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3月 15, 2005 10:15 pm
喜歡自己的名字，是好久之前，被遺忘在沙灘上的童年往事。那時候，我不記得游泳的笨拙姿態，不記得手邊那個上頭有隻可愛鱷魚的粉紅色泳圈，更不會去明白小腳在沙灘上拖了兩道寂寞的軌跡。倘若知覺佔領了風向，也許我移動的方位，正是名字預設的北方，筆直的，不具備參考意義的真實。
我只知道那年的夏天與冬天差不多，穿上或是脫去衣服，在體溫上並沒有任何改變。蓬頭垢面是對周遭雜亂環境的尊敬，自下巴傲然冒出的鬍渣，則是對年紀的考驗。毫無理由的成長，完全忽視每一個人的意願，以及其可怕的速度吞噬著每個人的青春。我在刮鬍刀的面前扮了個鬼臉，儘管它下一秒便要從容剃去由我繁衍而出的脆弱生命。
拒絕對著鏡子梳理頭髮，並非害怕自己可能曝露的醜陋模樣。而是在那清澈潔淨的平面上，自己毫無遮掩的狀態將一覽無疑。有時我會懷疑，也許鏡中被囚禁的人，才是我真正的面貌，像這般近似於童話的荒謬，無論何時何地，都與現實相反。唯一契合之處，便在於狠心關上最後一盞燈時。
渾身被超脫於思考的漆黑包圍，是否能真正沉澱在自己狹小的井底？望著同樣窄小的天空，那一點點湛藍的安慰，並不能給予更多的失落。污水漸漸滲透過紅磚，沾染污泥的雙手，得意地向緩緩垂落的夕陽揮手。對於道別的姿態，我總有一套完美邏輯，不在視線之內的美好，只是一種慾望的表象，和現實四處可見的平凡事物不同。平凡，比起鍵盤上安身立命的英文符號，有著更令人垂涎的安逸。
那年的夏天，游泳池突然乾涸了。過多的水浸泡著多數人抖落的毛髮，漂浮在彼此不相識，卻又混在一團的水中。或許是潔癖影響，泳池不容許玷汙水面靜謐的事發生，偷偷趁著一個無月的夜晚，自裁，在使人畏懼的星空下，流逝的水聲成了唯一，醒著的微弱呢喃，也是我在忘記名字前，刻骨銘心的旋律。
冬天來臨，帶來的落葉與去年不相上下，只是多了年齡的刻記。一棵樹習慣裸露自己的堅毅，博取缺乏勇氣的人們，絲毫不值錢的憐憫。季節瞬忽地遞嬗僅僅是個警訊，提醒說謊的次數，終究抵不上翻閱日曆的倉促。仔細凝視手指上可能未乾的油墨，靦腆微笑一個連自己也不敢深信的明天，然後關上空無一物的房門，只有空盪盪的窗子，不會背叛盛裝期盼的瞳孔。
往外眺望，不只是冒失跳下，所能擁有的熱情。讓微風摩娑不再柔嫩的肌膚，忌妒春天攤在眼前的嬌媚，於是戀愛變成了宣洩不滿的手段。名字，往往藏在遙遠的青蔥秘密裡，用手匆忙寫的、交談間表達親暱用的、證明某種身分時叫喚出的，都不是名字的全貌。那只是一種說法，安慰其實名字不存在的策略而已。
垃圾桶裡的天地，可能更叫人嚮往。各種病菌的滋生地，譜唱著侵略人體的進行曲，和垃圾桶外瀰漫的空氣一樣，薰香令人陶醉，在舌頭杜撰下的糜爛昏睡，於是我被具備人性的垃圾俘虜，押到窗口旁，一處讓清新空氣穿透的小洞，用長滿青苔的石頭威脅我，逼我說出真相。但我什麼都不明白，我一出生就拿著一把生鏽的鑰匙，尋找一扇緊閉的門扉，在門之後掛著名牌，用黑色簽字筆工整書寫的幾個大字，那是唯一使我脫困的密碼。
我常常在書堆裡妄想，揣測那幾個字流利的側寫，蘊含多少致命的勇氣。試著在各種夢境中搜索，面對密碼的台詞。在那之前，我的脖子掛著一串鑰匙，曾幾何時，我多了幾把來歷不明的鑰匙，糊裡糊塗接受時光的贈禮，而要打開的門還是只有一扇，它正駐守在某個國度的一棟房子內，等候真正的主人來臨，接受它過於寒冷的吻擁，然後封閉在一個四方形的空間，思想與意識不斷被壓縮，直到圓與三角的概念被驅逐出腦海為止。
不經意時，別人溫柔的呼喚令我膽寒，顫抖又一個凜冽的深冬。我的意識裡開始失去季節，以及隨身攜帶的泳圈。我不能再漂浮在人群的溫暖之上，溺斃在快樂的潮流中，是種廉價的流行。我害怕昔日堆滿廢棄物，駐紮碎酒瓶的荒涼沙灘，再也不能以尖刺穿透我厚實粗糙的腳板，流出足以洗滌這場鬧劇的紅色染料。我本身的結構，僅僅是張未題名的畫作，夕陽猶在山巒的懷抱中，舔試著茂鬱黛綠的林蔭，篩洛一片片塗滿無奈的葉片，它們正以希望的殘骸，企圖複製難以辯駁的新生，在我身上缺孔的部分，證明一首歌的漫長。
