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7月 18, 2006 10:06 pm
本文已刊載於「野葡萄文學誌94年6月號」。
不確定小說版是否能接受此類主題，因此先刊載於此。
另，從word直接貼過來格式似乎都消失，每段落第一行無縮排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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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的按摩棒 ◎安東
她把他送的玫瑰花束乾脆的丟進公司的大垃圾筒內，可燃性垃圾，包著99朵玫瑰花的是有著粉紅色斑點的透明塑膠包裝紙。儘管如此，她並沒有心情去思考這99朵的玫瑰花束是不是應該做些垃圾分類的動作。玫瑰花束上用別針別著雲彩紙做成的卡片，她只是瞄了一眼，並不特別關心卡片內容是否寫著會讓她感動流淚的字句。謝謝，她對著送花來的小弟親切的道著謝。他只是在做他的工作，一份送花的工作，錯不在他，她心裡這樣想著。送花小弟露出幸福的表情，應該是對她收到一束由99朵玫瑰組成的花束出自內心羨慕的那種幸福表情，也有可能是公司訓練在客戶收到花朵後露出這樣的表情可以增進所謂“服務品質”的肯定。在送花小弟轉身走進電梯回去報告任務的圓滿結束，她把花束從桌上拿起，在同事驚訝聲中丟進了可燃性垃圾的筒子裡。有著99朵玫瑰花束那樣幸福的禮拜三下午，辦公室洋溢著難得的幸福和諧，這樣的形容詞維持了還不到五分鐘。負責資源回收的福委，和她的關係可以用惡劣兩個字形容。在整束花束丟進垃圾筒的瞬間，福委站了起來，踮著腳尖似乎想說“麻煩請做資源回收好嗎”這樣讓人不得不像流浪漢挖著垃圾筒動作的句子。不過在看到彼此一向關係緊繃的她眼神露出的毒辣，福委也知道這時候開口只會讓這個下午辦公室充滿煙硝味。嚴重一點，可能還會維持一個月這麼久。福委很生硬的從踮腳尖改變姿勢為伸懶腰，雖然如此，大夥其實都鬆了一口氣。有時候兩個女人的戰爭比世界末日還可怕。
她知道是誰送的。雖然說她的追求者眾多，每一個男人每天都想著不同的殷勤想要取得進入她臥房的門票，很抱歉，現在不賣票，以後也不會，她說。她並不是性冷感，事實上，在排卵期期間她的慾望有時候自己都無法控制。同性友人在她生日時特別送她從國外訂製的大尺寸按摩棒，在她慾望高漲的那一個禮拜是從來不會離身的，連上班時也是。不讓男人進入她的臥房，純粹是她想要保有最後一個和男人無關的空間。沒有男人的煙味，沒有男人的汗水味，也不會有男人射精時那一股難聞的騷味。是的，難聞的騷味，她是這樣形容的。好像棉被、枕頭甚至是地毯沾上了那樣的液體，棉被就不再是棉被，多昂貴的枕頭也讓人輾轉難眠，鋪在地上的地毯也顯得泥濘難行。最後一個沒有男人的空間，是她多年來堅持的原則，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打破，否則被打破的原則是應該不能再用“原則”這個詞來形容的。
同樣的原則，所有追求她的男人都知道，“絕對不要送花到她的辦公室”這個原則。男人們之所以會知道，如果用口耳相傳來形容是有些誇張，但不管透過“誰”認識她，開始追求前那個“誰”都會明確的告訴男人這樣的原則。這哪是原則，這是禁忌吧，男人說。要追就少囉唆，那個“誰”都會這樣回答。
只有他狀況外。他認識她也不是透過“誰”介紹，他們是直接認識的，在網路上。她的MSN名單中只有她的好朋友，不會超過十個，而且隨時增增減減。沒有幾個人知道，公司的福委曾經也是她的“摯友”，在她忽然聽到福委批評著政府施政的無能前，她們的確是很好的朋友。她的原則是不容打破，她支持的政黨也從不允許別人的批評。所以當她很生氣的站起來大喊“妳不要在那邊胡言亂語”時，部門同事全都嚇了一跳，福委也是。她憤憤地站起身離開座位，步伐急促地往門外走去，有些同事看到她流著眼淚，激動的眼淚。從那天起，她們不再友好，開會時總是針鋒相對，諷刺或是暗示性的污辱充斥在她們的言談中。當然，福委的ID在那一天晚上就從她的MSN刪除了，加上了那BLOCK的勾選。
他之所以能在網路上認識她，用“歪打正著”來形容還蠻貼切的。本來他要加入的是另一個女生的email，可是“alicia1104”他記成了“alicia1107”，而她就是那個“alicia1107”。當她收到加入通知時，她以為是她幾年前出國讀書並在國外結婚的高中好友，按下確定後聊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彼此“以為”的那個人都不是對方。依照平常的習慣她會說抱歉，結束對話，然後將這陌生人的ID刪除。可是在她體內深處的按摩棒卻拒絕了這項提議。她用紅著的臉，喘著的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一個陌生男子閒話家常的聊著。很顯然，這和她平常所堅持的原則有所違背。男人的確沒有進到房間裡，可是空氣卻像自體授精一樣孕育出男人獨有的氣味，這是她料想未及的。
這個男人意外成了型式上唯一進過她房間的男人，透過網路的方式。他其實並不知道，她之所以還留著他的ID，是因為他和她的按摩棒之間有一種難以解釋在時間上的關聯。她對她的寶貝按摩棒愛不釋手，每個月她都必需有“它”的照顧。不然我一定會發瘋，她曾經這樣告訴她的好友。妳該交個男朋友了，她的朋友總是這樣勸著她，可是卻又沒辦法說服她哪一個男人可以像按摩棒一樣乾淨、衛生，而且持久。從她的房間整齊與明亮，可以知道她是個很愛乾淨的人。每次使用按摩棒也有她固定的“原則”。清洗、陰乾、消毒然後上潤滑液，接下來就是她最快樂的時間。她限制自己每一次使用的時間不超過100分鐘，時間到了她會重新清洗、陰乾、消毒，然後繼續使用，如果需要的話，而通常是需要的。過程中她不希望被打擾，所以也不會接起任何的電話，這讓她在每一個月裡都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很難聯絡。而她這樣自慰的習慣，就像她的經期一樣規則，每個月只有一個禮拜。這也是她的原則。
