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日記本

散文版主作品觀摩
傷心日記本之一  未曾


  喜歡你笑的樣子,像烈陽般的溫暖,總是可以在我最徬徨無助的時候,輕易的安撫我脆弱的靈魂;一直以來,沉迷於你的呵護,以為那樣的對待,便是愛,只屬於你和我。然而,我們之間,不僅止於愛的愛,真是愛嗎?

  從外表看來,其實很難讓人相信,我會是個受虐兒,一個滿身被菸疤和拳腳征服的孩子;是的,在還沒逃離那個家的時候,我確實是個挺容易受傷的孩子。我常在恐懼的夜裡,躲在棉被哭著對自己說,我只是上蒼賜予父親的點心,是他的出氣筒,等他氣消之後,或者,可以換得些許溫情的目光吧!

  年輕總是懷著天真的夢想,對這樣日復一日的折磨與愴痛,驚惶的眼裡,卻看不出任何悲與喜交雜的情緒,也許,心早已死。要是,要是母親不和那個男人離開!我和父親之間的緣分,也不會如此草率的了結,那,該感謝母親嗎?讓我有機會脫離黑暗深淵,再尋得活著的勇氣,是嗎?不,是因為你,是你讓我可以抬頭挺胸的走入人群,因為你,讓我重新找回自己,因為你啊!你知道嗎?子昂。

  母親和另一個男人離家之後的第一年,父親勉強還有點慈顏,對於家中獨子的我,父兼母職,照顧的無微不至,那年冬天,我才十五歲。隔年,不知怎麼著,父親心性猛然大變,發狠的眼神,藏不住的怒火,總在客廳裡咆哮上演,菸、酒與碎裂的杯,在無盡的暗夜,陪伴我一路的恐懼與成長,躲在暗角的生命,終於懂得慨嘆。眼角的淚,不覺然的狂洩,穿透偽裝堅強的我,赤裸裸的被愛灼痛全身,真要有痛才有愛嗎?那是先有痛才會有愛?還是先有愛才會有痛呢?愛啊!你還在嗎?還在嗎?

  離家的那一年,約是入秋時節,微涼的天候,確實適合流浪。漫無目的,獨行於街道上的我,望向天邊那一輪姣美的月,是否已到中秋,都已無關緊要了。支身處於偌大的公園暗處,疲累的躺在芳香的土地上,頭一回放下心頭的恐懼與沉悶,平靜的睡著於柔美的夜色之中。終於,我笑了!我在夢裡驚見自己,真的笑了!

  流浪的青澀歲月,在好同學和朋友的鼎力相助之下,挨過了近三個月。為了斷絕接續不斷的閒雜耳語和父親的找尋,於是,我選擇離鄉背井,澈澈底底的斷離沉痛的源頭,轉往新生的旅程邁進。不再熟識的背影,就當是曾經有過的痕跡,在心上停也好,走也好,最終,總是要被遺忘。

  如果,可以掏空腦海裡的所有記憶,我想,我絕對不會遲疑。尤其是看到『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不得了。』這幕母親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孩,顯露著慈祥和藹的滿足笑容,輕聲哼唱著歌的畫面,格外的讓人揪心痛恨,痛恨這一生無法割捨的親情與遺失不全的愛,卻不得不忍痛,含著淚離開。我若是風,情願一去不再,不再撫觸你的未來,該我的,不屬於支離的片段,終將還給我。

  天,到底會不會絕人之路?我不知道,也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此刻,流落異鄉的我,遇上繁華的夜景,舞上霓虹瞬變的幻彩,頓覺生命一陣茫然,不知何去何從,一束無奈的光線,射痛無覺的雙眼,是啊!我還有痛啊!我還有痛啊!