或許，虛心接受一片血牆的告白，是逃避自己前往天堂的途徑。天堂本身是個不共振的鈴，而存在逐漸成為萬物的耳朵，諦聽著渺渺之中，傳來的清脆話語，勸導人們進入另一個自己的空間，旋轉再旋轉，丟棄身上背負的枷鎖，以及臉頰上殘留的吻痕，徹底泯滅一個人需要的惡意，然後翅膀便匆匆長出，我們開始拙劣的飛翔，開始無意義的恐懼高度，或者稀薄難以喘息的空氣。我捂住耳朵，順手潑了一桶來自下水道，充滿寂靜念頭的清水，讓四周嘈雜的僵硬呼吸，徹底昇華在我迷惘的眼神裡，此時的我十分寧和，卻不顯露浪漫的喧嘩。
到底還是要自己親手堆起一棟城堡，自己承擔中古世紀，至今有些腐爛的悠久傳說。在公園的沙堆中獨自玩耍，避開眾人異樣的訕笑眼光，靈敏的雙手正打造一個不曾實現的家，其中結構細緻精美，宛如血管般忠實運輸暢流的血液。但我還是找不到門，儘管有了守備堅固的城牆，深不見底的城河，以及棲身堡中的無價寶藏。不該有的鑰匙又多出一大串，可能是通往哪個人頹廢的夢想，都無所謂。我怒氣沖沖走回我的黃昏，任我的家在深夜坍塌，傾毀一個人最純樸的幻想。對我而言，我需要縊死在門之後的象徵，寫著我存在的三個字罷了。
喜歡自己的名字，那是好久之後的事。在寬闊的天空中，雲如水袖流洩著雪白的囈語，既甜蜜又稍稍有些過期的酸味。我在佈滿骷髏的荒地中徘徊，四處打探被遺忘的記憶，在一座一座墳塋前失散的童年，悄悄附身昨夜我所拋棄的燐火上，驚嚇著闔上雙眼的我。基本上，那年的夏天與我擦身而過，儘管燥熱難當，手邊的游泳圈不自覺褪氣萎縮，我身上的每一吋知覺，卻在服侍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單。遠方，我的名字貼在某人的筆記本上，隨著草寫的心情花絮，被淹沒在淡淡的笑容中，置身一口緊封的瓦甕裡，默默細數，星星在黎明前摔碎的聲響。
我只知道那年的夏天與冬天差不多，穿上或是脫去衣服，在體溫上並沒有任何改變。蓬頭垢面是對周遭雜亂環境的尊敬，自下巴傲然冒出的鬍渣，則是對年紀的考驗。毫無理由的成長，完全忽視每一個人的意願，以及其可怕的速度吞噬著每個人的青春。我在刮鬍刀的面前扮了個鬼臉，儘管它下一秒便要從容剃去由我繁衍而出的脆弱生命。
拒絕對著鏡子梳理頭髮，並非害怕自己可能曝露的醜陋模樣。而是在那清澈潔淨的平面上，自己毫無遮掩的狀態將一覽無疑。有時我會懷疑，也許鏡中被囚禁的人，才是我真正的面貌，像這般近似於童話的荒謬，無論何時何地，都與現實相反。唯一契合之處，便在於狠心關上最後一盞燈時。
渾身被超脫於思考的漆黑包圍，是否能真正沉澱在自己狹小的井底？望著同樣窄小的天空，那一點點湛藍的安慰，並不能給予更多的失落。污水漸漸滲透過紅磚，沾染污泥的雙手，得意地向緩緩垂落的夕陽揮手。對於道別的姿態，我總有一套完美邏輯，不在視線之內的美好，只是一種慾望的表象，和現實四處可見的平凡事物不同。平凡，比起鍵盤上安身立命的英文符號，有著更令人垂涎的安逸。
那年的夏天，游泳池突然乾涸了。過多的水浸泡著多數人抖落的毛髮，漂浮在彼此不相識，卻又混在一團的水中。或許是潔癖影響，泳池不容許玷汙水面靜謐的事發生，偷偷趁著一個無月的夜晚，自裁，在使人畏懼的星空下，流逝的水聲成了唯一，醒著的微弱呢喃，也是我在忘記名字前，刻骨銘心的旋律。
冬天來臨，帶來的落葉與去年不相上下，只是多了年齡的刻記。一棵樹習慣裸露自己的堅毅，博取缺乏勇氣的人們，絲毫不值錢的憐憫。季節瞬忽地遞嬗僅僅是個警訊，提醒說謊的次數，終究抵不上翻閱日曆的倉促。仔細凝視手指上可能未乾的油墨，靦腆微笑一個連自己也不敢深信的明天，然後關上空無一物的房門，只有空盪盪的窗子，不會背叛盛裝期盼的瞳孔。