她每次看到他在MSN上線的通知，她都會想起收納在床頭櫃裡的那隻按摩棒，有時候是在她的兩腿間。她不是主動會打招呼的人，可是她會在他上線後打開和他的對話視窗，看看他的新照片，想想他的新暱稱代表的意思。就好像她會在一個月的那一個禮拜之外，不定時的從床頭櫃拿出按摩棒，撫摸著，期待著那個她稱做幸福的快感。如果說床頭櫃裡的是她現實擁有的按摩棒，那麼MSN上的他就是非現實的那一個了。
她和他的認識就是這樣開始的，可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在她心中的意義。他覺得她是個冰山美人，而且她回覆訊息的速度和長度都讓他覺得自己自作多情。我想我是打擾了她，沒把我從名單上刪除應該只是她的仁慈，他這樣想著。事實上，她對他的主動問好是很開心的，如果以同樣按摩棒的象徵意義，那麼有一個會主動示好關心自己的按摩棒又有什麼不好，她是這樣想的。但她依然保持冷酷，在這場遊戲中，她認為必需要保持著主人的樣子。主人？是的，主人。她是主子，而有兩個忠心的臣僕。
他覺得奇怪，雖然她平常是冷酷的，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變得比較活潑還有熱情，這讓他不致於對她失去了耐性。每隔一個月就有一個禮拜，不過他並沒有發覺這樣時間上的關聯性。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半糖主義”吧，他心裡想，雖然其實更想用“欲擒故縱”這樣的詞來解釋。她是不是對我也有所期待呢？他疑惑著。有時候從字句中傳來熱帶搖擺的撫媚，有時候卻又像零下的冰鋒劃過自己肌膚般的痛楚。她究竟現實上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她有些矛盾。她知道這個男的和床頭櫃裡的“它”是地球上截然不同的個體，絕對不會一樣。可是，在邂逅的那一瞬間，時間上的巧合造成的關聯性，讓她沒辦法離棄他的存在。她知道他的動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最後都會想進入她的房間。可是她自己很清楚，他的意識早已經附著在她的按摩棒上，讓這陣子她的高潮比以前還要強烈。我愛上他了嗎？她其實不敢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一來是種背棄“它”的罪惡感，二來是承認的結果將是自己多年堅持的原則逐步被打破。尤其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網友，現實中的零交集，卻是感官世界的伴侶。
其實還是想要一個男人的，是這樣嗎？她發現以前和現在的不同，差異在於腦袋裡存在的幻想。過去純粹肉體的反應，刺激肉體最敏感的部位，是一種生理上的反應，是一種單純被引發的大腦作用。現在不一樣了，那樣敏感的刺激加上奔馳著的性幻想，身歷其境好像自己身在另一個時空。大腦的電氣活動不再單純只是肉體的被刺激而引發，好像相反過來，是聘馳的想法帶動了整個身體的活躍。最終自己還是需要一個男人的嗎？她對自己這樣的想法感到沮喪，甚至害怕。她不相信男人，她認為他們是上帝的失敗作品，他們終其一生只是被陰莖控制的肉塊，遲早會在這整個世界中消失。因為有這樣的觀念，所以有了她那多年來堅持的原則，而信念的確沒被打破，直到這一刻。
當她從床頭櫃拿出按摩棒，依照一定的程序清洗、陰乾、消毒然後上潤滑液，準備賜與她的身體最大的傭懶，她發現她辦不到。時間是對的，現在是排卵的敏感期，可是卻像身處沙漠般四處尋找著水源。她感到恐懼，卻又不忍責備她的僕人。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做你的工作而已，她喃喃自語。她試了又試，過去這個活力的泉源現在卻像在冬天休眠，而她並沒有辦法喚醒她自己的肉體。她放棄了，按照程序清洗、陰乾、消毒後將按摩棒放回床頭櫃內，坐在床緣呆呆的坐著。是生病了嗎？她想。還是像朋友說的一樣，肉體的敏感是有周期性的，就像河流都會有固定的枯水期？
在她感到失落的時候，她想起了他，並且在瞬間臉紅，心跳加速了起來。隨後不到一秒她自責著自己的骯髒想法。她想到的是，既然他和她的按摩棒之間有著某種時間上的關聯性，那麼搞不好他可以做到她的按摩棒現在做不到的事。她自責著自己這樣的想法和原則的矛盾衝突，並暗自在心裡發誓以後不能再有這樣的想法，否則…。否則什麼？她愣了一下。否．則．我．就．嫁．給．他，她一字一句緩慢的唸出剛剛心中瞬間閃過的想法。我終究是逃不開需要男人的詛咒嗎？她無力的攤著躺在床上，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人總是會寂寞的，她想起好朋友多年前結婚前和她說的話，即使是個會動的肉塊至少我不用擔心是不是需要幫他換電池了，她說。
我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嗎？她問著自己。這已經不是肉體上的寂寞了，而是心靈上的。可是自己日常的精神生活一向豐富，為何這個時間點卻又有著如此沈重的空虛感呢？什麼地方被改變了嗎？我的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嗎？她閉上眼睛思索著。
最後，她得到一個結論，是他的關係。他的涉入影響了這一切，是他讓她的原則動搖，他讓她的心靈不再單純，是他讓自己的按摩棒變了質。刪掉他，從MSN上。她像著了魔般從床上躍去，迅速的來到電腦前，她打開LCD螢幕開關，啟動MSN，準備刪掉他，還有BLOCK，她打定了主意。
生日快樂唷！一束99朵的玫瑰花動畫圖案在她登入後傳送了過來，是他送的，她有點震驚。生日？她想了想，是呀，下個禮拜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上次隨口和他提的，沒想到他記得。她感到心口一股暖意，像一種喜洋洋的甜蜜在自己嘴邊擴散開，剛剛還失落的心情被堆滿了笑意的臉龐取代。不行，她收起了笑容，這和自己的原則不合，她深呼吸一口氣，還是快動手吧。她在他的暱稱上按下“delete”鍵，將“block”選項打了勾，按下確定。
