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s開車,這一夜我們放慢步調,悄悄滑進暖暖的月光、暖暖的高屏溪,去仰望一座橋。
一場新雨,將橋 洗的油亮,紅豔的斜張鋼纜更形紅豔。橋塔是鷹身,張開的鋼纜以欲飛的姿態,正欲張翅而去。月光被雨溶解後,與溪水攪拌,無論天上人間,罩上一層白色的蠟。我,不禁一醉不醒於這個水水的夜。
「都是月亮惹的禍!」是的!如果沒有水水的月光,我的眼眶不會噙不住淚。原來,離家幾步路而已,這條溪竟潛藏這麼充沛的浪漫!仰望一座橋可以這麼情不自禁的年輕!
「能紮營多好!」當然不行!卻多麼希望能在橋下望著望著,望到東方發白,「我可以彈吉他唱歌。」那是遁隱在生活背後的區塊了,今夜卻將它輕輕掀起,即使掉落一些霉粒。
橋斜在肩上,一支支芒草修直在溪岸。芒草是筆,一筆筆寫出沙的隻言、岸的片語。一向喜歡流動的沙,它是一句句用水洗鍊過的詩;更喜歡將堤岸走成一篇散文,可以任意踢起又踢落一整座橋的倒影。我是想將自己融入溪中的,用一種義無反顧,用一種翩翩舞姿,在緩緩流動的沙中,舞動出一幅奇蹟。
橋銜接高雄燕巢及屏東九如,以微微的彎度向東斜。「橋直了就不美了,而且也不著力了!」這是我和S的猜測。整座橋長該有兩公里,斜張的部份卻只在西端,不對稱的橫在高屏溪上。「據說是亞洲最長的不對稱型單橋塔斜張橋。」是W,他是學建築的。「而且還是全世界跨徑長度排名第二的橋,僅次於德國跨越萊茵河橋的363公尺。」原來,這座橋不僅結合了力與美,還具備這麼不平常的意義。
橋自西端穿出丘陵,伸入遼闊的高屏溪河谷平原,橋面離地約有二十人高。「它是採用大跨徑懸臂工法及中跨徑支撐先進工法造成的。」很學術的說法,我想聽懂,但更熱衷的是整座橋身投影在雨窪中,形成的上下輝煌。
「我正在研究月亮上的陰影是怎麼形成的。」如同理工出身的S,開口閉口就是追根究底的科學態度,「你腦中有沒有某一段甜蜜往事?」我依然不死心的逼問,此刻,我是想聽點故事的。S搖了搖頭,我有點落寞。看來這樣的夜,只有我一個人正陶陶然於屬於自己的悸動。
正數著迤邐過溪的橋梁數量,「每一尊橋梁,由將近20塊鋼梁節塊構成,全部重量等於一艘商船。」W說得人目瞪口呆。「節塊先行組裝,前後節塊再行拼裝、吊裝,所有斷面的連結皆在空中進行焊接,部份鋼鈑甚至厚達80公分。」這一切聽入耳中,不禁對這座橋及這群造橋人肅然起敬。想像這些焊接工人,將整個人懸在奔竄的溪中,守著烈日守著高熱的火燄,為一座橋搏命!原來,看似輕鬆的,背後竟需要這麼多的勇氣!而這些無名英雄們,似乎不曾向整個社會大眾邀功。如果沒有這些人,又怎能有一路暢快的飛駛?又怎能蹲踞在橋下享受如此壯大的美麗?
轟隆轟隆的車聲橫過溪去,相較於這些造橋人,他們的意義記存在橋上,而渺小的我,只是川流過溪的沙。水水的夜,我仰望一座橋,用無比虔誠恭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