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2月 25, 2004 1:59 pm
「榕樹公廟的傳說」
人類的諸多信仰，大多來自對自然神的崇信膜拜開始。之後，隨著時間之衍化，人類才有神祇的供奉。自然神包括日月星辰、山河海洋、乃至石頭樹木都有人拜。舉目所見，人類幾乎無所不信無所不拜，甚至迷信祭拜而不自覺。這些大自然之神祇，不但成為人類的精神信仰主角，而且還是人類治療心靈的最佳媒介。而祂們成神的經過往往成為傳奇，永遠的流傳，而且還被人們所津津樂道。
在村道的末端，有塊十來坪大的廣場。這座廣場，在早期是用石輾子輾平的土場子。自從榕樹公建廟開始，土場子就被舖上一層厚厚的水泥。每逢收割時期，村中沒曬穀場的農家，就把他們收成的稻穀，挑至此處的水泥廣場上攤曬。
農閒時期，收冬戲在廣場上搭台演出。於是村民扶老攜幼到廣場看戲，三鄉五鄰的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喝酒聊天和樂融融。時或談論政治，時而交換農耕技術，天天人來人往，廣場從來都沒空閒過。
榕樹公是一棵婆娑龍鍾的老榕樹，它的枝葉平展像似華蓋，樹蔭遮住大片空地。主根盤錯瘤癤累累，幹枝茁壯搖影葳葳。樹葉長綠蓊蓊鬱鬱，間或夾雜著一些枯黃卻不損及它的外觀。老榕的綠色極為海派，春季一片鵝黃的嫩綠，夏天是濃濃的黛綠，迨至秋冬則滿樹夾黃落葉飄飄。不論何時出現的綠意，它總讓人覺得清新爽目心曠神怡。
大洪水淹沒村尾那年，老榕自上游隨水逐流而下。漂流至村尾被雜物絆住而堵住水流，因此才被村民撈抬上岸。它一直被擺放在廢物推旁，村人早已將它忘得一乾二淨。到了春天它的枝椏長出嫩芽，這才被有心人將它移植在附近的空地上。
那年榕果長滿一樹，先是青綠帶著乳白點點，過不久果皮轉為粉紅，再變深紅至紅紫而深紫。此時的榕果清甜爽口，招來大批村童和鳥雀的搶食。在那童玩缺乏的年代，它可陪伴著許多村童，渡過了那些難挨的歲月哩！
榕果成熟時期，麻雀盡情的吮吸榕果的甜汁，並將果肉果籽囫圇吞肚。榕籽外覆一層硬殼，鳥胃無法將它消化。等到麻雀排泄時，榕籽隨牠的糞便一起排出體外。麻雀飛到哪裡，牠就落在那裡，不需多久，一棵新的榕樹就這樣誕生啦。
老榕樹在空地上過著清閒的日子，新枝越長越壯，老枝也一起跟著成長。幾年功夫，樹圍已自一人可抱長至數人合圍也圍不攏它。時間自阿祖至阿公，再從爸爸到我們的年代，它已變成村人供奉的神祇榕樹公。
那年夏天，我和祖父在爛布子樹下乘涼，祖父講了榕樹公的故事給我聽。他說：不知甚麼時候開始？有人在老榕樹腰結上紅綵布。接著有人疊石成壇並安個小香爐，每天爐前三杯清茶爐內三柱馨香。村裡有人家運不暢或小孩心神不寧，家人都會捎香到樹下跪拜祈求保佑。榕樹公漸漸成為村人的精神寄託，香火也跟著鼎盛不衰，於是祂就變成村子裡的主神。
每天晨昏，神壇上的茶杯都注滿清茶，三柱香從未間斷。久而久之，於是設立奉公制度。每年由村內的耆老中，選出一位年高德劭者擔人神職，專司於晨昏神桌奉茶與香爐上香的工作。代代沿傳至後來，這些神職長老一直扮演著榕樹公的代言人。村中任何的爭執發生，大都由他充任仲裁者，而他所做出的裁決當事著都能信服。
早年鄉下民智未開，敬神畏鬼理所當然。至於老榕樹之能成神，其中還流傳著許多傳奇故事。而這些傳說口口輾轉代代流傳，在祖父年紀與我相當之時，阿祖也將這段佚事講給祖父聽，所以現在祖父就說給我聽：
話說某年的某個早晨，天剛放亮之際，村子裡的楊家遺失一頭耕牛。在那年代耕牛就是農家第二生命，失去牛隻就等於要了他的命。楊家父子自早至午粒米未進，跑遍村莊前後的山排河涯都沒發現牛跡。
楊母篤信村神榕樹公，每日馨香不斷清茶未停，虔誠敬心神祇感應。現在家人慌亂之時，她想起榕樹公或許可幫她的忙。因此，她拿起金紙香枝到榕樹下祈求神助。她匆匆走到榕樹祭壇前，擺上金紙香枝和四果，並且點燃香枝默默的祝拜。她默禱神助並還許願，倘若神助找回失牛，楊家願替榕樹公蓋廟以還許願。