  認識子昂的那晚,台北下著細雨,氣溫偏低;我,終按捺不住寒風冷冽的侵襲,全身冰冷顫抖,體溫急速流失,不得不求助於路上的陌生行人,然而,乞憐的眼神,卻喚不住溫情的對待,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孩子而言,不覺得殘酷了些嗎?等我再度恢復意識時,好似被神引領到了另一端,未曾去過的國界,走進情真與幻的世界裡,只見寬容,只見喜捨,愛,不再是如此昂貴。朦朧中,突望見父親蒼老的笑臉,笑臉的動能,卻是手上緊握不熄的菸。

  人生,也許不盡然如眼下所呈現的那般無情,總是在緊閉一扇門的同時,會開啟另一扇窗,照耀人性的貞潔。當初,在我最脆弱、最孤立無援、最迫切需要幫助的時候,是你,適時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給我禦寒的火把,陪我一同熬過生命底層的滄桑。如果,這是個債,那肯定是我這輩子還都還不完的債;如果,還可以有來世的話,我願用來生償還。對於你,我只有愛,我,只有愛。

  也許,是因為缺乏父母的愛吧!那種渴望被愛的感覺,格外強烈。隔日黃昏,見著下課後的子昂大哥,快步走向床緣,親切的關懷問候,像是久違的親情投射一般,無可自拔;瞬間,內心緊鎖的情感,崩潰逆流。娓娓重述著一段不堪的往事,是心痛過之後,無法癒合的傷疤,近乎全身的摧殘,那是父親的愛啊!

  淚,鎖不住情真意切之人,不到傷心處,不覺傷心苦,十六歲的黯淡年華,豈止悲字啊!那一天的夕陽最美,因為,我把淚融入了你溫暖的胸圍,知道嗎?被你緊緊擁在懷裡的感覺,像不可近鄰的愛情,永遠最真、最善、最美。
  一段悲愴的故事結束之後,人生的行程,正將邁入另一段故事的起頭;不可預測的未來,是條無法確切許諾的心路,這一路上,也知道,依然會有風,依然會有雨,依然會有痛,依然會有夢,卻不得不心存奢望,奢望那心頭早逝的愛,可以再找回來。然而,有些事,錯過了,便不存在了。

  流落於宿命裡的美麗包袱,是用無盡的燙痕,滾上心疼的夢靨煎煮而成,撕碎成片段後的灼痛,期盼能就此散盡!然而,闔上雙眼的驚悸,卻在每回的夜裡重覆清醒?彷彿未乾凅的淚,就不該停止流洩。是不是一定要這樣,才能體會人生殘酷的美。而我,卻沒有權利拒絕,拒絕這痛人的狼狽!

  飄零的我,似無根的浮萍,離了家的依靠,獨自尋找療傷止痛的明光,在跨過黑夜的漫長煎熬之後,那一束剪開黑色的白靄晨曦,終讓人脫離闃黑的恐懼。只是,這短暫的光明,終是短暫;心上的陰影,卻如影隨形,譏諷的笑聲,刺痛著每寸敏感神經,任由其快樂游移,卻無力反擊。我好恨,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過度沉迷於驚愕的過往,近乎無可自拔的自虐情狀,難道,不該遺棄它嗎?請給我勇氣啊!給我遺棄它的勇氣啊!

  離家的那一年冬天,寒冷的氣流,並未澆熄我身上僅存的熱火;因為,我,遇上了你,愛,於是得以延伸。雖然,只是寄人籬下,但,那種真實的溫馨情感,卻是我重生的動能。我,何其有幸,能投入你的懷裡,靜靜的,靜靜的躺著,笑著,哭泣。

  黃昏的意象,總是能輕易的誘人闖入蒼涼的情境之中,細細品酌,凋與不凋的舊日光澤,用澄紅與灰黑劃開一輪沉默;唯美,卻留下華麗的哀嘆,短暫,卻近乎恆遠的祈求。逝去的,終歸已是逝去了,不自覺的心頭來上一陣酸楚的快感,而那樣的快感,卻是源自於昨日堆砌下的悲情,冷冷的煽惑於風中,散發出有別於以往的味道,在厚實的胸膛上,怎麼也忘不了,忘不了永恆的這一段,只有你和我的無聲,擁抱。

  離鄉的那一夜,我,一無所有,是個被人遺忘的、可憐的受虐兒;這一夜開始,我,卻又從無到有,變成是個被人極盡呵護的幸運孩子,人生轉變之快,是我所料想未及的。於是,我帶著上蒼賜予的勇氣,走進了另一個生命的旅程,開啟了心上沉寂已久的笑靨,那種發乎於內心赤子般的笑臉,是不斷的透過愛的洗練而來的。離開了昨日,凋破的舊門,打開了今日,暖透的心窗,十六歲的天空,污雲漸散。我的生命,從此,懂得璀璨。