她相信自己會重新回到認識他前的自己，享受自給自足的歡愉，堅守自己的原則。差一點就迷失了自己，她在睡前思考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認為自己總算能度過這樣的考驗。她堅持自己的選擇是最正確的，他一定是撒旦派來誘惑自己的小惡魔，試圖想讓她這下凡來的天使墮落至地獄。好險，她拍拍胸口。不過，她遲疑了一下，忽然將他刪除，他應該不會怎樣吧？她有點不確定在她所受的高等教育下，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反映出自己心胸的狹隘？她不確定，可是她認為這是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抉擇。抱歉，她帶著一些歉意入眠，她很清楚如果不這樣做她的生活將掀起一陣波瀾，而她是絕對沒有能力去對抗的。
接下來一個禮拜她過得有些恍惚。這樣的一個禮拜是過去日夜享受按摩棒的黃金時間，但不知失去了什麼，過去的濕潤現在好像成了很難的一件事。她恍惚是因為她沒有辦法提起任何的慾望興趣，她看著按摩棒，剛換了新電池，震動旋轉的力道讓任何男人都會自嘆不如。可是，她只是望著按摩棒，什麼也感覺不到。她知道自己已經被改變了，她以前所開開心心一個人的生活已經被丟下小石子而攪動著。
她希望這種心情能趕快過去，所以她約了朋友們出來吃飯、聊天兼解悶，她知道有人陪更容易度過。是因為他吧，朋友們異口同聲的說。一開始的確是激情的性幻想讓他和妳的按摩棒有所連結，可是漸漸的妳卻是在空氣中和他做著愛，已經不是那按摩棒了，朋友說。怎麼可能，她嗤之以鼻，我甚至沒見過他呢！那不重要吧，朋友看著她，這種超越肉體的限制而獲得的愛戀不就是妳以前希望追求的嗎？她怔了一下，的確，她以前是這樣說過的。男人大部份都只看外表，如果我沒有了五官，甚至只是一團空氣，男人還會愛上我嗎？如果會的話，他才是真正的真．心．真．意吧！是的，她想起她以前這樣說過。這樣的交往過程是反向的，是透過精神性的求偶，最後達到結合的目的，這樣才能表達出人類具有的人性之真締吧！朋友敘述著過去她的堅持，她的原則，她點點頭並沒有作聲。妳在MSN和他的偶遇，不就是以前那樣價值觀的實踐嗎？
朋友的話在耳邊迴響著，讓她回到家躺在床上時感到更加的疑惑。朋友說得是沒錯，可是在胯下有著按摩棒的激情誘惑，不管遇上那個男人都有可能產生一種感官需求上的聯繫吧？那不重要，朋友說，這就是緣份。的確妳說的很有可能，但沒辦法否認在那個時間點在那個時候妳遇上的就是他的這件事實。更遑論他已經對妳產生影響了。唉，她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叫做愛的感覺嗎？好像有些女人不知道什麼是高潮一樣，其實她也一直不知道什麼是“愛”的感覺。
和男人不同的地方，女人的高潮會讓女人精神更加振奮，不像大多數男人射精完就想呼呼大睡。她也是這樣。一個月中一個禮拜的歡愉享受是她所謂能源的累積，藉由不停的高潮來累積接下來一個月的工作能量。她不知道為什麼，但的確可以因此而讓自己自信滿滿，充滿生氣。而這一個禮拜讓她體會到好久沒跟在她身邊的低潮了。她睡不好，沒食慾，工作沒有衝勁，連說話都變得慢條斯理，開會的時候都會不知不覺昏昏沈沈的睡著。同事們都試著在下班後來關心她，但她只是回答最近有點感冒，身體不舒服。事實上她自己很清楚，身體像乾枯的水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像被塞住的水龍頭，她的慾望之流流不出來，讓她感覺到異常的痛苦。
將他從MSN刪除也一個禮拜了，如果是自己被莫名其妙刪除肯定也是急於想知道原因的。她嘆了一口氣，最近這樣的“仁慈”想法慢慢變多了起來，他不是我的什麼人，我應該是不需要為他著想的。既然可以在生命中忽然出現，忽然消失也是會習慣的。回到彼此不認識的世界吧，這樣對雙方都是好的。她坐在電腦前面望著MSN名單，心裡的這些念頭用來加強建設自己不穩的失落基石，她知道在錯綜複雜網路線遙遠的彼端，他應該也是坐在電腦前失落的望著已經不再上線自己的ID。又來了，她搖了搖頭。總是不知不覺化身成他，想像著思念著自己的模樣，雖然不停叮嚀自己一切都已回歸平淡，但是否就像電影裡曾經敘述的，愛一個人很久心會累人也會醉，自己也因為愛而醉得分不清是他還是自己了？
收到玫瑰花的瞬間她十分的訝異，她是說過在哪一家公司上班，但他能查出她確切的辦公地址這讓她很震驚。也許早就和他擦身而過了，她想到這心裡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著。但她隨即鎮定了下來，雖然情緒變化在所難免，迅速保持冷靜是她多年來原則一直可以維持不被打破的能力。他應該是不認為她把他BLOCK，她只是因為事情忙而沒時間上網而已，她這樣想著。畢竟她們交談的默契一向很好，這樣的好能夠聯想成她不得不將他趕出生活外的話，那麼他的邏輯也是很奇怪的。所以送花是可以預測的，她簽收下玫瑰花，向送花小弟說了聲謝謝，送花小弟的表情出現的幸福神情讓她為之一震。是呀，沒錯，幸福的神情。99朵玫瑰花束在生日的時候送到公司，待會這束花將擺在桌上讓其他的女同事稱羨，也讓男同事想想自己對女友有多久沒這麼浪漫。每個人幾乎都會過來欣賞整齊包著鮮嫩飽滿的玫瑰花，嘴裡發出讚嘆聲，心裡泛著忌妒的罪惡感。不對，不會是這樣的，她愣了一下。從來沒有男人敢送花到公司來的，因為一直以來這就是她的原則，她不喜歡同事們在背後談論著送花男人和自己的關係之類的話題，她覺得那就像被偷窺一樣的讓人作噁。剛剛怎麼連這樣的原則都忘掉了，她開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是自己。都是他！她再一次的想起和他在網路上相遇的那一天經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連呼吸的空氣都好像有一股讓人窒息的味道。就是他！她忽然間怒火中燒，都是他把我害成這樣的！她在送花小弟坐電梯下樓離開後，迅速拿起擺在桌上還不到五分鐘的玫瑰花束，走到可燃性垃圾筒旁，將整束花束丟進了筒內，然後走回她的位置上。