或許是楊母意誠感動神明？還是榕樹公的神力無邊？第二天傍午時分，西村有人前來詢問村長，是否有人遺失耕牛？來人說：昨日在西村的山溝裡，有人發現一頭無主的水牛。這頭牛目前在西村的村長家，如有人家遺失請速前去認領。
楊家人獲得訊息，匆匆趕去西村村長家認牛。經過一番的盤問和特徵說明後，村長允許楊家人前去做進一步的確認。父子走到牛欄口，更加確信這就是他們的失牛。那牛見到楊氏父子如見親人，牛嘴哞哞叫個不停。村長核對著楊家所說的特徵，果然在牛嘴上唇有顆紅痣和白斑，因此就將那條牛交給楊家帶回。
榕樹公替楊家找回失牛之事，沒經宣傳就已遠近皆知。山村十八寨的住民，對榕樹公的神力更深信不疑。於是在楊家人的帶頭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終於完成一座粗具規模的榕樹公廟。
「榕樹公廟」念起來順嘴又好記，但祂只是一座小廟構建。祂比普通的土地廟稍稍大些，不過廟前十餘坪大的廣場，却是附近任何廟宇所沒有的。村子裡的小孩不論男女，全都拜榕樹公為義父。廟公說：這樣孩子才好養。村童玩在一起，上同一所學校，大大小小事兒都與榕樹公息息相關。如果有哪個孩子敢說，他不是榕樹公的義子，肯定立刻招來無謂的麻煩。
山村的繁榮需要開闢產業道路，不巧榕樹公廟正好坐於計劃路線上。如要開路，勢必將廟移開。一是攸關村莊的繁榮，一是村內的信仰中心，移不移讓村民們左右為難。所幸村長善於溝通，加上他平日熱心服務，經過他日夜馬不停蹄一家家的疏通，村民終於答應將廟遷移。
這天村民齊聚廣場上，三牲四果擺滿一桌，由村長率同地方長老擲聖筊挑選遷移日期。擲得結果決定，中秋過後第三天最為適當。之後就在大家同心協力下，終於將整座廟遷移到新址安座。
新址在舊廟半裡外的山坳內，土地約有兩百多坪。這塊空地除供主廟奠基之外，廣場面積比原地大數倍。村眾為保住原有的建築，特要求聘請移屋專家前來遷移。主廟遷移之前，村人與師傅合力將老榕連根挖起。然後用吊車將樹吊移至新地上定植，埋根添土後，待祂長出新芽才進行廟主體的遷移工程。
冬去春來，老榕已長新芽生長情況穩定。這天黃道吉日，移廟工程開始作業。舊廟的地基適用竹節鐵綁編網狀，然後才灌漿而成地面。工程人員剔去四周的水泥，迅速找出基樁的四角點。再用夯土機邊挖邊夯，接著敲入橫樁直至穿透地底。
橫樁總共卅六根，穿透後兩端各固定一千斤頂。就在工頭的一聲令下，七十二組千斤頂同時動作。待整座廟被撐離地面至適當高度，穿入滾木，然後輕放頂力至廟體安至於滾木上。這時工頭下令在廟左右和中間個綁一條粗鋼索，索端繞上固定於正前方的捲軸上。廟後則有三部重型堆高機，移動令下便在後方助推。
早上十點整，主持工程師下令啟動捲揚馬達。日正當中，太陽直射。但見工作人員個個汗如雨下，主持師傅跳上躍下渾身汗濕淋漓。旁觀者嘿唷鼓譟加油，人聲機器聲打成一片，將山村攪得熱鬧滾滾。
滾木載著廟體沿著山道緩緩前移，後頭滾出的木頭，立刻又被移到前方續用。「嗨唷！嗨唷！」廟座一吋吋的向前移動。驚心動魄的八個小時努力，廟座已經被移至新址附近。又是經過一番的博鬥，終於將廟座安坐在新址地基上。
新地基已先灌上一層水泥混漿，舊廟座放上去之後，等候在四周的泥水匠，各個拿起長鏝將縫合處迅速予以鏝平。他們各個技術熟練，刀刀光滑鏝過，就連行家也看不出縫口在哪裡？最後工程是在廟台四週舖上細石，待水泥乾後用砂輪推磨，然後再用清水沖掉磨屑，眼前立即展現出，一片細緻的洗石子地面。
越二日，所有移廟工程全部完工。一座嶄新的榕樹公廟，四平八穩的座落於山坳新址。新廟廣場比舊地大數倍，活動空間更為寬廣自由。以前那廣場只適合小孩活動，新廣場則可容納老人會、舞蹈會及太極班等團體一起活動。
新廟香火鼎盛更甚從前，然而卻替山村帶來困擾。樸素無華的山村因廟名遠播，以及產業道路的開通，帶來人潮而破壞了山居寧靜。每天從早到晚車輛不斷，人聲擾攘，所有謐靜破壞殆盡。如果讓村民再有選擇的機會，相信大家一定選擇清靜，因為，他們並不喜歡這種熱鬧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