  烙在身上的痕跡,雖然還是會在每個暗夜裡,隱隱作痛,但,受到驚懼被痛醒的次數,也已逐漸減少了。每一次痛醒後,我總習慣蜷縮著身體,躲進棉被裡痛哭,緊鎖著雙眼,挨過了一次又一次,懼怕再見的慈顏;你也總是在一聽到我的狂吼顫慄聲後,迅速的竄進我脆弱的靈魂周圍,對我輕聲撫慰。微微撫觸著焦疤遺下的碳黑色澤,在漆暗的靜冷空間裡,只見淚光交閃著愛的元素,惕透明亮了起來。這一刻,睜開雙眼的我,再一次強烈的感受你的疼愛,遠遠的掩蓋著我的悲哀,是啊,我的確是個幸福的孩子,此刻,便是。

  在子昂大哥及其母親的長期照料下,我,儼然成了這個家的一分子,過得無憂無懼、衣食無缺的快樂日子,被視同家人般的親暱對待,並非出自於憐憫與同情,而是一種逝去的反射效果,渴盼能在我的身上覓得。那一夜的因緣,或許,只是移情的捕捉吧!

  後來,從子昂大哥的口中得知,幾年前的一場車禍意外,讓他一夕之間,喪失了父親及弟弟,掛在他房裡牆頭上的好些照片,便是他弟弟子揚的遺照;每回,看著他對著照片上的子揚對話的神情,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也許,是一種愛慕的投影吧!

  隔年,在子昂大哥的細心安排下,讓我再次重返校園,走近人群。可,你知道嗎?在你為我鋪設未來的世界裡,你總是主觀的視之為理所當然,完全忽略我的感受。雖然,我知道,那也是一種愛。然而,鏡面下的身影和蘊藏無私的愛,卻只是一種殘酷的假象。我,不再屬於我,只是子揚的替身,當你真切望我的眸中,我已看不見自己,而你看到的,也只是一個活著的軀體,你懂嗎?你可曾懂過我?我要的愛,是你給不起的啊!是不是?是不是?

  好些夜裡,我羨慕起子揚來,至少,他有一個真心護他、愛他、疼他、懂他的哥哥,而我呢?只不過是檯面上相似的一顆棋子,一顆只能被你操控的棋子,值得你下放的感情有多少?教我,又該如何奢望?那一夜,要不是你,現在的我,不知會躺在哪裡?於是,你狠心微笑,看我放棄。

  微雨的夜空,望不見星痕,冷風穿透床溫的痛,比燙人的傷痕更深,近於咫尺的情分,卻遙如天涯的分隔,你該這樣對我嗎?愛啊!也許,只有分離,只有選擇澈底的和你分離之後的開始,你,才會懂。懂我。
  黑夜過了,白天來了,在黑與白無言的互換過程中,有多少個生命因而成長?又有多少個生命從此凋殘?突醒於夜裡的徬徨,只見那一幕幕刺痛心靈的舊傷,滾燙著生命不該佔有的哀嘆。曾是年少,曾活在黑夜的恐懼中,渴望白夜快來的我,終也在時間的洗濯下,逐日茁壯,不再哀傷過往,不再畏懼黑暗,觸目所見的疤痕,就當是生命的另類禮讚吧!

  冬寂的夜靜,冷風無語,像不加糖和奶精的咖啡,總是呈現黑的原味,少了點白的糖分點綴,是不是就可以顯得天真無邪?也許吧!我本是含帶苦澀的咖啡,加不加糖和奶精,都改變不了那流竄於舌尖的原味。香郁濃烈的影像,入口即溶,即使是一輩子,煮在心頭上的疼,相信終有一天,也會沸成滾燙的珍珠,昇華於易變的滄桑人世。
   
  近於咫尺的緣份,在坦白與壓抑之間,一夜轉過一夜,總難成眠。是煎熬?是美好?是愛慕?是情愫?多重情感匯聚於心口,卻找不到一處可以停泊的碼頭,愛啊!你知道嗎?我好想抓緊你,卻使不上力,不明白到底是那一條情河口淤積了,也許,真是關於愛情的這一條吧!

