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8月 12, 2005 12:03 am
文友蘇菲「另類師憶」一文，提到對小學老師「厚實溫暖的手掌」特有感覺。不知怎地這樣的文字，隱隱敲擊著記憶裡的一段青春記事。因為在我的求學階段，也曾經偷偷喜歡過數學老師呢！
記得有一次校外教學，全班到霧峰林家花園出遊，途中大家必須跨過一道頗具寬度的山溝，看著男女同學在老師的協助下，紛紛順利跨越。輪到我時，打死都不肯將手遞出，一向缺乏瞬間爆發力且面對異性會手足無措的我，卻又沒辦法憑直覺作出其他反應，就這樣尷尬的杵在那兒，已過對岸的幾位頑皮男同學，忍不住開始鼓譟：「副班長，看妳的腿那麼長，還怕跨不過來呀？來呀，跳呀，一、二、三『跳』」。在眾目睽睽下，我反而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巴不得自己立刻從人間蒸發。而老師則雙手環抱胸前，老神在在的立於「對岸」觀望，時間彷彿就在眼前凍結。最後，老師忍不住開口對我說道：「妳還是把手給我吧！」至今，我永遠忘不了自己怯怯將手遞出和老師「另類接觸的那一剎那」，一股燥熱轟然往臉上竄燒，心臟噗通噗通完全亂了章法，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變化。
當天我們就在後山一處空曠的場地，按照事前安排的組別，大家七手八腳的席地生火，就這樣煮起香味四溢的大雜燴火鍋。而老師更是穿梭在各組間，猛按手中的快門，幫我們一 一留下精采的生活花絮呢。飽足一餐後，康樂股長開始帶起團康活動，其中有一個遊戲必須男女一組，拉手配對著玩，老師竟然走到我的面前說：「我看，我就和副班長一組好了。」老實說，即使是現在藉由文字，憶起當年那段往事，還是很難精準的透過分析，將當時的心境起伏轉述出來。我想，那應該就是一種所謂的少女情愫在作怪吧！
關於老師的種種逸事，我對他在興大數學系時與女友間的那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反而比較為好奇。根據流傳於男生宿舍的版本，故事情節浪漫得簡直就是瓊瑤小說的翻版。有一次上完數學機率問題，老師側身坐在我桌前的空位上休息，看著我演練黑板上的幾道和機率相關的練習題，還關心的問我：「剛剛的授課內容有無問題？」天生好奇寶寶的我，哪能錯過這個可以向當事人「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大好時機。心想，管它機率不機率，我立即擱下手中的筆，開門見山的問：
「老師，聽說你以前的女友死於血癌，請問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聽完我無厘頭的發問方式，老師的臉瞬間一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妳聽誰說的？」
我只好看著老師嚴肅的臉，據實的回答他說：「班上的同學都是這麼說的呀！」
「別聽同學們胡說！」老師看著我，以一種幾近唇語的方式吐出這幾個字眼後，立即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低著頭緩緩的走出教室，留下一臉錯愕的我。而此刻距離下課鐘響，其實還有一段時間。老師這樣的舉動，在以前根本不曾有過。當老師的背影消失在前廊後，我周邊的幾位同學立即投來詫異的眼神，一副「看妳，看妳做了什麼好事，妳闖禍了！」只有好友秀怜，遞來溫暖的眼神。事後上課，我很想親口跟老師說聲對不起，不該因為自己的好奇心，挑起老師傷痛的回憶，可是總是鼓不起勇氣。
不久，學校一年一度的班際「愛國歌曲」競賽，進入緊鑼密鼓的練習階段。老師犧牲中午可以回宿舍休息的時間，陪著我們頂著烈日在操場上反覆操演。或許是天氣過於炎熱，又要唱歌又要踢正步走位，大家根本提不起勁。有人乾脆敷衍式的張合著嘴，幾次練習下來，仍然無法達到老師預期的要求。老師忍不住提高音量：「今天是幾號啊？」同學們回答說：「十三號」，沒想到接下來老師竟發狠的說：「那麼，現在就請甲組十三號同學出來獨唱。」當全班嚇得鴉雀無聲等著我出列「高歌一曲」時，我寧願讓場面難堪，就是不肯離開隊伍一步。因為這氣氛，讓我聯想到國中時期，學生朝會被學校抽中上台背誦「先總統蔣公遺囑」的畫面，那是一次畢生難忘的上臺經驗。即便事前已將遺囑背得滾瓜爛熟，面對底下黑壓壓的人頭，仍然無法藉由想像將他們變成石頭。不僅全身顫抖腦袋還一片空白，對於那次被晾在臺上的不愉快陰影，甚至還延伸到後來代表班上出來競選全校模範生。在校園裡，竟然還有不知死活的男生當著我的面說：「我認識妳，妳就是上次那位緊張到忘稿的女生。」
