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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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瓊寒茶花小屋

澳門的一天


  我對傑斯說,要是我有機會到歐洲,一定要他帶我騎著馬車駛過法國的凱旋門,或者去德國的海頓堡,找個古老的小鎮,在落日的餘暉下看牧羊人趕羊回家。又或者,我們漫步在塞納河的河畔,講一些希臘的神話。也可以在威尼斯縱橫交錯的水道中掌著小舟往來,或者在英國倫敦聖比德大教堂聽那悠揚的鐘聲。

  傑斯望著我不說話,隨手在海事博物館門前的花叢中摘了一支粉紅色的花朵放在我手中裡。 

  「送給你,帶回去香港吧。」他說,他的舉動使我吃了一驚,來不及阻止,要是給人看見了怎麼辦。

  「你好壞!」我趕快將花貼近胸前,若無其事將花當成是買來的,幫傑斯遮瞞,「你好便宜啊,我可不會拿著你偷回來的花,巴巴的乘一小時的船回香港,我就丟在這裡。」

  傑斯聽著,只是笑。

  粉紅的花開得滿燦爛,但也快到淍謝的時候,話是這樣說,傑斯,你知道嗎?就算只剩一片碎殘的花瓣,我也要把她帶回去。明天,你我天各一方,相隔千里萬里,可能你會忘掉我,忘掉今天的一切,可是我會忘記你麼?我不知道。

  傑斯,和你在澳門這片陌生地相識,本來是個偶然。

  你說第一次來亞洲,第一次來澳門,來看看這塊本來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回歸中國大陸後會變成什麼樣子。這裡的一切,對你來說,既陌生又親切,許許多多的建築、風土文物,勾起你太多故鄉的記憶。

  葡萄牙人對澳門有特殊的感情,作為香港人的我何嘗不是,自少到大就知道她的存在,澳門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換了大陸和台灣人對澳門並不一定有印象,她和澳洲雖一字之差,卻是天南地北。

  香港和澳門只是一小時飛翔船的船程,可能比台灣到外島金門還近,不管如何,我還是第一次來澳門。

  我這樣說的時候,你錯愕的表情讓我笑了起來。

  這趟來澳門,還有哥哥和他的女友,本來我不打算來的,但過去幾星期困在家裡快悶死了,所以趁哥哥和女友到澳門散心,寧願做電燈泡也要出門透透氣。況且,大陸台灣我都去過了,這個跟香港一水之隔的半島沒留下足跡也說不過去。

  就是有這樣巧,你這個來自葡萄牙的旅客竟然向一個香港來的少女問路,你不知道我是多麼怕生,但我的冷漠卻被你的笑容漸漸溶化掉,此刻我仍覺得身在夢中。我不認得路,你也不見比我好多少,就憑你手中的地圖,我們一個上下午幾乎遊遍澳門這個其實面積不算大的半島。

  真的是緣份吧,要不是我們怎會遇上。

  哥哥和女友要到賭場觀摩,我還未成年,個子又小,看起來比同齡的少女還要年輕些,那位守門的先生斷不會放行吧,除非他瞎了眼睛,否則就要捕捉他開小差的時機,然而就算入了賭場,我這樣一個女孩子實在和裡面氣氛格格不入。

  最後,我選擇留在酒店。
  
  但在酒店呆了半小時我便溜了出來,走到近碼頭旁的海事博物館門準備參觀,就在這裡,我看見你,傑斯。

  記得嗎?我們最初交談了十五分鐘,我才習慣你的英語,你也知道我其實一點不認得路,這樣一對路癡,幸好在澳門這小地方,若然換了別處,可能早迷失了。

  我們首先去松山炮臺,那是澳門的最高點,由於地勢高,在炮臺上可以俯瞰整個澳門的景緻,記得嗎?炮臺上有座小教堂,叫『聖母雪地殿教堂』,建於十六世紀,為紀念葡國人奉為護衛航海之神而建。你說十五、六世紀時,葡萄牙的海上力量是最強的,否則怎會拿了澳門作殖民地。我沒和你爭辯,我不懂歷史,只覺得中國一直以來都是在苦難歲月中渡過,香港如是,澳門也一樣。

  當我們並肩走進教堂,你說那處的建築仍保留了十七世紀葡國修院的特色,天花板呈拱形,並在近頂樓處置有一座古鐘,可惜時間不合,未能聽到鐘聲。教堂兩側的壁畫,繪畫了許多聖經故事,我站在高大空闊的教堂內時,周遭十分寧靜,靠在你身邊,我有異樣的滿足感,傑斯,你感覺到嗎?

  站在松山炮臺上,我們看見澳門唯一的燈塔就築在東望洋山的松濤中。這座山看來是澳門半島最高的山崗,海拔近一百公尺,橫臥苑如瑤琴一道,就是地圖上的琴山了吧。山腰開闢了環山馬路,有幾座亭院分布其中,林蔭松濤,風動花落,可惜我們沒有時間,要不然漫步山徑,一定滿浪漫的,傑斯,不是嗎?當然,我只是心裡想想而已。

  然後,我們到過摩囉園,在舊城區大略參觀了三婆廟、嘉善堂、天后宮和北帝廟,我不知道你竟然對中國這些古老宗教有興趣,你笑笑說那是你大學的研究課題,想不到第一天踏足澳門就遇見我。從來沒有碰過東方女性的你,覺得我有種吸引力,滿街的路人不選,偏要向我這女孩子問路。我沒有回答,假裝聽不懂,低頭玩弄著剛從跳蚤市場買來的小飾物。