準備說些無關緊要卻是祝福話的一群女同事，看到這一幕不禁啞口無言。剛剛還此起彼落傳出的“哇！好漂亮”的讚嘆在她丟掉花束的一瞬間好像被不知名的力量全都給吸了走。福委站了起來好像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又作勢伸伸懶腰坐回了位置。辦公室的氣氛從五分鐘前太陽和煦照耀的溫暖氣候，變成了冰冷讓人顫抖不已的極地。大家都漠不作聲。這時候說什麼話好像都只會讓結成冰的湖面開始崩塌的碎裂。
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丟掉花束那瞬間心裡的念頭，都是他害的，還在自己心中迴響著。都是他害的，對呀，都是他害的。剛剛的氣憤現在已經慢慢的消失，她不解的是為什麼他的力量這麼大，可以害自己這麼的慘，讓自己每天生活的渾渾噩噩，像行屍走肉一般。你這麼可以這樣啊，她喃喃自語，鼻子一陣酸楚，多日來那搖晃著的心防好像再也抵擋不住源源不絕衝過來的洪水，她開始趴在桌上哭泣。哭泣的聲音一開始刻意壓低，雖然一些同事已經發現她在桌上流淚的模樣。她愈想愈傷心，愈哭愈抵擋不住自己情緒的崩潰。而哭泣的時候覺得心裡的壓力慢慢開始下降，她發現難過的同時心田好像也降下了同樣多的雨水滋潤了那乾枯已久的深井。她決定不再隱暪，她用力的哭著，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維持那樣自己賦與的完美形象，她已經改變了，無法回頭了。她的心田下著帶著閃電的大雨，心田上面濃密的是累積已久的烏雲。忽然間，她看到在自己心田的上方，那降下雨水的天空裡，竟然是他的形象所構成的烏雲。那是他透過MSN的個人照片深植在她內心形成愛意的形象。原來，這就是為她降下雨水的來源。
她慢慢止住了淚水，比較要好的女同事拍著她的肩膀。她知道其實她們並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但不管怎樣，支持著自己的朋友是她們認為一定要做的。我想，那並不是花的錯，福委從可燃性垃圾筒裡拾起了花束，拿回了她的面前，她感覺到福委是很久以前熟悉的那個好朋友。是呀，不是花的錯，她想起她對那鍾愛的按摩棒說的話，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做你的工作而已。那，那是他的錯嗎？她有些茫然了。他只是在追求一個他喜歡的女人，他的表現如此成熟、理性讓自己如此的心動，他像自己的按摩棒一樣滿足了自己，雖然是不同的精神層面需求。他只是在做著他想做的事情而已，這是他的錯嗎？
她知道她已經觸到一切問題的核心了。她多年建立自己必需嚴格遵守的原則，現在看來隨時會在輕微的搖動下頃倒。她知道過去那些原則的確可以讓自己一個人很快活的過著日子，可是現在卻成了出海口淤積的泥沙。她知道那樣的原則是為了讓她自己能安全且順利的到達出海口的目的，而現在，她需要改變另一種的心態來迎接進入大海後完全不同的寬廣自由。就像愛情的本質一樣。她覺得舒服多了，這陣子的壓抑使得泥沙的淤積像極了一道牆，她根本沒辦法跨過出海口半步。而就在她剛剛盡情發洩後，她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下班的鈴聲響起，她急急忙忙的衝下樓去，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重新加入他的MSN，告訴他她很喜歡那99朵的玫瑰花。她快步走到停車場的LUPO旁，她看到車子旁站了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手上抱了一束玫瑰花，似乎一樣是99朵。男人見到她後將花束交到了她的手上，生日快樂，他說。男人說完後不等她的反應轉身就向停車場電梯走去，她有點吶悶，好像見過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不管了，她笑了笑，謝謝你，她大聲的向正進入電梯的他說著。他從電梯內伸出右手，揮了揮，電梯門關上。
現在她有兩束花了，她很開心，兩束都是99朵的玫瑰花，整齊的擺在車子右前座上。她現在希望她到家打開電腦重新加入他的MSN ID時他是在線上的，這樣她就能用最亢奮最開心的思念謝謝他送來這麼美麗的花束。她高興的含著淚光，和剛剛的哭泣完全不同，現在的她既幸福又滿足。
就像安排好的一樣，她打開電腦開啟MSN重新加入他的ID，他的確就像她心裡想的一樣在線上。她很自然的傳送訊息過去，告訴他她很開心送到這麼棒的花。她沒發現，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傳訊給男人，也是第一次流露出自己無法想像的強烈愛意。兩束花都喜歡嗎？他笑著說。她怔了一下。啊！她瞬間恍然大悟，隨即發出咯咯咯停不下來的開心笑聲。原來，那個西裝畢挺的男人就是他，而男人長得其實就和送花小弟一樣。原來都是他。
她咯咯的笑聲無法停止，而她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她終於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她也才知道原來思念的力量是如此的偉大，可以讓生活像在地獄，也會讓精神如此萎靡。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需求，她知道她那乾枯的泉源又重新活了起來，就算現在早已經過了那排卵的黃金時間。
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餐，他問。她用面紙擦乾快樂的眼淚，好，她說。她知道晚一點他將會來到她的房間，從今以後她的生命將有另一股新的泉源，那將會是他與她的按摩棒共同賜與她的。在她出門前，她將她的按摩棒從床頭櫃中拿出，她輕輕地撫摸著它，並輕輕的吻了它一下。
