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台灣近五年來文學獎的散文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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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台灣文壇近幾年來各種大小文學獎崛起,散文一直以來都是各方矚目的焦點,本篇擷選91年 ~ 95年的聯合報文學獎散文得獎篇章來做一探討與索引,並試圖探究散文獎在創作風格上的影響以及風貌。

91年

  綜觀五屆的散文獎得獎作品,作品風格以及題材不再自我侷限或是盲目追求風尚以及揣測評審意向,而是在創意上以及取材上有所琢磨,越到近期的作品我們可以發現,作者們越是反觀自身,並研討生命的本質與體悟,其中也不匱乏關懷社會挖掘社會深層的文章。91年散文首獎徐國能【毒】,就很準確的運用了天地萬事皆含毒性這個創意為開端,全篇表現出作者對於人生的洞悉,在一連串個人經驗和體悟中穿插諸多「毒」物的資訊,在資料排比之外更增加了散文性。「我們這些中毒之人,也許並不是真的中了什麼奇毒,而是對一個奔忙喧囂,而且處處充滿難解資訊的新時代感到懷疑與不安,漸漸失去了能夠活下去的信心與勇氣」、「我驚覺自我在熙攘的塵世中碌碌無成,因而有無比的沮喪,許多雜念亦湧上心間,彷彿毒龍之吟嘯」作者如斯的說著,這是他深刻的體認,也是人類生存歷史的一種細探與反省,「其實我們嚮往的,也許只是原始、自然而單純的生活空間,較緩慢的步調與一些寧靜的片刻而已」。

而得到評審獎的許正平的【婚前】,則是一篇自我關注下的書寫作品,徐國能在新世代散文觀察一文中寫到:「觀察新世代作者,在散文的寫作上抒情意味濃厚,以內容而言則表現出對『我』的在意,另一方面則是有計畫的主題書寫。」、「從新世代的寫作中,可以發現新世代作家們以寫作來認識自我,並從寫作中爬梳自我與外在的複雜關係。」而【婚前】正可視為自我書寫的一個例證。寫男性的情誼,並且悼念青春,尤其融合同性情愫,更顯細膩。此篇在情節以及背後主旨的暗示上,很清楚明瞭的讓人會心,例如:「夏天的時候,豪奢而光耀的夕色會在車過曾文溪上的大橋時達到最高潮,而後漸收漸殘。隨著夜晚來臨,校車上的語聲也慢慢沒落,有些人下車,有些人則沉沉睡去。」暗示以及呼應了人生的路途上,青春漸次消逝的過程中,朋友間的那種離別與生疏,尤以最末的「陳在他弟弟的房間敲著電動玩具,你往上走,來到新房門口,透過繡著鴛鴦嘉偶天成的門簾,你看見伴娘們一個個歪著頭,睡著了,只有新娘一個人穿著禮服對窗外發呆,窗外,陰陰灰灰的,空白,沒有景色,陽光暗了下來。」更讓讀者讀來不僅感受到「婚前」的感傷,更體察到「婚後」的可能面貌,為之感到悽愴與擔心。

  大略講解了91年的首獎以及評審獎,其實我們可以發現,一篇是對現代文明以及都會生活的反省,而另一篇則是在感情書寫以及時光感懷上有所琢磨,對於傳統文學獎評審總是要求的「大格局」,表徵著評審亦隨著時代、社會的趨勢多少修正其評審標準,但不變的是「特殊的對社會的觀察、特殊的生活經驗是否可以給予其特殊的感受以及新的醒覺」(龔鵬程語),在此年度中入選的幾篇大都還是寫感情的,無論是親情倫理或是同性情誼,都更深刻了些,尤以讀來沉重,
那種深層肌裏的矛盾感以及緊湊無方向感,亦正是現今人們的真實內心反應。

