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0月 15, 2005 12:08 am
這些日子來工作的壓力特別大，挨採購部經理批評，又加上造成客戶廠生產線停線，儘管責任不在我，但也得負上一些責任。下班前又接到學弟的電話，雖已知學弟與他女友分手，可聽著他娓娓道來也鼻酸不已。下班刷卡時，腦中莫名地浮起一句話：喜悅總隨時光逝去，感傷卻是長遠、記憶猶新。
想起工作、情愛、生活週遭，就像活在一場戲劇之中，我們都只是戲中一角。緣起緣滅，與你對手的戲子，猶不知他何時謝幕離去。生活中太多起起伏伏，可以冷眼旁觀，也可以隨之波浪起舞。有時好有時壞，個體的我們仍是無法照劇本順利演出，於是我們開始冷眼旁觀。
微雨的七點，穿著雨衣騎在桃園的歸途上，雨花滿佈擾亂我的視線。街道上異常的擁擠，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小心翼翼地閃過一個障礙物，眼角一瞥後竟然發現那是機車的龍頭。小綿羊機車的龍頭，像被大力士扭斷脖子的異形。還來不及思索那怎麼來的時候，穿越十字路口時才發現原來是一場車禍。
將機車停靠在路邊，恰好同事也下了車。「看看是不是我們同事？」他說著。於是我們倆走了過去。
那大概是個被男朋友載著的高中女生吧，我蹲下身子去看，女孩子已經口吐白沫了，像螃蟹一般氣泡不停地從口腔中冒出。確定不是廠內同事之後，同事拍了拍我。於是很自然地站起身來，隨口問了一句：「叫救護車了沒？」
「叫了。」我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轉身走開。冷漠變成我們統一的代名詞。才準備插鑰匙時突然聽見碩大的喇叭聲，礙到開客運的司機猛力按著。像是被叫醒了一般，思緒被抽回在醫院實習的時候，在學校的時候。想起當時課業差勁得很，可實習成績卻是全校排名之內。想起雖然學的是放射，可因為有志同道合的急診醫生，值班閒下來時有事沒事也往急診處跑，倒也契機學了一些。
而且我也愣著了，何時，我變得這麼冷漠？甫一作想，便轉身往現場走去。我心裡著實害怕擔心著，是否幫不了她？但我告訴自己，至少能陪她直到救護車來到，或是，我也能幫忙指揮交通吧？
「我看看！」如此對現場人們喊著，嚇呆了的大夥倒也沒阻止我。
直接診斷：雙眼發直，口吐白沫，表面無外傷痕跡。瓜皮安全帽就在身旁，口吐白沫這狀況，硬挺挺就告訴我安全帽沒發揮保護作用。
看了看瞳孔，女孩子瞳孔放大，除此之外看不見其他的。不過適時有一台車停在路口附近，用著燈光照著我們。我向下車的司機點頭示意，轉頭又看女孩。瞳孔放大，眼球裡的生氣似乎黯淡了下來。
趕緊伸手在她耳邊拍掌喊著：「小姐，有聽見嗎？」連拍了幾下都沒半點動靜。唯一只能確定的是她還活著！我半跪在地上，一手輕搭著她下巴，一手按壓她人中〈鼻子跟嘴唇的交界處〉。感覺她口中的白沫似乎有了起伏。逐漸清醒了能行自主呼吸，散神的雙眼也逐漸回復光澤。
看見她雙眼看著我，想著她清醒了我也慢慢站起來。輕拍了拍濕膝蓋，拂去小柏油石子。衝著車燈，才發現自己手上都是血！
夜裡被大雨染黑的柏油路上，水漬和血液無法區分。情況似乎比想像中來得嚴重，輕摸了那女子的腰際和大腿，才發現那兒都滲著血。大量的血液也嚇著其他旁觀者，大夥忙著看自個兒的鞋底。
從大腿後側我摸著骨頭，比往常經驗來得淺。出血性骨折──這是第一個想到的醫學名詞。也許大腿骨股骨的大轉子碎裂了？這已然超出我的技術範圍，唯一知道是不能讓她繼續失血。以腳邊的範圍而言，似乎有直接大量失血死亡的可能。
要她男朋友把外套脫下來，用著奇怪的包紮方式壓抑她出血的傷口。一直到救護車來之前，我捏著她的手脈一直對著她說話。跟她說我很抱歉來遲了，她男朋友也很抱歉害她受傷。看著她眼球骨嚕骨嚕盯著我，也許她傻了聽不懂我的話，但只是想讓她維持清醒。直到救護車來時才站了起來。