原來這就是愛，她說。
不確定小說版是否能接受此類主題，因此先刊載於此。
另，從word直接貼過來格式似乎都消失，每段落第一行無縮排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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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的按摩棒 ◎安東
她把他送的玫瑰花束乾脆的丟進公司的大垃圾筒內，可燃性垃圾，包著99朵玫瑰花的是有著粉紅色斑點的透明塑膠包裝紙。儘管如此，她並沒有心情去思考這99朵的玫瑰花束是不是應該做些垃圾分類的動作。玫瑰花束上用別針別著雲彩紙做成的卡片，她只是瞄了一眼，並不特別關心卡片內容是否寫著會讓她感動流淚的字句。謝謝，她對著送花來的小弟親切的道著謝。他只是在做他的工作，一份送花的工作，錯不在他，她心裡這樣想著。送花小弟露出幸福的表情，應該是對她收到一束由99朵玫瑰組成的花束出自內心羨慕的那種幸福表情，也有可能是公司訓練在客戶收到花朵後露出這樣的表情可以增進所謂“服務品質”的肯定。在送花小弟轉身走進電梯回去報告任務的圓滿結束，她把花束從桌上拿起，在同事驚訝聲中丟進了可燃性垃圾的筒子裡。有著99朵玫瑰花束那樣幸福的禮拜三下午，辦公室洋溢著難得的幸福和諧，這樣的形容詞維持了還不到五分鐘。負責資源回收的福委，和她的關係可以用惡劣兩個字形容。在整束花束丟進垃圾筒的瞬間，福委站了起來，踮著腳尖似乎想說“麻煩請做資源回收好嗎”這樣讓人不得不像流浪漢挖著垃圾筒動作的句子。不過在看到彼此一向關係緊繃的她眼神露出的毒辣，福委也知道這時候開口只會讓這個下午辦公室充滿煙硝味。嚴重一點，可能還會維持一個月這麼久。福委很生硬的從踮腳尖改變姿勢為伸懶腰，雖然如此，大夥其實都鬆了一口氣。有時候兩個女人的戰爭比世界末日還可怕。
她知道是誰送的。雖然說她的追求者眾多，每一個男人每天都想著不同的殷勤想要取得進入她臥房的門票，很抱歉，現在不賣票，以後也不會，她說。她並不是性冷感，事實上，在排卵期期間她的慾望有時候自己都無法控制。同性友人在她生日時特別送她從國外訂製的大尺寸按摩棒，在她慾望高漲的那一個禮拜是從來不會離身的，連上班時也是。不讓男人進入她的臥房，純粹是她想要保有最後一個和男人無關的空間。沒有男人的煙味，沒有男人的汗水味，也不會有男人射精時那一股難聞的騷味。是的，難聞的騷味，她是這樣形容的。好像棉被、枕頭甚至是地毯沾上了那樣的液體，棉被就不再是棉被，多昂貴的枕頭也讓人輾轉難眠，鋪在地上的地毯也顯得泥濘難行。最後一個沒有男人的空間，是她多年來堅持的原則，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打破，否則被打破的原則是應該不能再用“原則”這個詞來形容的。
同樣的原則，所有追求她的男人都知道，“絕對不要送花到她的辦公室”這個原則。男人們之所以會知道，如果用口耳相傳來形容是有些誇張，但不管透過“誰”認識她，開始追求前那個“誰”都會明確的告訴男人這樣的原則。這哪是原則，這是禁忌吧，男人說。要追就少囉唆，那個“誰”都會這樣回答。
只有他狀況外。他認識她也不是透過“誰”介紹，他們是直接認識的，在網路上。她的MSN名單中只有她的好朋友，不會超過十個，而且隨時增增減減。沒有幾個人知道，公司的福委曾經也是她的“摯友”，在她忽然聽到福委批評著政府施政的無能前，她們的確是很好的朋友。她的原則是不容打破，她支持的政黨也從不允許別人的批評。所以當她很生氣的站起來大喊“妳不要在那邊胡言亂語”時，部門同事全都嚇了一跳，福委也是。她憤憤地站起身離開座位，步伐急促地往門外走去，有些同事看到她流著眼淚，激動的眼淚。從那天起，她們不再友好，開會時總是針鋒相對，諷刺或是暗示性的污辱充斥在她們的言談中。當然，福委的ID在那一天晚上就從她的MSN刪除了，加上了那BLOCK的勾選。
他之所以能在網路上認識她，用“歪打正著”來形容還蠻貼切的。本來他要加入的是另一個女生的email，可是“alicia1104”他記成了“alicia1107”，而她就是那個“alicia1107”。當她收到加入通知時，她以為是她幾年前出國讀書並在國外結婚的高中好友，按下確定後聊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彼此“以為”的那個人都不是對方。依照平常的習慣她會說抱歉，結束對話，然後將這陌生人的ID刪除。可是在她體內深處的按摩棒卻拒絕了這項提議。她用紅著的臉，喘著的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一個陌生男子閒話家常的聊著。很顯然，這和她平常所堅持的原則有所違背。男人的確沒有進到房間裡，可是空氣卻像自體授精一樣孕育出男人獨有的氣味，這是她料想未及的。
這個男人意外成了型式上唯一進過她房間的男人，透過網路的方式。他其實並不知道，她之所以還留著他的ID，是因為他和她的按摩棒之間有一種難以解釋在時間上的關聯。她對她的寶貝按摩棒愛不釋手，每個月她都必需有“它”的照顧。不然我一定會發瘋，她曾經這樣告訴她的好友。妳該交個男朋友了，她的朋友總是這樣勸著她，可是卻又沒辦法說服她哪一個男人可以像按摩棒一樣乾淨、衛生，而且持久。從她的房間整齊與明亮，可以知道她是個很愛乾淨的人。每次使用按摩棒也有她固定的“原則”。清洗、陰乾、消毒然後上潤滑液，接下來就是她最快樂的時間。她限制自己每一次使用的時間不超過100分鐘，時間到了她會重新清洗、陰乾、消毒，然後繼續使用，如果需要的話，而通常是需要的。過程中她不希望被打擾，所以也不會接起任何的電話，這讓她在每一個月裡都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很難聯絡。而她這樣自慰的習慣，就像她的經期一樣規則，每個月只有一個禮拜。這也是她的原則。