  總是想,駕馭風的速度,追尋、流連於你的眉、眼之間,探索愛情的方位?只是,愛情像多變的霓虹,閃爍不定,容易灼傷癡情的眼睛。存於夢幻般的想像,雖然,總是美好,只怕醒後成空的絕望,一個人,無力承擔。而我,卻執迷於無盡的夜裡,編織著不曾屬於你我的夢境;那夢裡,只見,二條狂野追逐的靈魂,一路上,忽右忽左,忽前忽後,快意的攜手同奔,最終,跌落於夢的草原裡,靜脈無語。而你,依然是你,只是,夢裡的我,但願,未醒。

  也許,我是勇敢的,對於愛情的專一,毫不遲疑;也許,我是脆弱的,對於愛情的定義,破碎支離。十七歲的那年,天空變得有些憂鬱,從沒仔細想過愛與情之間的微妙轉化,會是如此的艱澀難懂,逐漸的,我從愛慕的世界裡出走,走向暗戀的危險道路,我知道,若是用這樣的方式愛你,一定會傷痕累累,一定會粉身碎骨,最後,沒有退路。你呢?在你為我鋪設的人生路上,關於愛情的這條路,你怎不對我說清楚?因為,在你眼裡,我還小,不懂愛情嗎?還是,有關愛情的選擇權,你,根本不想過問;抑或,在你心裡,我不算什麼,只是一個被愛操控的身影罷了,對嗎?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

  你的眼神、你的親暱、你的微笑、你的鼓勵,都只是讓我不自覺的深陷於迷情的一種陷阱,然而,我卻期望能在這樣的夜裡,捕捉不一樣的你。僅管只是噓寒問暖,僅管只是搭肩笑談,僅管只是課業教導,僅管只是訴說願望,我多希望能在你走進我的時空縫隙裡,留下一點一滴值得你記述的回憶。你會笑我傻嗎?望向鏡中的自己,穿上你送我的毛衣,溫暖在寒冬的懷裡,那只是一種純粹,一種不必言說的默契,只屬於單向的我,用笑僵的沉默,裝飾冷透四壁的甜蜜。我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鏡中的自己,更是多了一層奢侈的幻境,幻你緩緩的走出鏡中的我的身後,跟我說,愛我。

  好些時候,你的冷淡,像走味的咖啡,那般的酸苦,教人難以下嚥;更多時候,你的熱情,卻又像濃郁香醇的藍山,帶點浪漫,引人分外遐思。知道嗎?等待白夜的落幕,才是一天真正的開始。習慣端坐於書桌前發呆的我,總深藏著一分莫名的情愫,等在你開啟從未上過鎖的房門,對我輕聲細問,即便是一個簡單的微笑,在彼此對焦的瞬刻,我的心卻是極為忐忑不安的;我總是把他當成一種危險的蜜糖,日復一日的過,身上的糖分,以為可以覆沒苦悶,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這樣極欲被感動的情分,不是糖分可以溶解和取代的。不可言說的情感,沸騰在心湖,揚起巨大鴻波,苦啊!若是可以停止,我情願像你現在看我的樣子。如果,時間可以把我們遺忘,最好,最好。 

  日以繼夜,燃燒不盡的愛,像心上掏不完的浪漫詩篇,反覆在我身上撞擊出美麗與哀愁的火花。是的,年輕總是美的,多愁的。迷戀你的味道,總是在黃昏到黑夜之間發酵,一點一滴的步步壓抑,我會全把他用真心包裝起來,雖然,沒有確切的保存期限,我想,就一輩子,就一輩子吧!

  星期六的午後,陽光有些燙人,在校園裡打籃球的我們,汗水珠子被照得閃閃動人。在防守、運球、搶籃板的對戰過程中,和你不只一次的身體碰觸,那種自然的情感宣洩,真是爽快到底。頑皮的我,有一回,假裝不小心被你用腳絆倒,在地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演來自然,楚楚動人,單手硬是搭在你的肩上,走往回家的路。沿路上,看著你有些歉意,不禁讓我竊笑了起來。那天的黃昏景緻,像極了羞紅的玫瑰,美豔極了。

