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灣本土文學的發展談起
【一】文學與政治:從邊緣到顯著的地位
台灣本土文學,隨著政治本土化的進程,逐漸由邊緣提昇至目前較為顯著地位,對於從事台灣本土文學創作和研究的工作者而言,可以「漸入佳境」來形容。
「國府時期」(1945年至2000年)的「台灣文學」,其本質是有待釐清的。若以「鄉土文學論戰」的1977年作為分水嶺(註1),則代表「台灣本土」的文學,可以約略分為論戰前期和論戰後期。前期從1953年廖清秀在《文藝創作》月刊發表長篇小說〈恩愁血淚記〉為起點,至1977年凡25年,後期從1977年至2000年「政黨輪替」凡24年,前後跨越近50年。在這段時期中,「台灣本土文學」從邊緣化的「陪襯角色」,至77年的「鄉土文學論戰」,以「鄉土文學」作為「台灣本土文學」的「前身」,確立其「現實主義」的內在精神和「民族文學」的政治屬性,此為前期階段,亦即從陪襯角色到經過正名的「鄉土文學」;1977年以後,「台灣本土文學」在「鄉土文學」的概念基盤上繼續發展,88年蔣經國「解除戒嚴及解除黨禁報禁」,執政當局初步意識到「本土化」的時代趨勢,經過繼任總統及國民黨主席李登輝逐漸落實「本土化」政策,1993年教育部正式宣佈推動「雙語教學」,96年於國小階段開始「鄉土語言教學」,以至2000年六月民進黨政府正式撤廢「國語推行委員會」,2003年廢除「國語推行辦法」,「國語」(北京語)不再是島內的共通語言,消除「北京語」的官方語地位,「台灣本土文學」在島內的文學舞台上,終於有了較為顯著的地位,此階段則為從「鄉土文學」過渡到「本土文學」。
如此的發展脈絡,意味著「本土文學」的思潮,在島內是隨著「政治」的「民主化」、及政府的「本土化」政策而逐漸開展的。如今,可以確定者為無論今後台灣的政府由哪個政黨來擔綱,「本土化」政策都會延續下去,因為只有「本土化」在島內才有「市場」,才能夠獲得多數族群的認同與接納。
【二】「本土化」的本質:在地性與新台灣人
「本土化」的本質,就政策推行面而言,包括落實「在地性」,也就是「台灣」作為新世紀「海洋島國」的主體性,「新台灣人」作為共同的人格(身份)認同標的,而這是島內族群在「國族認同」方面,目前所存在的最大公約數。就「本土化」的反向意義來說,則是明顯的「去中國化」,使「中國」的「漢族文化」在「台灣文化」裡成為被收編的角色,而不再居於「主導地位」。只有在「去中國化」的前提下,「台灣文化」方能夠展現「海洋島國」一貫「兼容並蓄」的「文化風格」,罷黜獨尊「漢族沙文文化」的威權體制思維,內部平等地接納各族群文化,外部坦然地與西太平洋各國進行文化交流。
「本土化」的政策其實是受到島內「本土文化觀」文化思潮的興起,與多數族群逐漸凝聚產生的「屬地主義」(在地性)共同意識所引導與制約,而這個「本土化文化觀」的形成則是島內各族群經過長時期的共同生活關係(求學、通婚、工作)自然而然地發展出來的。台灣島嶼幅員狹小,這樣的地理條件,也使得「地域觀」和「族群觀」在各族群彼此緊密且頻繁的互動關係中,變得模糊和淡薄。
【三】「本土文學」:從「鄉土」到「本土」
同樣的,在「本土文化觀」的引導下,「台灣文學」的概念從「鄉土文學」蛻變到「本土文學」,本質上所強調的則是「本土性」(在地性)。在島內,「土地」是聯繫各個族群的公分母,無論閩南、客家、外省或原住民,都共同生活在這塊島嶼上,這是客觀存在的生活事實,也就是我們的社會現況。在持續40年的「戒嚴時期」(1948年~1987年)裡,各族群客觀存在的生活事實受到「政治力」的刻意扭曲,以致不存在「各族群平等地共同生活」,居於少數的外省族群在「蔣氏王朝」的主導下,挾著政治力統治著島內各族群。上述這種情形,已經隨著國民黨在80年代後期日漸走上「本土化」,本土菁英擠身權力核心,從「量變」而發生「質變」,至威權(authority)體制全面崩解,多黨政治在2000年總統大選形成,而正式走入歷史。