  當我們走到澳門大三巴牌坊時,我看見你的眼睛閃著亮光,你那藍色的眼眸倒影著這座聖保祿教堂的前壁遺跡時,我突然心裡一抽,彷彿看見宗教的崇敬,由第一次看見你,你面上永遠掛著陽光的笑容,說話時總會令人感到如沐春風,此刻的你換了嚴肅和虔誠,連我也不禁收起玩笑的心情。

  查看旁邊石碑的資料,大三巴牌坊是澳門最具代表性的古蹟。教堂原是一名意大利耶穌會神父設計,由聚居澳門的日本教徒興建,十七世紀峻工。可是教堂與火結下不解緣,從初建至今,曾先後經歷三次大火,屢焚屢建,可說是一幢活生生的歷史見證物。其中十九世紀一次大火中,整座教堂幾乎付諸一炬,只保留了教堂最珍貴的前壁,仍能保存屹立。看你怔怔的觸摸著那幢殘破不堪的古老建築,彷彿在撫平這歷史的傷口似的。

  我們站在大三巴牌坊前,太陽偏西,巨大的陰影把周遭景物遮得昏昏黯黯,我忽然覺得身子很冷,抬頭看望漫天紅霞急速移動,像要離我而去,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

  這刻,黃昏日落,我手裡仍握著你送給我的粉紅色花朵。我們站在海事博物館門前的岸邊,附近停泊了許多白色的遊艇,海風從路環那邊吹來,風中含著海水的味道,殘陽映在水裡金光閃閃,你說這裡最有歐洲的氣氛。今夜我便回香港去,傑斯,我們就只有一天的相聚,明天,我有自己的生活,你要在澳門多留幾天,然後飛回你的袓國,今後彼此相忘,就當沒有認識過嗎?

  我說我是灰姑娘啊,可能時限更短,哥哥臨去賭場時說要七時回酒店,現在已經五時多。

  你突然牽著我的手,朝填海區燈火輝煌的街道走去。

  雖說異鄉,澳門和香港看起來沒啥大差別,公寓一般是四、五層的樓房,不像香港的高樓大廈,矮矮短短的,密密麻麻一幢連著一幢,彷彿在街道旁豎立了整齊的火柴盒子,遊人像螞蟻一樣在盒子旁邊走過,看慣香港人急速的步調,明顯地,這裡是慢了一拍,在我的印像中,這種緩慢優閒的生活,唯有在外國才有,想不到此時此地的澳門可以找到。傑斯,我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你知道嗎?我們的步調本來就不一致,但這時候我卻用急速的碎步才跟貼你的大步。

  我們在街上走著走著,華人漸少,外國人越多,啊!原來這是外國人的聚散地。

  走在高大的外國人之中,身旁同樣是身形挺拔的傑斯,特別顯得自己的嬌小。有了比較,才發覺你和其他外國人不同,你的膚色髮色較深,說話時的身體語言卻同樣豐富,不用細聽也能理解你的意思。

  沿路各式各樣的酒吧,走動的燈泡在門前閃爍旋轉,夢幻迷離彷似走進法蘭克福或者倫敦的紅燈區,經過的外國人不時抬頭的看我一眼,似乎對我這中國的女孩子感到好奇。

  「他們看什麼?」我問。

  「你與眾不同,我沒有看過東方少女有你的氣質,你很漂亮,很特別。」你說,眼光流露真誠。

  我低下頭,我知道你凝視著我,你說:「今晚你要走了,我們會再見面嗎?」我搖頭苦笑一下。你說:「怎麼樣?你們中國的女孩子總愛點頭和搖頭,不愛說話。」我又搖了搖頭,突然哽咽著喉頭,我背過臉,深深抽一口氣。

  「你怎樣了?」你在背後按著我的雙肩。

  還有不足一小時,我便要返回酒店,向哥哥交人,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跑出來胡混了一天,今晚我要乘船回香港去,回復學生的身份,上學、讀書,過平凡的生活,再沒有浪漫。我們不能並肩走在兩旁林木幽幽的海島市集;不能乘三輪車在沿岸海堤一帶遊覽;不能看你在葡萄酒博物館品嚐葡萄酒後那滿足的笑意;不能在路環市集那幾幢葡式新古典主義晚期的建築物下拍照。噢,新古典主義,未認識你以前,我還不知道這長長的富有詩意的形容是多麼的震撼我的心。

  突然好想喝酒,我反手牽著你,讓眼淚坦然的流下來,我們大步走過填海區的新馬路,天上開始有星,空氣變得冷冽起來,我們要喝個夠,我要酒在喉間燃燒,忘了這裡的一切,忘了這一天,忘了我們一起在澳門的一天,可以嗎?

【 完 】



圖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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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另類的旅遊文學,若不合請版主刪去吧 :wink:
鮪魚

怎會不適當
這是一篇相當優秀的旅行文學作品

藉著兩人的異地邂逅
寫景之餘
融入似隱似現的火光

旅行能有這樣小小的浪漫
即使是沒有結尾的
都是人生的美麗

祝福妳
小鮪魚
謝謝老師祝福 :D

其實我不是旅行家,去過的地方不多
但像這些帶點旅遊味的小文倒寫了些
有空再貼上來,請大家多多指教 :)

^^

寫得很好耶,景中有情

謝謝powercat,你的照片拍得很棒呢,果然是攝影大師,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