情攪在一起，把他的心情弄得很複雜。他在這種感情中陷了很深，不知該咋樣發泄的時候，突然爆發了一種衝動，又一次勇猛地撲去把他親愛的蓉表嫂抱住，一邊吻著一邊把她放到床上去，不管她咋樣堅決反對拼命抗拒著，渾身燃燒的欲火已燒昏了他的頭腦，不管不顧地脫去了她衣服，又一次瘋狂地和她作了愛。與蓉表嫂久違了的親愛使他做得特別投入。也感到似乎從來沒有過的淋漓盡致的快樂。當他從快樂的天堂裏的飄飛中跌落下來的時候，外邊的黑夜裏又響起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嚎怪叫聲。蓉表嫂好生氣，責怪了他的鹵莽，吃驚地催著他，他便趕緊離開了這裏。
彭躍東從蓉表嫂那裏出來，走在黑夜裏，又是往常那樣的情景，那怪叫聲很響亮地向山那邊遠去，一個黑影便拐進代銷店的後邊去了。對這近處閃出的黑影，他心裏充滿了憎恨。對遠去那怪叫聲，他心裏充滿了感激與敬慕。他很感激那被人看著瘋人的何萬才，這麽多年好象一直這樣忠實地在暗裏保護著他，好象專門在爲他站崗放哨報著平安。那不幸的何萬才，其實也是爲那個情字被搞成那樣的啊！他更敬慕他這麽多年一直爲那份情癡心地守候。他不禁在心裏感歎道：好人啊，現在的形勢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了，你啥時候才能清醒過來好過來呢？你啥時候才能有個好報呢？我該咋樣幫你呢？
彭躍東回到家裏，差不多一夜都興奮難眠。本村裏的夥伴向他報告的消息，又在蓉表嫂那裏得到了證實，許許多多的想法都在他腦子裏産生了。這是他在這些年的沈悶中等待已久的一個機會啊，他一定要想方設法抓住。天亮起來，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公社出發了。
彭躍東一路風塵僕僕趕到古槐鎮，找個地方把自行車放好，一路看著街景向公社走去。現今的形勢變了，街鎮裏的情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做各樣買賣的比以前明顯地多起來，各種物資商品也見著多了，熱熱鬧鬧的街鎮初步有了些繁榮景象。
他在街上逗留了一會，走進公社大院，正是上班時間，到處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對這次招幹的事，他還搞不清楚，便各處看了看，沒見著遊書記的人影，也不便去打聽，準備再去街上逗留一會再來。這裏人正多正忙，打聽起事情來也不方便，等過會人少了些再來。
他出了公社大院，拐到了河街邊，便被這裏非常古樸優雅的美景吸引住了。這條穿街而過的河流，終年流水淙淙。沿河兩岸的槐樹，在這夏季裏長得青蔥翠綠，茂密的枝葉把兩岸的街道都覆蓋住了。把河水都染綠了。這裏的美，比起黃園，是一種優雅古樸、精巧別致的美。因爲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鎮，許多地方給人以神秘的感覺，讓人充滿神往的懷古情緒。
這河上，相隔著不遠有兩座橋。一座是上游處那座連接兩邊街道的石拱橋，高高地聳立在河面上，造型很古舊而別致的那種。不知已是啥年代建造的了，通身黃黃的一片斑駁，許多舊時描龍畫鳳的圖案和字迹都看不清了。好些地方已見著破損。另一座，是下游不遠處那座寬寬的平橋，平埔在河面上，把古槐鎮與外邊的世界連接起來。那是後來便於交通修建的。平橋那面，有一片很大的廠區，鍋爐房聳出高高的煙囪。那是遠近聞名的公社農機廠。看著那農機廠，他忽然想起他一個同學陳松在那裏當廠長。同學已是很久遠的事了，由於沒啥交往，大家已有很久沒見過面了，不知他現在情況咋樣。他想趁這時候去農機廠那邊看看。
平橋上有許多的車輛和行人往來，很是熱鬧。快接近平橋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人騎著一輛新新的自行車，行色匆匆地從橋上過，他眼睛一亮，那不正是從前的同學陳松麽？便跑步追了去大聲地喊道：
“喂，陳松！”
那騎車人好象調頭看了他一眼，他看出正是陳松。但他並沒有答理他，只朝這邊瞟了一眼，便一路蹬去了，很快就在橋那邊的廠區消失了。他有些失望，那老同學是沒聽清沒看清是他麽？或是看清了由於太忙沒時間跟他打招呼麽？要是他那麽忙，就不能去打攪他了。於是，他打消了去農機廠的念頭，往回走去了。
彭躍東這次來到公社大院，見搞接待辦事的辦公室裏只有三幾個人，便走進去，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煙來挨個地敬了，笑臉問坐辦公室的黃澤文：
“黃主任，請問遊書記在嗎？”
黃澤文把他敬的煙扔到一邊，臉上沒啥表情的說：“不在。你找遊書記有啥事？”
彭躍東欠欠地彎曲著他本來很挺拔的高大身子，有些討好的說：“我想找遊書記說件事。”
黃澤文公事公辦的說：“有啥事你就給我說吧，我向遊書記反映。”
彭躍東遲疑了一下說：“我想還是當面對他說好些。”
黃澤文顯然有些不耐煩的說：“等會來。”
彭躍東只得退出去了。他心裏很有些窩火。那姓黃的，大家也是照過面的，多少熟悉一些，咋就是那種態度呢？完全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想想也釋然了，誰讓人家坐在那個位置上呢？你在人家眼裏，不過是個黃泥巴腳杆的農民，一錢不值的，還想人家對你有好態度麽？這人與人相比，真是太讓人傷心了。難怪人們要拼死拼活地往上爬啊！爬到一定的位置上，人家就不會那樣對你了。想到這些，他不僅忍了這口氣，反而把這變爲一種動力，鼓舞著他這回更要努力。努力爭取奔出頭。
