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評一首意象式的視覺詩：《偶像》

編號:20150004

《偶像》 作者:簡國輝
距離只剩最後
一首歌
隔著蛋黃區還有
蛋白區
雖然我已經成功越過
餐桌上的刀叉
和食餘
艱難的
和妳同在一個盤子
但我爬到插在咖啡杯裡的吸管頂端
還是
只能看到
被麥克風阻擋的妳

簡國輝，早年以散文起家，由於生性比較低調，不像許多文青以參加文學獎方式嶄露頭角，以致在國內文壇知名度並不高，但他的作品無論散文或近十年來所著力的新詩，質與量都有可觀之處，就作品的意境和技巧這兩方面，筆者認為都足以擠身當代台灣文人(指目前還活的)的「前百大」。
筆者長期留意後，歸結出簡國輝的文字素養來自兩方面，一是深厚的中國文學底蘊，二是老莊禪學和佛學的文化修為，如果我說那些檯面上自詡為散文家新詩人的當代文青(指50歲至30歲)，把作品攤開來和簡國輝相評比，恐怕七成以上得自慚形穢，捲鋪蓋打包走人。
這首《偶像》作品，以鮮明的意象，採取電影鏡頭的推演手法，演出類似荒謬劇(Absurd drama)裡，荒誕的(Ridiculous)、弔詭的(Paradoxical)劇情，筆者將它另立一個名詞，稱為意象化的視覺詩(Imagerized of Visual poetry)
)(或者稱為「電影鏡頭詩」)，以有別於形式上(Formal)的視覺詩：把文字當成
現特定形體的符號。

作者以運鏡原理，由近而遠來順序推演整首詩，讀者的眼和心必須跟著一
個接一個鏡頭裡出現的景物(意象)，進到這首詩實地去參與，方能領略作者打
算帶著你去看哪些景物，以及揣摩作者的意圖(Intentions)，或者說作者想對你揭
露的意指(Means)。

這首詩的起手式就表現不凡，令讀者耳目一新，「距離只剩最後╱一首歌
」，是誇示辭格裡的「變形式誇飾」，用時間和聲音（一首歌）做為測量距離的
計算單位，作為飾體的「變形意象」：時間和聲音，與屬於本體的「基底意象」
：距離，兩者顯然不是同一物理性質的意象語，所以這也是「變形式誇飾」的
手法。
這首充滿戲劇性(視覺強烈對比反差)的視覺詩，由第一人稱視角所主導的鏡頭影像(具體意象)，卻似乎是從微物者(螞蟻？)所見來呈現，讀者的視覺從一開始鏡頭裡的「隔著蛋黃區和蛋白區」，到第二段明顯出現「越過刀叉」、「食餘」、「盤子」，這些刻意被放大的巨大意象，以至於鏡頭走到末段：
但我爬到插在咖啡杯裡的吸管頂端
還是
只能看到
被麥克風阻擋的妳
如此幾近「微物動畫」般的情節，視覺焦點給完全釘住在「吸管頂端」。如此奇特的表現手法，從修辭層面探討，其實包括以擬物法(擬人為蟻)為敘事主體，並以擴昇式誇飾詞格來有效地增強，微物者其視覺所顯現的誇大效果，其目的則是透過「偶像的巨大顯著地位」和「粉絲們的渺小身影」兩者間對比所產生的巨大反差，最終推論出「只能看到╱被麥克風阻擋的妳」，使得這首詩在其字面的表層義之下，蘊藏著「諷刺盲目的偶像崇拜事件」這個具有指標性意義(Index Significance)的主題(Theme)。如果導入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的相關創作概念(表現手法)來理解，這首詩顯然具有超現實表現手法裡「微物誇大對比下的高反差」和「變形誇飾」的況味。



注：參見拙著《表現技巧美學》「第十一章、意象變形：誇飾」，頁192。
余光中〈山中暑意七品：之「不寐之犬」〉24
往往，末班車過後
天地之大也不過剩下
一里半里路外
遠屋的犬吠，三聲兩聲
只有燈能體會
這時辰，燈下的白頭人
也是一頭無寐之犬
但守的是另一種夜
吠的，是另一種黑影
只要遠一點聽
─ 譬如在一百年外
就聽得清清
楚楚
這段詩行裡，詩人先使用「空間縮降式誇飾」：「天地之大也不過剩下／一里半里路外／遠屋的犬吠，三聲兩聲」，把天地這個巨大空間朝向「聲音」來縮降，這也是「變形式誇飾」，犬吠聲音的由遠屋傳來雖然是距離的測度方式之一，但同時天地卻不可能凝縮成「三聲兩聲」犬吠，足見它含有「性質轉換」的變形成分。後面詩人又再次使用「變形式誇飾」：「只要遠一點聽／─ 譬如在一百年外／就聽得清清楚楚」，用時間（一百年）做為測量距離的計算單位，作為飾體的「變形意象」：時間和屬於本體的「基底意象」：距離，兩者顯然不是同一性質的意象語，所以這也是「變形式誇飾」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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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詩歌森林


20150527
pm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