為了那次的挫敗，我生根似的杵在原位，低頭看著自己的淚水，隨時間一分一秒的沿著雙頰滑落。老師最後終於發飆的說：「再不出來的話，全班不准下課。」而這句話有如千斤頂，是我扛不起的沉重啊，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突來的變化，乾脆蹲下來掩面啜泣。後來老師只好改口說：「乙組十三號出來！」
至今，我仍忘不了當天的情景，因為乙組十三號是個長得一臉清秀，身材瘦小的無辜男生，本該雄壯威武的軍歌，沒想到竟被他的抖音搞成荒腔走板的爆笑劇。而全班還毫無掩飾的笑成一團，更可惡的是，這其中還包括才剛哭過的我。惟獨老師板著臉孔，靜靜聽完他的表演後，一聲「解散」解除這尷尬的場面。而我對這位同學至今仍充滿深深的歉意，希望這次的挫敗經驗，對他往後的上台經驗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事後，我接到老師個別談話的通知。老師跟我說：「當天若知道甲組十三號是妳的話，我根本不會點妳出來。但是妳要知道，妳公然挑戰老師，讓場面變得尷尬，老師很難下臺。」接下來他又說：「妳想想看，若是有一天妳當了老師，面對相同的狀況，妳會怎麼處理？」聽完老師的話，我依舊把頭埋得低低的，一句話也不想回答他。只是心中不免質疑老師的類比，因為我根本不是師範體系的學生，更無升學的打算，哪來當老師的機會。
而今面對班上的學生，偶爾想起當年和老師並肩坐在樹蔭下的台階上展開的這段「對話」。總覺得人生真的世事難料，誰都無法預言十年間的變化，當年那個懼怕上台的我，竟然也進入校園當起了老師，還當真被老師一言命中。只是面對學生不願參加班級巡迴演說時，我會加以鼓勵但絶不勉強。或許跟我那不愉快的學習經驗有關吧！
這位數學老師對我的影響其實還蠻大，因為他帶班的開明作風，容許我的生活週記以「心情故事」，取代抄寫無聊的國家大事。學期末還公開表揚我對週記書寫的用心，甚至因此加了我的操行分數。等我升上三年級後，老師調回離家較近的高雄高工服務。前幾年由教育職場退休下來，還從退休金提撥一百萬出來成立獎學金嘉會後學。對於曾經受教於蘇世榮老師門下的我，我想一輩子都不會將他遺忘吧！
記得有一次校外教學，全班到霧峰林家花園出遊，途中大家必須跨過一道頗具寬度的山溝，看著男女同學在老師的協助下，紛紛順利跨越。輪到我時，打死都不肯將手遞出，一向缺乏瞬間爆發力且面對異性會手足無措的我，卻又沒辦法憑直覺作出其他反應，就這樣尷尬的杵在那兒，已過對岸的幾位頑皮男同學，忍不住開始鼓譟：「副班長，看妳的腿那麼長，還怕跨不過來呀？來呀，跳呀，一、二、三『跳』」。在眾目睽睽下，我反而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巴不得自己立刻從人間蒸發。而老師則雙手環抱胸前，老神在在的立於「對岸」觀望，時間彷彿就在眼前凍結。最後，老師忍不住開口對我說道：「妳還是把手給我吧！」至今，我永遠忘不了自己怯怯將手遞出和老師「另類接觸的那一剎那」，一股燥熱轟然往臉上竄燒，心臟噗通噗通完全亂了章法，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變化。
當天我們就在後山一處空曠的場地，按照事前安排的組別，大家七手八腳的席地生火，就這樣煮起香味四溢的大雜燴火鍋。而老師更是穿梭在各組間，猛按手中的快門，幫我們一 一留下精采的生活花絮呢。飽足一餐後，康樂股長開始帶起團康活動，其中有一個遊戲必須男女一組，拉手配對著玩，老師竟然走到我的面前說：「我看，我就和副班長一組好了。」老實說，即使是現在藉由文字，憶起當年那段往事，還是很難精準的透過分析，將當時的心境起伏轉述出來。我想，那應該就是一種所謂的少女情愫在作怪吧！
關於老師的種種逸事，我對他在興大數學系時與女友間的那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反而比較為好奇。根據流傳於男生宿舍的版本，故事情節浪漫得簡直就是瓊瑤小說的翻版。有一次上完數學機率問題，老師側身坐在我桌前的空位上休息，看著我演練黑板上的幾道和機率相關的練習題，還關心的問我：「剛剛的授課內容有無問題？」天生好奇寶寶的我，哪能錯過這個可以向當事人「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大好時機。心想，管它機率不機率，我立即擱下手中的筆，開門見山的問：