  今夜的星光,好燦爛啊!然而,高掛在天邊的你,不覺寂寞嗎?自顧自的閃爍著晶瑩的光華,可曾想過為愛受俘的我,在黑寂的夜裡,心情黯淡。缺了一壺可以醉人的咖啡,任憑我如何的煎煮,都煮不出你的原味。我試圖尋找你愛的方位,只怕淚,佔領雙眼,太刺眼的光芒,不適合妝點黑暗,於是,你看我一步一步的墜入情網,掩著淚光,讓心上的寂寞換裝。而你,卻屹然而立,撒下瞞天的雨滴,滴痛溫柔綿長的香氣,我只得在欲訴不盡的愁曲裡,彈不止一顆脆弱的情心。愛啊!真要孤寂的死去嗎?那麼,請在我即將窒息的暗戀氣息中,抓住一分永恆吧!只要能留下一絲絲你的氣味,我絕不後悔,絕不後悔。 
  一年很快的又過了,除夕夜那天,我在這個家,和母親、子昂大哥及他女友一同圍爐,吃著團圓飯。團圓!對一個被愛遺棄的孩子來說,是何等遙遠的夢想,破裂的鏡面,終是破裂,僅管可以用愛彌補,卻無法撫平那鏡面留下的創痕。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是句多麼引人痛恨的詞彙啊!卻在此刻,無端撩起。憶及家鄉的父親,一份久違的思潮,緩緩從出走的記憶中復返。獨飲著年少的苦澀滋味,沉默,總是無言的低首引嘆,任憑緊鎖在心上的往事,撞擊出愛與恨所譜下的樂章,美麗,卻撫不平心悴;殘酷,卻教多情成悔。今晚,也許我又不夠堅強,向著月光,偷偷想您,問您,您過得好嗎?您可曾?可曾想過那個被虐的孩子?您還愛著他嗎?您‧‧‧‧

  越是堅強的偽裝,越難抵擋內心受創所釋放的能量,於是淚水,忍不住貼緊雙眼,模糊了視線。遙遙的天邊,孤冷相對,靜滯的耳語,仿若街前。同是一季的冬,曾有的溺愛,如夢碎後的殘骸,支離四散的餘溫,再無力承載。孤零的野風,於是扮演無情,熄冷沉浮於夜的青春靈魂,不再熟悉的殘存餘溫,從此冰封。用著凍冷的雙手,拭去狂奔燙人的淚,誰知天真的原罪?誰懂被虐的慈悲?命運的火炬,啼出雙眸的紅燄,但願,無息無聲,無息無聲的走遠。

  佇留於風中的思念,如果可以冷卻,是不是就可以把不完美的完全掏出心間,重塑一段記憶,一段只有慈愛的記憶,那該有多好!深沉的午夜,慘白的笑臉,盼不見的傷痕,舔成活著的恆溫,如果是關於那一個離家的少年,請別再問,別再問。

  也許,這是今年冬天的最後一次,想您。我想,以後不會了。您給我的現在,我會全把他遺忘在未來,演活了哀傷的劇本,總也得學會叛逆幾分。黑寂的領空,像野花怒放的溫存,足夠抵擋冷透的低溫。輕狂的步履,一步一步的淡忘苦楚,最終融入塵埃的寬恕。別再回頭,忘了最初,您給不起的愛,我會再找回來。生命不該容下的悲哀,總在痛過之後,才會顯得精彩。

  凌晨二點,走在黯黑的巷口,不再無助的眺望未來,我知道,我會是勇敢的。一個人,緩行於孤寂的道路上,回家,便成了一種甜蜜的依靠。不一會兒,只見一條竄奔的人影,漸漸清晰的佇立在我眼前,急促的心跳聲和喘息聲,像愛般的無言包圍,凝眸對眼片刻後,我便開口對著子昂大哥低聲的說著:『對不起。』只見子昂大哥,輕拍著我的肩膀說道:『平安回來就好。』話一落下,像一把溫暖的利刃,輕易的刺透我那空泛的軀體,暖遍全身的愛與關懷,讓假裝堅強的我,隱忍不住淚水,終是潰決。在你面前,我還是渺小的,我總無法掩飾我的脆弱,一種極欲被愛的渴望,在彼此交錯的眸中閃過,不得不的痛,是哀愁,更是棲心的豔麗。然而,我該如何告訴你,我愛你。