92年

  92年度較為特殊的是,只有短篇小說獎和新詩兩個獎項的公佈(傳聞散文獎從缺?!),這部份,我試圖討論以及補充有關前面說到的「大格局」現象。

  首先,「大格局」指的是作者的書寫策略融有大時代的背景、或是關懷社會、社會生活的反應,而不是限於自身書寫上,喃喃自語的臍帶式寫作。小說家陳映真說過:「現代人的生活最大的特色就是高度資本和消費的社會化後,消費主義支配了他的生活,對於存在的沒有意義感、沒有目標感,生活變成一種欲望的興奮、滿足的衝刺,和慾望滿足以後的倦怠,無限循環」、「以前很多作家也寫生命的虛無、倦怠無聊下的酷刑人生,可是,他是看到這個情況去寫,不代表他就是這個樣子,也許有他對這種生活的意見或批評。現代的寫作對他來說,不是一種意見的表達,他對人生沒有是否、看法、意見,當然更沒有批評、批判的態度,他既受活生生地表現她在當代的消費生活裡自己的慾望、生存的狀態。」新世代的創作者,較缺乏對於社會現象的關心與注目,在兩大報文學獎這種鼓勵創作並且大眾化的平台,對於文章的甄選,除了技巧修辭外,必然考慮了作者的思想以及主題題材的選擇對於社會的影響度以及反映度,現今許多發表出來的文章裡,我們實在很難明瞭體會作者在關懷意或思考些什麼,比較像是一種語言的自我繁殖,無意義且無焦點。

當然,如詩人李長青在2004年由財團法人臺灣文學發展基金會與文訊雜誌主辦的「文學青年高峰會談」上談到的:「每個世代在不同時代的氛圍下,所見所思所表達的皆不相同,我認為當前的台灣社會給青年創作者許多豐富的機會和挑戰,資訊爆炸(與氾濫)的表象蘊含的是台灣多元(與繁瑣)的實質內涵,我們面臨一個充滿變數卻也無限生機的時代。」很中肯而深刻的說中目前青年創作者們的處境,如何在「小體會」上尋找「大格局」,相信是未來創作者們可以思考的方向。

我們是不是遺漏了些什麼?亦或,可以在擴大些視野去注目些什麼?!

93年

93年首獎【我不是故意的】雖然仍是停留在自我書寫的層面,但文中人物的塑造以及情節的刻畫,十足是散文小說化的表現,文中主角是詐騙集團的一名成員,這樣的題材是一種創新也是一種冒險,其中不乏有趣的描寫:「我不動聲色附和了一兩句,只當在面試他。相談甚歡,他甚至有點相見恨晚,還給了張名片。我第一次徹底覺得其實也不是騙,是在增加他的人生體驗,少了這一遭,他的人生就是黑白的。」更是襯托出題目【我不是故意的】,以另外一種角度來看待詐騙這件事,作者具有社會案件的觀察力以及描寫能力。機調上是大抵不脫離社會關懷的。而評審獎莫非的【說不完的畫】一篇,則是回到母體書寫,外婆、母親、自己以及女兒,事件似乎應該繼續輪迴下去的,後來因為聽到女兒在談論其母親的故事,而使作者得到體悟,了解到「母親一次又一次的逃離,不是因為她的女兒,而是她的母親?」,終於,「我伸出手把她擁過,我們的關係地平線從此傾斜。她的頭埋在我的胸口。我輕搖她,像搖一個嬰兒,脆弱、衰老又輕盈。我自此成為我母親的母親。」作者最後也謂此下了注解,「生命,即是如此生生不息無限地延伸。」

