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裂


  隨著北風進逼,冷氣團一波波自赤裸的腳掌心竄入,讓粉嫩的腳霎
時僵白如屍,凍徹心扉的寒意使堅持隱隱作痛——一種飽含詩意的折磨
,使疼痛有了驕傲的榮光。放鬆不自覺握緊的雙手,旋轉門把,走進浴
室,迎面而來的月色淡漠如霜,令人震顫。

  趕忙蓄了一池霧氣蒸騰的熱水,就讓溫柔的水流將身軀和悲壯完全
包覆……傾斜著身軀將衣物褪盡,低頭的一剎那,赫然發現右腳的腳跟
裂著嘴,充滿深意的微笑著,我大吃一驚,再往左腳腳跟望去,發現它
居然也萎著臉陪笑,滄桑若老婦的皺紋,細細密密的鏤刻著操勞的傷痕
,難怪啊,是疼得一步一腳印。

  滿室馨香的浴室突然鑽進一縷記憶中的異味,那是阿嬤房裡常年不
去的臭羊油味,那股雜揉著偏激、固執、衰老、哀愁、挫敗、孤寂的味
道,在阿嬤叨唸病痛的搓揉手勢中,不斷迴旋在空氣中,膨脹成令人避
之唯恐不及的嗅覺夢魘。而今那縷陳舊氣息,就這樣隨著記憶祖譜緊緊
纏繞著我龜裂的腳跟,從過去一路還魂而來。


註:此篇,是在去年冬天寫下的……但前些日子阿嬤進了加護病房,現
在讀起有那麼一些感觸--在心中糾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