  十八歲這年,湛藍的天空,擁著多變的雲彩,幻化成一股深藍的情愫,無處傾吐。沉淪的情字,在綴滿紅霞的窗櫺,隱隱飄落幾許繽紛。是秋意誘人,投奔心頭滿是荒蕪的暗戀情種。漸進的火焰,燃不起我要的愛情,熄於風中的傷痕,每每深到見骨,只見傷口裹著孤獨,寂寞總是在耀眼的星空看我哭。層層疊疊的祝福,是極度哭號喚醒的禮物,我絕不認輸。如果,這是最終殘酷的歸宿,我也會把你串成一本最美的記事簿,直到夕陽的紅燄,燃盡心上殘存的枯黃情書。你,終會明白,最深的愛,是用無數的黑夜,苦守孤獨,而後近乎絕望的放逐,放逐不會再有的痛楚,像你對我那般的,在乎。

  每一段青春,是不是都會有一段動人的故事?而我呢?我動人的故事呢?也許,就在扮演暗戀你的這個角色吧!頭一回,不著痕跡的演繹愛情,把癡魅的情衷,演得入木三分,你不該佩服我的絕佳演技嗎?你怎麼能,怎麼能如此自然的把我擁入懷中,又怎麼能,怎麼能這般狠心的把我推向闃黑的死胡同,難道你不痛嗎?不痛嗎?

  曾幾何時,渴望戀人般的黃昏,終也逐漸褪出了原色。空蕩的周圍,嗅不出你的原味,未曾上過鎖的房門,還在等待一個拍肩和一個眼神的交對,然而,你卻狠心的什麼都不給。黑夜,只是一種罪,一種再難解脫的罪。月光下的嫵媚,我該留給誰?說好不再憑添愁眉,說好不再午夜夢迴,用淚煎成的苦酒,滿杯,這將會是我,最後一次陶醉,最後一次為你,陶醉。

  誰說秋天的黃昏最美?誰說秋天的落楓最惹人愛憐?誰說秋天是個適合談心的時節?誰說秋天的愛戀最容易讓人心悴?愛情啊!曾經被我牢牢的死鎖在心上的一方,任它嘶吼、狂嘯,卻無力阻擋,近乎沉醉的流放,如今呢?最美的依賴,卻成了最殘酷的等待,等待和你在這個秋季,把不屬於我的愛情深埋。於是,我把黃昏的癡還你,把痛留給自己,把夜染的情愫還你,把暗戀鎖在寂寞裡,讓悲傷不再痲痺,讓癡情隨你窒息,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勇氣,如果,如果你也曾經珍惜。

  寂寞的十八歲,好想飛,飛離那不屬於愛情的層層包圍,像片片銜上楓紅的落葉,美在凋萎。是啊!也好,從今以後,你再也看不見,再也看不見我流淚,我會試著把它放逐,像和你相遇的那一年冬夜,那般的無助。
  寂寞的十八歲,坐看黃昏,從暗戀的幕起,到憔悴的幕落。一場邂逅於黑夜的戲碼,最終,還是用絕情與癡心的強烈對比收場。刻劃在身上的冷黯色澤,像烙印般的無法抹去,你,依然在我的生命裡,飄浮著原味與多情。這輩子欠你的,我知道,你並不急著要回去,否則,你怎麼會讓我的癡情,隨著你的無情窒息;你又怎麼會讓我的淚水,一點一滴的為你哭盡。也許,我和你最精彩的部分劇情,得等到來世才能延續。你後悔嗎?後悔遇上我嗎?後悔擁我在你懷裡啜泣嗎?用孤單點亮的雙眼,默許遙冷的天邊,必然的抉擇,只有離別。那一幕久違的真情,我還要得起嗎?要得起嗎?是啊!恐怕這輩子,我再也要不起,要不起了。

  十九歲那年,高中畢業後,我在家人的殷切企盼下,努力考上了一所公立大學。其實,我的努力,乃源自於我的自私;而我的自私,卻是源自於一股想離開你的衝動。不可自抑的暗戀火種,無時無刻的燃燒在每個深陷的午夜,刺痛著青春的靈魂,無處宣洩的甘美滋味,不得不催促著我,再次選擇獨行的路。我知道,這對於母親及你,都是挺震撼的決定。然而,為了能燃起再活下去的勇氣,我必須堅毅的拒絕你的呵護。那份存在於你與子揚之間的未了情感,不該轉化成我和你之間的全部,不該是這樣的啊!不是嗎?這一次,請原諒我的自私,暫時無能為力的專心扮演二種截然不同的角色,所以,我必須忠於我的選擇,選擇離開,離開不加糖和奶精的你的原味。

