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會將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帶回家呢?我心裡好笑的想著,不過隨即意識到:像我這種被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帶回家的人( 關於跟陌生人回家的這件事,就好像走在路上的時候,明明不想吃東西,卻被拉麵店老闆熱情的拉進店內,然後吃著老闆幫你點的某種口味的拉麵,其實最討厭這種口味了,但在吃的時候,嘴裡卻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感慨,一直說著「好吃好吃」的這種令人感到非常奇怪的事情 ),實在沒有資格笑啊!我就這麼跟著男人走著,路上他的話依然很多,都是問些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你喝牛奶嗎?」

「喝。」

「時間呢?」

「嗯?」

「就是喝牛奶的時間。」

「嗯……,沒有一定。」

「沒有那種不喝不行的時間嗎?」

「嗯,應該沒有吧。」

「如果有一天,牛奶在世界上消失了,你也無所謂囉?」

「也不能說無所謂啦,但是牛奶為什麼要消失?」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傢伙的不負責任,已經算是一種境界了。

不知道由什麼時候開始,原本隱藏在厚厚雲層上的月亮,冒出了一個頭,很害羞似的,偷偷的窺著地上的這倆人。緣份這玩意兒,真是有趣的很,我怎麼也想不到會遇上這麼個人,就好像我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真的付諸行動,就這麼乾脆的撇下一切尋找「街上」。

「到啦。」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毫無意義的話題,經過了一個又一個長著幾根草的泥地後( 不是不仔細描寫沿途的景色,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寫的啊,觸眼所及,全是黑黑的一片,會知道有草,也是藉由偷偷窺視的月亮,所產生的細微反光;不知道在哪裡有個大洞,就這麼的跌進去,然後從此消失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可能曾經發生過唷 ),男人的家到了。眼前是一間小小的鐵皮屋,看起來像是門的地方,掛著一個大鎖。男人由腰帶上解下了一大串鑰匙準備開鎖,真的是「一大串」,門上只有一個鎖孔,我不知道其他鑰匙是要開哪裡的。

「請進,這裡沒電,我去點燈。」男人開了門,我跟在他身後走進屋子,一進門鼻子裡就灌進了一股霉味,進犯著鼻子裡已經凝固的鼻涕,對於這不顧禮節直接登門而入的氣味,真不知道鼻涕作何感想。

「小心,別踩著貓。」男人叫著。

「貓?在哪?」我停住了腳步。

「就是不知道在哪,所以叫你小心啊。」

「你有養貓?」

「不能說是養,她算這裡的房東,我是房客。」

「喔?」

「我會付房租,然後她拿去買魚。」

「什麼?」

「坐吧。」男人將蠟燭點燃,屋子裡頓時亮了許多,轉身指了指靠門的老舊藤製搖椅。

「嘎-嘎-嘎-」搖椅在我坐上去的瞬間,發出了抗議聲。

微弱的燭光已夠我看清屋裡的擺設,整間屋子的空間非常狹小,一進門的大藤椅就佔去了不少的空間,正對門的牆上,掛了座很大的鐘櫃,不過鐘擺看起來似是很疲累,有點使不上勁又充滿無奈的勉強晃動著,鐘櫃下擺著一張木製小圓桌,上置著燭檯,大概是銀製的吧,可能因為長期處在潮濕的空氣中,顯得有些斑駁;圓桌旁有張鋪著棉被的木板由四張板凳架高,大概是男人的床吧!除此之外,就是圓桌另一頭的置物櫃,裡頭擺著幾個鍋子及不知裝著什麼的瓶瓶罐罐。

「肚子餓了吧?吃點東西?」

「嗯,那就謝謝了。」

男人由置物櫃裡,選了一個易開罐頭打了開來,用擺在鍋子裡的小湯匙,將已經凍結成類似豬油的白花花玩意兒舀進鍋子裡,大概是濃縮湯料之類的吧,接著由床板下拖出一個炭爐,技巧熟練的燃起炭火,然後將鍋子置於炭爐上加熱,屋子裡也因此漸漸溫暖起來了。

「怎麼會想要去『街上』?」在等待著濃湯煮開時,男人發問。

「實在是沒有什麼理由,真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一杯熱茶吧。」我將如何莫名的下定決心尋找「街上」,以及這一路的經過,全說給男人聽。

「這麼說來,你是錯過了『街上』。」男人在聽我說到太陽消失,卻沒有出現「街上」時,這麼說著。

「錯過?」

「是啊,錯過。」

「怎麼說?」

「因為你打了個噴嚏。」

「因為我打了個噴嚏?」

「嗯,當時眼睛閉了起來吧?」

「是啊。」

「這就對了,『街上』是在太陽完全消失的一霎才會出現,說是一霎,就是一霎唷,而剛好在那短暫的一霎出現時,你打了個噴嚏。」

「那『街上』其實是有出現的囉?」

「是啊,說會出現就是會出現啊,很多人跟你一樣,在最關鍵的時候,心飛走了,所以錯過了『街上』。」

「這樣說來,是我的不對了,那麼,當明天的太陽再度消失時,『街上』還是會出現囉?」

「是這樣說沒錯,不過即使『街上』再度出現,你也不一定能找到。」男人說著奇怪的話。

「怎麼說?」

「因為這世上能將你的心輕易拉走的事物,實在是太多了啊!」男人將熱開了的湯,盛了一碗給我。

「我不信,你看著好了,我明天一定會找到『街上』。」

男人笑著不語,低頭喝他的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