從「鄉土」到「本土」的進程,正是自「邊緣」向「核心」滲透的過程,解除「威權」(authority)(一黨專政)和「去中國化」(漢族沙文主義文化觀)是政治和文化上的進化,而從「戰鬥文藝」(50年代)-「懷鄉文學」(60年代)-「鄉土文學」(70年代)-「現代主義」和「鄉土文學」並行(80年代至90年代前期)-「本土文學」、「後現代主義」(90年代後期至今)則是台灣島內文學的進化軌跡。「本土文學」的內涵從屬地主義的「在地性」文化觀出發,正朝向更廣闊的「海島/海洋文學」發展,而今後,這種兼容並蓄的「海洋屬性」,將是台灣文學和中國的「大陸文學」最主要的分野,換言之,未來,「中國文學」和「日本文學」、「美國文學」地位一樣,都將是台灣文學共同的「養份來源」,台灣的文學工作者所面對的,是站在台灣這塊土地上,去深耕自己的文化與社會,同時敞開心胸去接內世界各國及各民族的文化,也就是「多元文化」的架構之下,承認並且接受「多元價值觀」,成為一個新興的「文化廚窗(cultural window)」。
【四】西太平洋新興的「文化廚窗」:去中心化的思維
要成為一個新興的「文化廚窗」,心態上當然得逐漸摒棄「單元價值」與「核心價值」的封建(feudal)或威權思想,也就是「去中心化」,而這正是「後現代主義」的精神所在。「去中心化」和「本土性」(在地性)兩者間,其實並無衝突,「本土性」在「多元文化」的架構下,本身並沒有所謂的「核心價值(the center value)」,所以當「本土文學」從「鄉土文學」的概念,自邊緣向「多元價值」的核心滲透時,這個「核心」正是「台灣人的主體性」,也就是自主的多元思考,各族群擁有自身的文化認同(identification)和身份屬性(attribute),同時又統攝在「台灣島嶼」的屬地性和「新台灣人」的身份概念下。這點,應該是狹義的「本土派」和「非本土派」在觀念上所必須共同反省的迷思,筆者相信,除了極少數人(如陳映真,但他長期不在島內),台灣島內將來不可能還會有所謂的「反本土」的文學工作者,畢竟這類人在島內,可預見的長期以往,會是「沒市場出路」的(即使目前還有若干演出平台)。
「面向海洋、兼容並蓄」的「多元文化觀」,將逐漸成為「本土文化」的精神風格和實質內涵;相同的,「多元文化、多元價值」,也會是「本土文學」未來的大方向,筆者相信這不是個人的「預言」或者「片面之詞」,畢竟「文化發展」必然伴隨著立於平等地位的「文化交流」,由內而外,由簡單至豐富地展開,我們沒有必要走回頭路,「故步自封」式的「漢族民族主義」對台灣文學一點兒都沒有好處,我們需要的是開放的態度下,不卑不亢的「新台灣人主義」和「去中心化」的前提下,尊重「多元文化與多元價值」的「海洋台灣」主體意識。
陳去非寫於2004年4月13日
【註1】參見《七○年代時代精神再確認的課題-從當代台灣社會結構性質的觀點,探討七○年代鄉土文學思潮與社會思潮的時代精神》,曾健民先生撰文。http://www.china-tide.org.tw/history/land.htm
〈前言〉第二段:從「本土論」立場出發的評價中,就有一種觀點;認為論戰只是「真正的本土文學作者」缺席或拒絕承認的意識型態代理人鬥爭。當然,這種觀點只是本土論的少數,絕大多數本土論的觀點,則是一面肯定論戰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把論戰中提出的文學觀裏面次要的部分放大成主要的部分,來建構文學的本土論述。

威仁:咱們兩的觀點應該是很接近的
等你上來談談對這主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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