她每次看到他在MSN上線的通知，她都會想起收納在床頭櫃裡的那隻按摩棒，有時候是在她的兩腿間。她不是主動會打招呼的人，可是她會在他上線後打開和他的對話視窗，看看他的新照片，想想他的新暱稱代表的意思。就好像她會在一個月的那一個禮拜之外，不定時的從床頭櫃拿出按摩棒，撫摸著，期待著那個她稱做幸福的快感。如果說床頭櫃裡的是她現實擁有的按摩棒，那麼MSN上的他就是非現實的那一個了。
她和他的認識就是這樣開始的，可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在她心中的意義。他覺得她是個冰山美人，而且她回覆訊息的速度和長度都讓他覺得自己自作多情。我想我是打擾了她，沒把我從名單上刪除應該只是她的仁慈，他這樣想著。事實上，她對他的主動問好是很開心的，如果以同樣按摩棒的象徵意義，那麼有一個會主動示好關心自己的按摩棒又有什麼不好，她是這樣想的。但她依然保持冷酷，在這場遊戲中，她認為必需要保持著主人的樣子。主人？是的，主人。她是主子，而有兩個忠心的臣僕。
他覺得奇怪，雖然她平常是冷酷的，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變得比較活潑還有熱情，這讓他不致於對她失去了耐性。每隔一個月就有一個禮拜，不過他並沒有發覺這樣時間上的關聯性。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半糖主義”吧，他心裡想，雖然其實更想用“欲擒故縱”這樣的詞來解釋。她是不是對我也有所期待呢？他疑惑著。有時候從字句中傳來熱帶搖擺的撫媚，有時候卻又像零下的冰鋒劃過自己肌膚般的痛楚。她究竟現實上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她有些矛盾。她知道這個男的和床頭櫃裡的“它”是地球上截然不同的個體，絕對不會一樣。可是，在邂逅的那一瞬間，時間上的巧合造成的關聯性，讓她沒辦法離棄他的存在。她知道他的動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最後都會想進入她的房間。可是她自己很清楚，他的意識早已經附著在她的按摩棒上，讓這陣子她的高潮比以前還要強烈。我愛上他了嗎？她其實不敢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一來是種背棄“它”的罪惡感，二來是承認的結果將是自己多年堅持的原則逐步被打破。尤其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網友，現實中的零交集，卻是感官世界的伴侶。
其實還是想要一個男人的，是這樣嗎？她發現以前和現在的不同，差異在於腦袋裡存在的幻想。過去純粹肉體的反應，刺激肉體最敏感的部位，是一種生理上的反應，是一種單純被引發的大腦作用。現在不一樣了，那樣敏感的刺激加上奔馳著的性幻想，身歷其境好像自己身在另一個時空。大腦的電氣活動不再單純只是肉體的被刺激而引發，好像相反過來，是聘馳的想法帶動了整個身體的活躍。最終自己還是需要一個男人的嗎？她對自己這樣的想法感到沮喪，甚至害怕。她不相信男人，她認為他們是上帝的失敗作品，他們終其一生只是被陰莖控制的肉塊，遲早會在這整個世界中消失。因為有這樣的觀念，所以有了她那多年來堅持的原則，而信念的確沒被打破，直到這一刻。
當她從床頭櫃拿出按摩棒，依照一定的程序清洗、陰乾、消毒然後上潤滑液，準備賜與她的身體最大的傭懶，她發現她辦不到。時間是對的，現在是排卵的敏感期，可是卻像身處沙漠般四處尋找著水源。她感到恐懼，卻又不忍責備她的僕人。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做你的工作而已，她喃喃自語。她試了又試，過去這個活力的泉源現在卻像在冬天休眠，而她並沒有辦法喚醒她自己的肉體。她放棄了，按照程序清洗、陰乾、消毒後將按摩棒放回床頭櫃內，坐在床緣呆呆的坐著。是生病了嗎？她想。還是像朋友說的一樣，肉體的敏感是有周期性的，就像河流都會有固定的枯水期？
在她感到失落的時候，她想起了他，並且在瞬間臉紅，心跳加速了起來。隨後不到一秒她自責著自己的骯髒想法。她想到的是，既然他和她的按摩棒之間有著某種時間上的關聯性，那麼搞不好他可以做到她的按摩棒現在做不到的事。她自責著自己這樣的想法和原則的矛盾衝突，並暗自在心裡發誓以後不能再有這樣的想法，否則…。否則什麼？她愣了一下。否．則．我．就．嫁．給．他，她一字一句緩慢的唸出剛剛心中瞬間閃過的想法。我終究是逃不開需要男人的詛咒嗎？她無力的攤著躺在床上，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人總是會寂寞的，她想起好朋友多年前結婚前和她說的話，即使是個會動的肉塊至少我不用擔心是不是需要幫他換電池了，她說。
我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嗎？她問著自己。這已經不是肉體上的寂寞了，而是心靈上的。可是自己日常的精神生活一向豐富，為何這個時間點卻又有著如此沈重的空虛感呢？什麼地方被改變了嗎？我的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嗎？她閉上眼睛思索著。
最後，她得到一個結論，是他的關係。他的涉入影響了這一切，是他讓她的原則動搖，他讓她的心靈不再單純，是他讓自己的按摩棒變了質。刪掉他，從MSN上。她像著了魔般從床上躍去，迅速的來到電腦前，她打開LCD螢幕開關，啟動MSN，準備刪掉他，還有BLOCK，她打定了主意。
生日快樂唷！一束99朵的玫瑰花動畫圖案在她登入後傳送了過來，是他送的，她有點震驚。生日？她想了想，是呀，下個禮拜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上次隨口和他提的，沒想到他記得。她感到心口一股暖意，像一種喜洋洋的甜蜜在自己嘴邊擴散開，剛剛還失落的心情被堆滿了笑意的臉龐取代。不行，她收起了笑容，這和自己的原則不合，她深呼吸一口氣，還是快動手吧。她在他的暱稱上按下“delete”鍵，將“block”選項打了勾，按下確定。