「可能嚴重腦震盪，左側髖骨或股骨頭出血性骨折。」我說著。
「你是醫生嗎？」救護車下來的壯漢問著我，旁邊還跟著一個提擔架床的替代役男。我摸了摸包紮下的女孩身子，血似乎止住了。
「不要劇烈移動傷者。」我和替代役男把擔架輕輕擺放在地，回頭對壯漢說：「我是學醫的，待會上去快給她注射食鹽水。」
一行人手忙腳亂的將她移動至救護車上，那壯漢看著女孩的赤紅血液沾滿了外套，似乎也急了。趕忙要替代役男進行急救。女孩的男朋友留在現場等待警車。壯漢衝上駕駛位，回頭對我點了點頭。儘管交通中斷，但大夥很有志一同讓道予救護車行動。
男孩子哭著跟我道歉，也道謝。他握著我，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雙手如此地顫抖。難得一次，心裡如此地暖和。現場人士逐漸散去，只剩旁觀人士對我笑著。
把現場交給旁觀人，等著警方親臨筆錄。我只是個學過急救的，不是親眼看見現場的。連肇事人是誰都沒去理會。
回家的路上買了濕紙巾，把雙手的血漬擦拭乾淨。那突來的震撼教育令我心跳加速難平，我停在鶯歌往山佳的山腰路上，坐在石墩子上抽著煙。
看著夜景，細雨似乎僅剩下薄霧。如果今天那女孩沒遇上我，或許也不會怎樣，我這麼想著。我只是她劇中的一角，負責帶領她進入下一幕。這輩子不會再看見她，也許在醫院的她已經忘了我的模樣，但總會有人告訴她，曾經有一個人在她車禍時努力地幫助著她。她或許在成長之後，也會懂得適時扮演溫情、賺人熱淚的角色。
她也是我劇中的一個角色，至少讓我記起，曾經的我不冷漠，現在的我也不習慣冷漠。一天之內太多撼動我的事情，最終還是夜景感受了我。一場戲裡，總有悲有喜，有衝突也有矛盾，但我們總是活在以自己為主的戲劇裡，既然如此，就無須抱著冷眼的態度，何不在該哭時哭，該笑時笑。
於是我對夜景大叫了幾聲，捏熄煙頭遂騎車回家。
〈後記：擦淨了雙手，卻忘了機車把手還是沾滿血。回到家後，又被自己的手嚇了一回。〉
想起工作、情愛、生活週遭，就像活在一場戲劇之中，我們都只是戲中一角。緣起緣滅，與你對手的戲子，猶不知他何時謝幕離去。生活中太多起起伏伏，可以冷眼旁觀，也可以隨之波浪起舞。有時好有時壞，個體的我們仍是無法照劇本順利演出，於是我們開始冷眼旁觀。
微雨的七點，穿著雨衣騎在桃園的歸途上，雨花滿佈擾亂我的視線。街道上異常的擁擠，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小心翼翼地閃過一個障礙物，眼角一瞥後竟然發現那是機車的龍頭。小綿羊機車的龍頭，像被大力士扭斷脖子的異形。還來不及思索那怎麼來的時候，穿越十字路口時才發現原來是一場車禍。
將機車停靠在路邊，恰好同事也下了車。「看看是不是我們同事？」他說著。於是我們倆走了過去。
那大概是個被男朋友載著的高中女生吧，我蹲下身子去看，女孩子已經口吐白沫了，像螃蟹一般氣泡不停地從口腔中冒出。確定不是廠內同事之後，同事拍了拍我。於是很自然地站起身來，隨口問了一句：「叫救護車了沒？」
「叫了。」我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轉身走開。冷漠變成我們統一的代名詞。才準備插鑰匙時突然聽見碩大的喇叭聲，礙到開客運的司機猛力按著。像是被叫醒了一般，思緒被抽回在醫院實習的時候，在學校的時候。想起當時課業差勁得很，可實習成績卻是全校排名之內。想起雖然學的是放射，可因為有志同道合的急診醫生，值班閒下來時有事沒事也往急診處跑，倒也契機學了一些。
而且我也愣著了，何時，我變得這麼冷漠？甫一作想，便轉身往現場走去。我心裡著實害怕擔心著，是否幫不了她？但我告訴自己，至少能陪她直到救護車來到，或是，我也能幫忙指揮交通吧？
