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的電桿旁,他站在那兒,徘徊鬼祟,觀察著路過的人,特別是女人;有時低頭,頭手都隱埋在頸子裡,但他激動地抖著身軀,黑皺風衣裡的眼仍不停張望。那天,他敞露衣服在我眼前,瞧我冷眼一望,彷彿嘲笑著他這幼稚行逕;沮喪地回到那柱後躲著振作。


  公園的草地上,一個小孩來回奔跑,消失在河堤外端。很面熟的臉孔......,搜尋出一些相關印象裡隱約說著:這孩子很怪,三年了不說一句話,有天往學校路上,看見我直盯,我想是剛我說的那句早安讓他嚇一跳吧!因為很久沒人和他說早了,一個孤兒,與他年紀老邁的爺爺相依,住大樓間的巷子裡,風一吹,彷彿就會消失般。他喜歡玩水,我記得在公園河岸邊見過幾次,自己一個抓著小魚,那是他最開心時候吧!不過,那個颱風來後,似乎就沒再見著他,只看見那年邁老人拖著箱子愣愣在河邊發呆。


  老人轉頭朝我看著,他是看我嗎..還只是發呆?
他看起來很老了,走起路一顛一顛地邊拖著,很沉重的身軀──那孩子走在他身後,一身濕淋淋的,老人的腳有潰爛的腐傷,在那縫口,爬著螞蟻與幾隻虫。


  公園邊的一個籃球場,住著一個高個子男孩,每天路過時,會停下看看,畢竟,運動後帶來的舒暢感,是我只能想像的,尤其是這種跑帶投的劇烈型運動,家人叨念著,只能遠覷。男孩十多歲的年紀,該是與三五好友群聚活動的高中學生,怎麼,天天看他一個人,拼命地將球往籃裡帶。但,卻總在最臨門一腳時,球遺落了......,從他健長的手裡掉出,我看著他撫著膝上的長刀疤低嚎。


  圖書館裡,有一個閱書狂,每天躲著管理員,喬裝著各種模樣,自從他有次被發現偷偷帶著書出館被禁止進入後,只好在夜裡攀著繩索,不熟悉地用腳踩著牆上所有能踏足的凸出物,神情慌張又專注地往那扇木窗前進,像極基穌腳底的信徒渴求蒙救的一員......。他身上因為長期的露宿流浪,堆滿塵垢汙漬,唯獨雙手總保持得乾乾淨淨,對比強烈;那次我偷瞄到他躲在閱覽室角落一叢盆景後,小心地翻著一本厚書;奇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理該有個家,有老婆、小孩等著一起晚餐的景況,他卻24小時都在館裡;旁若無人地晃......除了躲管理員外,完全沉迷於他的城堡。但其實,從他爬牆的那一天後,管理員從沒再發現過他。


  附近的醫院,人潮來來往往,去看病時,年輕小姐推著輪椅等候看診,那椅上老先生咿咿呀呀地發聲,望著我這兒,好一陣了,那小姐不耐地闔上手裡雜誌,用力拍著椅背,顯示要他安靜,然後看看燈號,瞥向這邊的我,打了個哈欠,低頭閉上眼,老翁小心地轉頭過來,強壓著胸肺漸快急促的喘息,他的一隻手往後揚著,試圖叫醒那沉睡的小姐,揚著,揚著......呻吟,然後落下。


  對面大樓,窗口的那個女人,無由地盯視外頭,剛從地面往上看時,我以為他在數雲或是飛過的鳥雀,活像座雕像似地,讓人錯覺。他低頭的那一秒,那副少了瞳孔黑漥的雙眼,飛出一隻蒼蠅,夏天悶熱午後,鄰棟11樓D4。

『錯覺』在一個極亮的銀光燈底,他們說到錯覺以及憂鬱;幾個蒙臉的學究煞有介事地討論分析,偶爾指往鄰床靜靜躺著的女人。

他們忘了,替我蓋上眼罩還有耳塞。
「女人遺失的眼球到哪去了?」走著想著這問題,我越過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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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平靜的小鎮,在不平靜的月份裡;有人車禍,有人墜樓,有人溺水,有人病發離去,還有著一兩樁未解的兇殺案,有個花漾年華的女大學生跳樓,聽說是因為憂鬱症引發錯覺,而她養的貓在事發現場徘徊了幾天......

看著那對爺孫微笑地走著路,球場的籃球聲仍響著,連幾天的徘徊,我舔舔自己的腳掌,開始想念起我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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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見的8個鬼,另一個貓魂的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