她相信自己會重新回到認識他前的自己，享受自給自足的歡愉，堅守自己的原則。差一點就迷失了自己，她在睡前思考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認為自己總算能度過這樣的考驗。她堅持自己的選擇是最正確的，他一定是撒旦派來誘惑自己的小惡魔，試圖想讓她這下凡來的天使墮落至地獄。好險，她拍拍胸口。不過，她遲疑了一下，忽然將他刪除，他應該不會怎樣吧？她有點不確定在她所受的高等教育下，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反映出自己心胸的狹隘？她不確定，可是她認為這是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抉擇。抱歉，她帶著一些歉意入眠，她很清楚如果不這樣做她的生活將掀起一陣波瀾，而她是絕對沒有能力去對抗的。
接下來一個禮拜她過得有些恍惚。這樣的一個禮拜是過去日夜享受按摩棒的黃金時間，但不知失去了什麼，過去的濕潤現在好像成了很難的一件事。她恍惚是因為她沒有辦法提起任何的慾望興趣，她看著按摩棒，剛換了新電池，震動旋轉的力道讓任何男人都會自嘆不如。可是，她只是望著按摩棒，什麼也感覺不到。她知道自己已經被改變了，她以前所開開心心一個人的生活已經被丟下小石子而攪動著。
她希望這種心情能趕快過去，所以她約了朋友們出來吃飯、聊天兼解悶，她知道有人陪更容易度過。是因為他吧，朋友們異口同聲的說。一開始的確是激情的性幻想讓他和妳的按摩棒有所連結，可是漸漸的妳卻是在空氣中和他做著愛，已經不是那按摩棒了，朋友說。怎麼可能，她嗤之以鼻，我甚至沒見過他呢！那不重要吧，朋友看著她，這種超越肉體的限制而獲得的愛戀不就是妳以前希望追求的嗎？她怔了一下，的確，她以前是這樣說過的。男人大部份都只看外表，如果我沒有了五官，甚至只是一團空氣，男人還會愛上我嗎？如果會的話，他才是真正的真．心．真．意吧！是的，她想起她以前這樣說過。這樣的交往過程是反向的，是透過精神性的求偶，最後達到結合的目的，這樣才能表達出人類具有的人性之真締吧！朋友敘述著過去她的堅持，她的原則，她點點頭並沒有作聲。妳在MSN和他的偶遇，不就是以前那樣價值觀的實踐嗎？
朋友的話在耳邊迴響著，讓她回到家躺在床上時感到更加的疑惑。朋友說得是沒錯，可是在胯下有著按摩棒的激情誘惑，不管遇上那個男人都有可能產生一種感官需求上的聯繫吧？那不重要，朋友說，這就是緣份。的確妳說的很有可能，但沒辦法否認在那個時間點在那個時候妳遇上的就是他的這件事實。更遑論他已經對妳產生影響了。唉，她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叫做愛的感覺嗎？好像有些女人不知道什麼是高潮一樣，其實她也一直不知道什麼是“愛”的感覺。
和男人不同的地方，女人的高潮會讓女人精神更加振奮，不像大多數男人射精完就想呼呼大睡。她也是這樣。一個月中一個禮拜的歡愉享受是她所謂能源的累積，藉由不停的高潮來累積接下來一個月的工作能量。她不知道為什麼，但的確可以因此而讓自己自信滿滿，充滿生氣。而這一個禮拜讓她體會到好久沒跟在她身邊的低潮了。她睡不好，沒食慾，工作沒有衝勁，連說話都變得慢條斯理，開會的時候都會不知不覺昏昏沈沈的睡著。同事們都試著在下班後來關心她，但她只是回答最近有點感冒，身體不舒服。事實上她自己很清楚，身體像乾枯的水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像被塞住的水龍頭，她的慾望之流流不出來，讓她感覺到異常的痛苦。
將他從MSN刪除也一個禮拜了，如果是自己被莫名其妙刪除肯定也是急於想知道原因的。她嘆了一口氣，最近這樣的“仁慈”想法慢慢變多了起來，他不是我的什麼人，我應該是不需要為他著想的。既然可以在生命中忽然出現，忽然消失也是會習慣的。回到彼此不認識的世界吧，這樣對雙方都是好的。她坐在電腦前面望著MSN名單，心裡的這些念頭用來加強建設自己不穩的失落基石，她知道在錯綜複雜網路線遙遠的彼端，他應該也是坐在電腦前失落的望著已經不再上線自己的ID。又來了，她搖了搖頭。總是不知不覺化身成他，想像著思念著自己的模樣，雖然不停叮嚀自己一切都已回歸平淡，但是否就像電影裡曾經敘述的，愛一個人很久心會累人也會醉，自己也因為愛而醉得分不清是他還是自己了？
收到玫瑰花的瞬間她十分的訝異，她是說過在哪一家公司上班，但他能查出她確切的辦公地址這讓她很震驚。也許早就和他擦身而過了，她想到這心裡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著。但她隨即鎮定了下來，雖然情緒變化在所難免，迅速保持冷靜是她多年來原則一直可以維持不被打破的能力。他應該是不認為她把他BLOCK，她只是因為事情忙而沒時間上網而已，她這樣想著。畢竟她們交談的默契一向很好，這樣的好能夠聯想成她不得不將他趕出生活外的話，那麼他的邏輯也是很奇怪的。所以送花是可以預測的，她簽收下玫瑰花，向送花小弟說了聲謝謝，送花小弟的表情出現的幸福神情讓她為之一震。是呀，沒錯，幸福的神情。99朵玫瑰花束在生日的時候送到公司，待會這束花將擺在桌上讓其他的女同事稱羨，也讓男同事想想自己對女友有多久沒這麼浪漫。每個人幾乎都會過來欣賞整齊包著鮮嫩飽滿的玫瑰花，嘴裡發出讚嘆聲，心裡泛著忌妒的罪惡感。不對，不會是這樣的，她愣了一下。從來沒有男人敢送花到公司來的，因為一直以來這就是她的原則，她不喜歡同事們在背後談論著送花男人和自己的關係之類的話題，她覺得那就像被偷窺一樣的讓人作噁。剛剛怎麼連這樣的原則都忘掉了，她開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是自己。都是他！她再一次的想起和他在網路上相遇的那一天經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連呼吸的空氣都好像有一股讓人窒息的味道。就是他！她忽然間怒火中燒，都是他把我害成這樣的！她在送花小弟坐電梯下樓離開後，迅速拿起擺在桌上還不到五分鐘的玫瑰花束，走到可燃性垃圾筒旁，將整束花束丟進了筒內，然後走回她的位置上。