往外眺望，不只是冒失跳下，所能擁有的熱情。讓微風摩娑不再柔嫩的肌膚，忌妒春天攤在眼前的嬌媚，於是戀愛變成了宣洩不滿的手段。名字，往往藏在遙遠的青蔥秘密裡，用手匆忙寫的、交談間表達親暱用的、證明某種身分時叫喚出的，都不是名字的全貌。那只是一種說法，安慰其實名字不存在的策略而已。
垃圾桶裡的天地，可能更叫人嚮往。各種病菌的滋生地，譜唱著侵略人體的進行曲，和垃圾桶外瀰漫的空氣一樣，薰香令人陶醉，在舌頭杜撰下的糜爛昏睡，於是我被具備人性的垃圾俘虜，押到窗口旁，一處讓清新空氣穿透的小洞，用長滿青苔的石頭威脅我，逼我說出真相。但我什麼都不明白，我一出生就拿著一把生鏽的鑰匙，尋找一扇緊閉的門扉，在門之後掛著名牌，用黑色簽字筆工整書寫的幾個大字，那是唯一使我脫困的密碼。
我常常在書堆裡妄想，揣測那幾個字流利的側寫，蘊含多少致命的勇氣。試著在各種夢境中搜索，面對密碼的台詞。在那之前，我的脖子掛著一串鑰匙，曾幾何時，我多了幾把來歷不明的鑰匙，糊裡糊塗接受時光的贈禮，而要打開的門還是只有一扇，它正駐守在某個國度的一棟房子內，等候真正的主人來臨，接受它過於寒冷的吻擁，然後封閉在一個四方形的空間，思想與意識不斷被壓縮，直到圓與三角的概念被驅逐出腦海為止。
不經意時，別人溫柔的呼喚令我膽寒，顫抖又一個凜冽的深冬。我的意識裡開始失去季節，以及隨身攜帶的泳圈。我不能再漂浮在人群的溫暖之上，溺斃在快樂的潮流中，是種廉價的流行。我害怕昔日堆滿廢棄物，駐紮碎酒瓶的荒涼沙灘，再也不能以尖刺穿透我厚實粗糙的腳板，流出足以洗滌這場鬧劇的紅色染料。我本身的結構，僅僅是張未題名的畫作，夕陽猶在山巒的懷抱中，舔試著茂鬱黛綠的林蔭，篩洛一片片塗滿無奈的葉片，它們正以希望的殘骸，企圖複製難以辯駁的新生，在我身上缺孔的部分，證明一首歌的漫長。
或許，虛心接受一片血牆的告白，是逃避自己前往天堂的途徑。天堂本身是個不共振的鈴，而存在逐漸成為萬物的耳朵，諦聽著渺渺之中，傳來的清脆話語，勸導人們進入另一個自己的空間，旋轉再旋轉，丟棄身上背負的枷鎖，以及臉頰上殘留的吻痕，徹底泯滅一個人需要的惡意，然後翅膀便匆匆長出，我們開始拙劣的飛翔，開始無意義的恐懼高度，或者稀薄難以喘息的空氣。我捂住耳朵，順手潑了一桶來自下水道，充滿寂靜念頭的清水，讓四周嘈雜的僵硬呼吸，徹底昇華在我迷惘的眼神裡，此時的我十分寧和，卻不顯露浪漫的喧嘩。
到底還是要自己親手堆起一棟城堡，自己承擔中古世紀，至今有些腐爛的悠久傳說。在公園的沙堆中獨自玩耍，避開眾人異樣的訕笑眼光，靈敏的雙手正打造一個不曾實現的家，其中結構細緻精美，宛如血管般忠實運輸暢流的血液。但我還是找不到門，儘管有了守備堅固的城牆，深不見底的城河，以及棲身堡中的無價寶藏。不該有的鑰匙又多出一大串，可能是通往哪個人頹廢的夢想，都無所謂。我怒氣沖沖走回我的黃昏，任我的家在深夜坍塌，傾毀一個人最純樸的幻想。對我而言，我需要縊死在門之後的象徵，寫著我存在的三個字罷了。
喜歡自己的名字，那是好久之後的事。在寬闊的天空中，雲如水袖流洩著雪白的囈語，既甜蜜又稍稍有些過期的酸味。我在佈滿骷髏的荒地中徘徊，四處打探被遺忘的記憶，在一座一座墳塋前失散的童年，悄悄附身昨夜我所拋棄的燐火上，驚嚇著闔上雙眼的我。基本上，那年的夏天與我擦身而過，儘管燥熱難當，手邊的游泳圈不自覺褪氣萎縮，我身上的每一吋知覺，卻在服侍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單。遠方，我的名字貼在某人的筆記本上，隨著草寫的心情花絮，被淹沒在淡淡的笑容中，置身一口緊封的瓦甕裡，默默細數，星星在黎明前摔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