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的聯想︰淺說方巾的短詩“午後”––ZY談詩之3
（原詩來自喜函網詩版，附於本文末，以咨參考）

這首短詩，小巧卻豐富，令人喜愛。

全詩的豐富性，建構於上下前後環環相扣的呼應。

起首的“悄悄”同在末句複用。末句的“悄悄悄悄”暗示時間由詩首的午後到詩末的天暮間於主述者（speaker）所不覺的流動。但起首的“悄悄”則指的是下續的情節來得“悄悄”––不為主述者所覺。
這“悄悄”發生的事，以接下來的五句敘述，始自“妳的青絲滑進窗格”， 雖然上面蚊人挑出這詩是午後的白日夢，但詩中至此，仍是實景的敘述，可以解作，驀然抬頭、看見窗外突來的“妳”的秀髮﹔亦可解作非白日夢的憶想﹔也就是說白日夢可虛可實。而這裡的“妳”（無論虛實）固然可以很自然地解作是主述者的戀人，但更豐富的解釋是，某個從窗前路過的女子（給主述者一種類似驚艷的感覺？），或且更推而廣之，是主述者幻想中的某個女子（西施？李清照？三毛？林黛玉？）；又或，青絲突然出現窗前，不是也很可以喚起倩女幽魂似的聯想嗎？
以豐富性與意指的涵遠，我寧可不取“妳”的第一個（幾乎約定俗成的）定義。

突然悄悄出現的青絲是“滑進”的，用字極切，呼應主述者的滑入冥思或白日夢。“滑進”的青絲“不意推落闐寂 細塵”，這也是可實可虛如上述。句法上“細塵，整個午後沁入的霜色 ”連接這兩個意象和概念，整個午後沁入的霜色 也可以就是這些細塵，而兩者都讓突然悄悄出現的青絲給推落了。這裡，“整個午後”雖然是修飾霜色的形容詞，但也指出時間的流動。

“色彩表情
比影子還蒼桑。”

也敘述 霜色。因此文字上稍有點不夠精簡。竊以為，首段末三句，改作﹕

“細塵，整個午後沁入的霜色
如影子蒼桑的表情。 ”

或只是︰

“細塵，整個午後沁入的霜色
如影子底蒼桑。 ”

（霜色與色彩已重複）
（詩人以“蒼”取代一般用的“滄”字，想是取其色彩）

這上半闕詩，抒寫主述者看到、想到、或夢到一頭秀髮，因而出神了一午後，悠思玲瓏。

詩中間以短而突兀的“猛然”作有趣的轉折。

下半闕裡，主述者（自或虛或實的夢或臆想醒來）回到眼前的現實。
“閤上書頁”，但是閤“在最終的幾回 ”，呼應已然終了過去的佚思。如果“妳”是女友戀人的話，這“最終的幾回 ”，自有指涵了。
下兩句由閤書的意象衍伸，閤上書，除了停止閱讀，更是要“魯莽地拓下妳髮梢上的漬紅。” “拓下妳髮梢”自然是為了保存回憶，“漬紅”呼應上段的“霜色”。而女子的反應是︰“妳匆促將青春抽走”。 這夾髮抽髮的意象靈活而貼切。“妳匆促”對應“我魯莽”。主述者想拓下霜色（時光老去），而女子則抽走青春。律詩似的對句。

“時，天色已悄悄悄悄暗了”的末句適切地以天色將暗收尾。

以上淺論這首短詩前後上下意象與思緒情感上的呼應，以及精簡的語言中蘊藏的豐富性。希望沒有牽扯太遠，錯解詩人原意。不過，文學評論中有一派認為，讀賞是創作的和參與性的，而詩文一但孕而生之，則也有其有機自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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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 午後
作者︰方巾

悄悄
妳的青絲滑進窗格，
不意推落闐寂
細塵，整個午後沁入的霜色
色彩表情
比影子還蒼桑。

猛然

閤上書頁，在最終的幾回
我魯莽地拓下妳髮梢上的漬紅。
妳匆促將青春抽走
時，天色已悄悄悄悄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