「我看看！」如此對現場人們喊著，嚇呆了的大夥倒也沒阻止我。
直接診斷：雙眼發直，口吐白沫，表面無外傷痕跡。瓜皮安全帽就在身旁，口吐白沫這狀況，硬挺挺就告訴我安全帽沒發揮保護作用。
看了看瞳孔，女孩子瞳孔放大，除此之外看不見其他的。不過適時有一台車停在路口附近，用著燈光照著我們。我向下車的司機點頭示意，轉頭又看女孩。瞳孔放大，眼球裡的生氣似乎黯淡了下來。
趕緊伸手在她耳邊拍掌喊著：「小姐，有聽見嗎？」連拍了幾下都沒半點動靜。唯一只能確定的是她還活著！我半跪在地上，一手輕搭著她下巴，一手按壓她人中〈鼻子跟嘴唇的交界處〉。感覺她口中的白沫似乎有了起伏。逐漸清醒了能行自主呼吸，散神的雙眼也逐漸回復光澤。
看見她雙眼看著我，想著她清醒了我也慢慢站起來。輕拍了拍濕膝蓋，拂去小柏油石子。衝著車燈，才發現自己手上都是血！
夜裡被大雨染黑的柏油路上，水漬和血液無法區分。情況似乎比想像中來得嚴重，輕摸了那女子的腰際和大腿，才發現那兒都滲著血。大量的血液也嚇著其他旁觀者，大夥忙著看自個兒的鞋底。
從大腿後側我摸著骨頭，比往常經驗來得淺。出血性骨折──這是第一個想到的醫學名詞。也許大腿骨股骨的大轉子碎裂了？這已然超出我的技術範圍，唯一知道是不能讓她繼續失血。以腳邊的範圍而言，似乎有直接大量失血死亡的可能。
要她男朋友把外套脫下來，用著奇怪的包紮方式壓抑她出血的傷口。一直到救護車來之前，我捏著她的手脈一直對著她說話。跟她說我很抱歉來遲了，她男朋友也很抱歉害她受傷。看著她眼球骨嚕骨嚕盯著我，也許她傻了聽不懂我的話，但只是想讓她維持清醒。直到救護車來時才站了起來。
「可能嚴重腦震盪，左側髖骨或股骨頭出血性骨折。」我說著。
「你是醫生嗎？」救護車下來的壯漢問著我，旁邊還跟著一個提擔架床的替代役男。我摸了摸包紮下的女孩身子，血似乎止住了。
「不要劇烈移動傷者。」我和替代役男把擔架輕輕擺放在地，回頭對壯漢說：「我是學醫的，待會上去快給她注射食鹽水。」
一行人手忙腳亂的將她移動至救護車上，那壯漢看著女孩的赤紅血液沾滿了外套，似乎也急了。趕忙要替代役男進行急救。女孩的男朋友留在現場等待警車。壯漢衝上駕駛位，回頭對我點了點頭。儘管交通中斷，但大夥很有志一同讓道予救護車行動。
男孩子哭著跟我道歉，也道謝。他握著我，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雙手如此地顫抖。難得一次，心裡如此地暖和。現場人士逐漸散去，只剩旁觀人士對我笑著。
把現場交給旁觀人，等著警方親臨筆錄。我只是個學過急救的，不是親眼看見現場的。連肇事人是誰都沒去理會。
回家的路上買了濕紙巾，把雙手的血漬擦拭乾淨。那突來的震撼教育令我心跳加速難平，我停在鶯歌往山佳的山腰路上，坐在石墩子上抽著煙。
看著夜景，細雨似乎僅剩下薄霧。如果今天那女孩沒遇上我，或許也不會怎樣，我這麼想著。我只是她劇中的一角，負責帶領她進入下一幕。這輩子不會再看見她，也許在醫院的她已經忘了我的模樣，但總會有人告訴她，曾經有一個人在她車禍時努力地幫助著她。她或許在成長之後，也會懂得適時扮演溫情、賺人熱淚的角色。
她也是我劇中的一個角色，至少讓我記起，曾經的我不冷漠，現在的我也不習慣冷漠。一天之內太多撼動我的事情，最終還是夜景感受了我。一場戲裡，總有悲有喜，有衝突也有矛盾，但我們總是活在以自己為主的戲劇裡，既然如此，就無須抱著冷眼的態度，何不在該哭時哭，該笑時笑。
於是我對夜景大叫了幾聲，捏熄煙頭遂騎車回家。
〈後記：擦淨了雙手，卻忘了機車把手還是沾滿血。回到家後，又被自己的手嚇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