準備說些無關緊要卻是祝福話的一群女同事，看到這一幕不禁啞口無言。剛剛還此起彼落傳出的“哇！好漂亮”的讚嘆在她丟掉花束的一瞬間好像被不知名的力量全都給吸了走。福委站了起來好像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又作勢伸伸懶腰坐回了位置。辦公室的氣氛從五分鐘前太陽和煦照耀的溫暖氣候，變成了冰冷讓人顫抖不已的極地。大家都漠不作聲。這時候說什麼話好像都只會讓結成冰的湖面開始崩塌的碎裂。
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丟掉花束那瞬間心裡的念頭，都是他害的，還在自己心中迴響著。都是他害的，對呀，都是他害的。剛剛的氣憤現在已經慢慢的消失，她不解的是為什麼他的力量這麼大，可以害自己這麼的慘，讓自己每天生活的渾渾噩噩，像行屍走肉一般。你這麼可以這樣啊，她喃喃自語，鼻子一陣酸楚，多日來那搖晃著的心防好像再也抵擋不住源源不絕衝過來的洪水，她開始趴在桌上哭泣。哭泣的聲音一開始刻意壓低，雖然一些同事已經發現她在桌上流淚的模樣。她愈想愈傷心，愈哭愈抵擋不住自己情緒的崩潰。而哭泣的時候覺得心裡的壓力慢慢開始下降，她發現難過的同時心田好像也降下了同樣多的雨水滋潤了那乾枯已久的深井。她決定不再隱暪，她用力的哭著，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維持那樣自己賦與的完美形象，她已經改變了，無法回頭了。她的心田下著帶著閃電的大雨，心田上面濃密的是累積已久的烏雲。忽然間，她看到在自己心田的上方，那降下雨水的天空裡，竟然是他的形象所構成的烏雲。那是他透過MSN的個人照片深植在她內心形成愛意的形象。原來，這就是為她降下雨水的來源。
她慢慢止住了淚水，比較要好的女同事拍著她的肩膀。她知道其實她們並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但不管怎樣，支持著自己的朋友是她們認為一定要做的。我想，那並不是花的錯，福委從可燃性垃圾筒裡拾起了花束，拿回了她的面前，她感覺到福委是很久以前熟悉的那個好朋友。是呀，不是花的錯，她想起她對那鍾愛的按摩棒說的話，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做你的工作而已。那，那是他的錯嗎？她有些茫然了。他只是在追求一個他喜歡的女人，他的表現如此成熟、理性讓自己如此的心動，他像自己的按摩棒一樣滿足了自己，雖然是不同的精神層面需求。他只是在做著他想做的事情而已，這是他的錯嗎？
她知道她已經觸到一切問題的核心了。她多年建立自己必需嚴格遵守的原則，現在看來隨時會在輕微的搖動下頃倒。她知道過去那些原則的確可以讓自己一個人很快活的過著日子，可是現在卻成了出海口淤積的泥沙。她知道那樣的原則是為了讓她自己能安全且順利的到達出海口的目的，而現在，她需要改變另一種的心態來迎接進入大海後完全不同的寬廣自由。就像愛情的本質一樣。她覺得舒服多了，這陣子的壓抑使得泥沙的淤積像極了一道牆，她根本沒辦法跨過出海口半步。而就在她剛剛盡情發洩後，她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下班的鈴聲響起，她急急忙忙的衝下樓去，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重新加入他的MSN，告訴他她很喜歡那99朵的玫瑰花。她快步走到停車場的LUPO旁，她看到車子旁站了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手上抱了一束玫瑰花，似乎一樣是99朵。男人見到她後將花束交到了她的手上，生日快樂，他說。男人說完後不等她的反應轉身就向停車場電梯走去，她有點吶悶，好像見過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不管了，她笑了笑，謝謝你，她大聲的向正進入電梯的他說著。他從電梯內伸出右手，揮了揮，電梯門關上。
現在她有兩束花了，她很開心，兩束都是99朵的玫瑰花，整齊的擺在車子右前座上。她現在希望她到家打開電腦重新加入他的MSN ID時他是在線上的，這樣她就能用最亢奮最開心的思念謝謝他送來這麼美麗的花束。她高興的含著淚光，和剛剛的哭泣完全不同，現在的她既幸福又滿足。
就像安排好的一樣，她打開電腦開啟MSN重新加入他的ID，他的確就像她心裡想的一樣在線上。她很自然的傳送訊息過去，告訴他她很開心送到這麼棒的花。她沒發現，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傳訊給男人，也是第一次流露出自己無法想像的強烈愛意。兩束花都喜歡嗎？他笑著說。她怔了一下。啊！她瞬間恍然大悟，隨即發出咯咯咯停不下來的開心笑聲。原來，那個西裝畢挺的男人就是他，而男人長得其實就和送花小弟一樣。原來都是他。
她咯咯的笑聲無法停止，而她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她終於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她也才知道原來思念的力量是如此的偉大，可以讓生活像在地獄，也會讓精神如此萎靡。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需求，她知道她那乾枯的泉源又重新活了起來，就算現在早已經過了那排卵的黃金時間。
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餐，他問。她用面紙擦乾快樂的眼淚，好，她說。她知道晚一點他將會來到她的房間，從今以後她的生命將有另一股新的泉源，那將會是他與她的按摩棒共同賜與她的。在她出門前，她將她的按摩棒從床頭櫃中拿出，她輕輕地撫摸著它，並輕輕的吻了它一下。
原來這就是愛，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