「老師，聽說你以前的女友死於血癌，請問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聽完我無厘頭的發問方式，老師的臉瞬間一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妳聽誰說的？」
我只好看著老師嚴肅的臉，據實的回答他說：「班上的同學都是這麼說的呀！」
「別聽同學們胡說！」老師看著我，以一種幾近唇語的方式吐出這幾個字眼後，立即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低著頭緩緩的走出教室，留下一臉錯愕的我。而此刻距離下課鐘響，其實還有一段時間。老師這樣的舉動，在以前根本不曾有過。當老師的背影消失在前廊後，我周邊的幾位同學立即投來詫異的眼神，一副「看妳，看妳做了什麼好事，妳闖禍了！」只有好友秀怜，遞來溫暖的眼神。事後上課，我很想親口跟老師說聲對不起，不該因為自己的好奇心，挑起老師傷痛的回憶，可是總是鼓不起勇氣。
不久，學校一年一度的班際「愛國歌曲」競賽，進入緊鑼密鼓的練習階段。老師犧牲中午可以回宿舍休息的時間，陪著我們頂著烈日在操場上反覆操演。或許是天氣過於炎熱，又要唱歌又要踢正步走位，大家根本提不起勁。有人乾脆敷衍式的張合著嘴，幾次練習下來，仍然無法達到老師預期的要求。老師忍不住提高音量：「今天是幾號啊？」同學們回答說：「十三號」，沒想到接下來老師竟發狠的說：「那麼，現在就請甲組十三號同學出來獨唱。」當全班嚇得鴉雀無聲等著我出列「高歌一曲」時，我寧願讓場面難堪，就是不肯離開隊伍一步。因為這氣氛，讓我聯想到國中時期，學生朝會被學校抽中上台背誦「先總統蔣公遺囑」的畫面，那是一次畢生難忘的上臺經驗。即便事前已將遺囑背得滾瓜爛熟，面對底下黑壓壓的人頭，仍然無法藉由想像將他們變成石頭。不僅全身顫抖腦袋還一片空白，對於那次被晾在臺上的不愉快陰影，甚至還延伸到後來代表班上出來競選全校模範生。在校園裡，竟然還有不知死活的男生當著我的面說：「我認識妳，妳就是上次那位緊張到忘稿的女生。」
為了那次的挫敗，我生根似的杵在原位，低頭看著自己的淚水，隨時間一分一秒的沿著雙頰滑落。老師最後終於發飆的說：「再不出來的話，全班不准下課。」而這句話有如千斤頂，是我扛不起的沉重啊，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突來的變化，乾脆蹲下來掩面啜泣。後來老師只好改口說：「乙組十三號出來！」
至今，我仍忘不了當天的情景，因為乙組十三號是個長得一臉清秀，身材瘦小的無辜男生，本該雄壯威武的軍歌，沒想到竟被他的抖音搞成荒腔走板的爆笑劇。而全班還毫無掩飾的笑成一團，更可惡的是，這其中還包括才剛哭過的我。惟獨老師板著臉孔，靜靜聽完他的表演後，一聲「解散」解除這尷尬的場面。而我對這位同學至今仍充滿深深的歉意，希望這次的挫敗經驗，對他往後的上台經驗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事後，我接到老師個別談話的通知。老師跟我說：「當天若知道甲組十三號是妳的話，我根本不會點妳出來。但是妳要知道，妳公然挑戰老師，讓場面變得尷尬，老師很難下臺。」接下來他又說：「妳想想看，若是有一天妳當了老師，面對相同的狀況，妳會怎麼處理？」聽完老師的話，我依舊把頭埋得低低的，一句話也不想回答他。只是心中不免質疑老師的類比，因為我根本不是師範體系的學生，更無升學的打算，哪來當老師的機會。
而今面對班上的學生，偶爾想起當年和老師並肩坐在樹蔭下的台階上展開的這段「對話」。總覺得人生真的世事難料，誰都無法預言十年間的變化，當年那個懼怕上台的我，竟然也進入校園當起了老師，還當真被老師一言命中。只是面對學生不願參加班級巡迴演說時，我會加以鼓勵但絶不勉強。或許跟我那不愉快的學習經驗有關吧！
這位數學老師對我的影響其實還蠻大，因為他帶班的開明作風，容許我的生活週記以「心情故事」，取代抄寫無聊的國家大事。學期末還公開表揚我對週記書寫的用心，甚至因此加了我的操行分數。等我升上三年級後，老師調回離家較近的高雄高工服務。前幾年由教育職場退休下來，還從退休金提撥一百萬出來成立獎學金嘉會後學。對於曾經受教於蘇世榮老師門下的我，我想一輩子都不會將他遺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