  93年大抵的風格取向與前幾屆較不相同,題材的選用和主題的探索趨於將一些社會化的反省投射在外體,並與作者的思想內裡交相作用。

94年

  而94年的得獎作品,全體便擁有一種我先前所談過的那種大格局,卻也不失生活性,如首獎黃信恩的【壺水之境】,藉由阿公的病痛帶出宿命的悲哀與無奈,在探討醫學之外,觸碰到了生命這主題,透過一名年輕的醫師、阿公、以及老醫師三者的關係纏述醫學的傳承與生命的傳承,筆調雖然平淡,但在親情的描寫上,卻是如此深刻而有力。壺水與井水的意象綿延不絕,不斷的互相比喻,更是隱含了死亡的延續,似乎也為最後阿公的去世做了預警,而結局更是耐人尋味。而在評審獎【歸城】中,則是透過不停的尋找與辨證來證明自我的存在,就連「藥廠的兒子都要偷偷摸摸的翻牆進家、明明可開口向父母拿零用錢卻趁家人午睡時打開皮夾偷錢,只為了在這熟悉的環境中找到一點生疏拙劣甚至犯錯的可能,以便使他們確認自己存在;他們不甘於被動地接受,而寧願選擇冒險。」在一次次的捉迷藏中,作者漸漸了解到「那些消逝的人和遠颺的故事,都是因為他們已找到適當的藏身位置;而你,只是還沒找到而已。」

  這兩篇都對生命的本質以及存在的意義做出了大小不一的探索以及辯證釋解,縱使生命有時是如此的無奈與悲傷。較於前3年,今年度的作品反而更貼近人生,也更帶有些哲理性、思考性。

95年

  95年的入選作品有一個特色,就是大量書寫父親有關的題材,這似乎透漏著父親已成為社會的弱勢,他們的生命是被剝削的生命。王威智的【我的不孝老父】榮獲首獎,而評審獎也同樣是書寫父親的許榮哲的【遺落關鍵字的故事】所得到評審的肯定,【我的不孝老父】題目聳動,但內容卻輕盈恬淡,在勞動的事件中,慢慢的,文中主角修補了親情間由來已久的間隙,並且並且體諒了父親的辛勞以及過去的一些誤會觀念。而【遺落關鍵字的故事】,作者使用一種特殊的假想式的佈局方式,以母親的轉述以及自己的觀察兩部份,拼湊出以務農維生的父親遭遇挫折的重重困難,而一開頭的「毒殺」更是令人感到錯愕與驚奇?由此引領讀者繼續下去,最後我們發現,在經過一連串離奇重覆層疊推移出的情節與描述後,文中主角也成為他父親一類的人物了,那麼所遺漏的關鍵字,不正是「毒殺」嗎?「父親,您把自己的身形血緣捏塑成一個小人,趁黑趁夜時,趁我無力抗辯時,掐著我的喉頭,逼我吞下。後來呢?後來啊,我也成了一個沉默的矮子。」

綜 論

  綜觀五年來的散文趨勢與風格,由追求題材的創新與獨特的自身經驗書寫到近年來偏重的社會關懷以及生命關懷,台灣的散文創作正走向一種更為形而上的體驗,並且緊繫著生活,散文的越界現象亦越來越明顯,豐富了散文創作的內涵,也使得表現的技巧更為多樣化。散文兼小說家許正平在227期的聯合文學提到一個問題:『九零年代後半,對於散文的徬徨猶疑展現為幾番對文類邊界的衝撞。首先發難的,便是散文可否「虛構」的問題,這問題在幾年中各大文學獎頒出散文獎座卻事後證明這些散文皆出自於小說家之手的虛構作品後變的嚴重起來。依時間,對這些作品是真是假、是小說或散文的討論竟大過於對作品本身文學價值的認定!』於是,原先就難界定的散文文類範圍,更是有被邊緣化和模糊面目的危機,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創作者如何以新的思維新的角度去面對書寫的主客體罷。


參考資料
聯合文學 第227期 青春新浪專題   徬徨的散文新世代 / 許正平 p108
文訊   第230期 文學新世代專題  孤獨自語或浪跡天涯 / 徐國能 p31
第23屆~28屆聯合報文學獎系列專輯

資料齊全,並且有很深刻的分析。 8)

收穫很多,並且也是很難得的收穫。 :D

感謝您的用心!感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