彭躍東走了不一會，遊萬超便從辦公室後面的小樓裏走出來。他的寢室在盡靠後邊的舊時的小樓裏。象剛起床來，他還很不開眠的樣子，精神也顯得有些不振。他來到院子裏，想活動活動筋骨振作起精神來。
黃澤文看見遊萬超在外邊的壩子裏出現，趕緊去向他彙報說：“遊書記，剛才黃園的彭躍東來找過你，是你找他來有事麽？”
遊萬超無精打采地回答：“沒有。”
黃澤文說：“那是他來找你有事，我叫他等會來。”
遊萬超不以爲然地說聲：“曉得了。”便向院壩裏走去。他在這大院裏，是絕對的權威，完全是惟我獨尊的感覺，一般是不會把啥人啥事往心裏放的。一般情況下，不會有誰會惹得他不高興。他這天總象有些不開心不舒展的樣子，其實，原因是在昨天晚上。
昨天下午，他興致很好地被黃漢江他們請去喝酒，他很高興地去了，其實是心頭癢癢的有個念想，想去會會那曾經很讓他動心的女人，弄好了和她在黃園重溫溫舊夢。他倒想得好好的，心頭美滋滋的，誰知去了，他到黃園那代銷店去找她，她很不給他面子，完全沒把他這個黨委書記放在眼裏。讓他很失望和掃興。在他管轄的這個公社範圍內，誰敢對他是這種態度呢？
昨天晚上他本打算在黃園過一個美好良宵的，失望又失面子，弄得他心裏很不快，很晚了也趕回了公社來。可那心頭一直放不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折磨了他很痛苦。他想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在這個公社經營著，從一般幹部幹到黨委書記的位置上，無論啥運動的衝擊，他基本上沒有啥大的動搖，基本上是穩穩地坐在這位置上。他這輩子也算啥都經歷過了，算得春風得意，也算得一帆風順的。他在仕途上處於沈悶階段的時候，黃園鬧起了修水庫大辦水利，他借此在全公社掀起了農業學大寨運動的高潮，大造聲勢，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自己很快補上了縣委委員。他滿以爲很快會往上動動的，但下來便一直沒啥動靜，這一直便穩著沒動了。他現在很現實了，自己年齡已是五十多歲了，要往上走基本無望了。無望了也不強求了，就這樣安安然然地過幾年到站算了。現在也沒啥想法沒啥希圖了，不就剩下一點喜好麽？要說內心的秘密，他這輩子的兩大喜好便是酒與女人。這輩子他喜歡過的女人，從鎮街裏到鄉下，也是很有個數了，真正要讓他也說不出個準確的數來。只要他看上眼的，一般都能如願以償得手的。他還真很少碰上沒把他這個黨委書記放在眼裏的。黃園那個女人真讓他不舒服啊。
遊萬超正在那裏閑庭行步樣的胡思亂想，彭躍東看見了他，高興地向他走來，小心的喊聲：“遊書記！”趕緊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支煙。
遊萬超擺擺手拒絕了，然後問他：“你找我有事？”
彭躍東一臉討好的說：“我想問問遊書記，這回是不是要考幹呢？”
遊萬超想想說：“唔，有這事。”
彭躍東激動得心跳得很厲害，憋得臉都有些發紅了，儘量陪著小心說：“遊書記，我可不可以報考呢？”
遊萬超說：“你也想考麽？”
彭躍東趕緊回答：“我也想去考，遊書記，我可以去嗎？”
遊萬超胡亂應了一句：“你去辦公室報個名吧。”
彭躍東說聲謝謝遊書記，便朝辦公室走去了。
彭躍東進了剛才那辦公室，說了自己要報名的事，馬上受到黃澤文的冷臉與責怪：“你這個人真是多事，來報名的爲啥要去麻煩遊書記呢？遊書記每天日理萬機，能管得你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剛才來說了，我給你寫上名字不就完了？”
彭躍東那敢冒半點火來，這時候人家就是打他兩巴掌也忍了，人有時候龜兒子也得當。就象人常說的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便忙陪著一臉笑說：“黃主任，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說著又忙敬上一支煙。
黃澤文對他很不客氣地發泄了一通，才準備應付地給他報名。
彭躍東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彎曲著他高大的身子，大睜著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態度很不友好的黃主任，拿出一個本本來，三幾下鬼畫桃胡地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更睜大著眼睛看實在了，忙陪著笑臉接連地說了幾聲感謝，才欠著身子放心地退了出去。
他象完成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這才如釋重負地走在走廊上，碰上了武裝部長陳大林。陳大林也是復員軍人回來當的武裝部長，因此，他們便很熟悉的，他便主動向他打招呼：
“陳部長，你好！”
陳大林是很熱情的一個人，問他：“小彭，今天來公社辦啥事？”
彭躍東如實說：“我來報個名。”
陳大林說：“啊，這回招幹的事？這是個好機會啊？你的條件好，又是早已出名的大名人了，這回一定要好好爭取。不過，這回報名的人很多，肯定競爭很激烈的，你要好好準備。”
彭躍東非常感激的說：“謝謝陳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