  這夜,我,一個人,獨立於無人的海邊,望向無際的海面,隨著波紋,盪漾起心上的疤痕,默問著海,妳停泊了多少癡情的淚?妳還在癡癡的等待著誰?是誰的愛,像醇酒般的濃烈,適合一夜的醉,不可贖回?又是誰的愛,像咖啡般的香醇,只求釋出原味,苦亦無悔?受困於黑暗中的多情,即使不再醒來,黎明依舊會來。然而,多情啃蝕不盡的愛情缺口,卻像青春烈燄般熊熊沸騰,煎熬著全身未曾停過的傷與痛。知道嗎?我是這樣愛你到死的執著,卻喚不住一分真心許諾。也許,今夜過後,你,終將隨著我的影子,一路沉沒。

  哭紅的雙瞳,顫抖的吼聲,邂逅的寒冬,錯愛的情種,一幕幕熟悉的往日情境,不甘寂寞的盤踞在枯萎的腦海,妄想再一次品嚐被狠狠撕裂的疼痛,或者,在白夜來臨之前,不該被輕易錯過!而今夜,只屬於你我。一次又一次的淪落在愛與替代的情感中掙扎,像啃噬愛情般的血紅素,急速沾滿了雙手,流竄於十指之間的顫慄紅燄,多美啊!不入眠的夜,原是一種自我欺騙,荒蕪的情慾沙丘,蕭然的呈上生命底層的孤單,滄桑的歸途,已是必然,綠洲,不再是平凡的渴盼。而曾經陪伴於夜的迷惘,似蛛絲般的濃密綿長,換得暗戀一場,如果,如果你也深深喜歡,請別說出那著魔的樣,別說,好嗎?

  夜,即將冷冷的死去了,是因為要和你離別嗎?不再停靠的悸動,像風鎖上了最美的雙眸,把往事輕掠而過,剪下一縷情衷,等待黎明醒來,趕走落寞。支解暗戀的殘存餘溫,燃盡夜裡風華,冷風透骨,僅存一床相思舊夢,容下幾許荒涼情種,點綴夜空。漸趨冰封的記憶傷痕,有暗夜慈愛的驚懼,和黃昏深戀的氣息,如今只剩,熔不化的冰。從此,我澈澈底底的臣服在輪迴的宿命裡,等待一把火炬,一把可以熔解冰點的火炬,而你,不再是唯一,不再是我的唯一。

  晨霧劃破黑夜,輕踏而來,迎送些許迷人芳香,醉與不醉間,僅只徬徨。終於,我踩著足夠的勇氣,回別日出的美景,假扮自若的神采,擺脫陰霾。不再用眼淚訴說愛情的美,更不用獨自享受暗戀的澀苦滋味。這一別,只是不再讓自己後悔,後悔曾經等待過的日日夜夜。原諒我,把癡情放逐在另一個生命的周圍,過去的,悲的、甜的、痛的、笑的,請不必勉強收回。我只想一個人靜靜飄泊,乘著流浪的葉舟,划向未知的遠方,那,還有我,未完的夢。
  
  為了能讓母親安心,原本堅決獨行的我,打消了念頭,還是讓你送了我一程。二個多小時的車程,我選擇沉默,啥也沒說。望向車窗外的白雲藍天,貼近窗邊的臉,隱約浮現出的輪廓,已是朦朧一片,你再也看不見,那雙憂鬱的眼。一路上,你不停的追問著我,關於離開這樣重大的決定,怎可不和家人商量,微婉的語氣中,透著不捨的情分。你說,母親非常的疼我、愛我,在我離開之後,肯定會更加思念我。你還說,你會和母親一樣,一輩子愛我,會把我當成親兄弟般的愛護,絕不再讓我流浪受苦。你的一字一句,總像溫暖的病毒,不斷的朝向我那毫無抗體的軀殼寄宿。我只能黯然無語的低頭,不敢直視你的眼珠,深怕淚,沾上了眼,讓你看見。

  下了車後,這一路上和你糾結的纏綿,是不是已到了愛情的終點?抑或是另一場邂逅的起點?背負著沉重的孤單行囊,在和你輕聲的微笑道別後,轉身背對著你的背影,踽踽而行。飄浮於風中的淡雅氣味,容下往事幾回,不敢回頭再望,深怕黃昏映出你我之間的暗戀紅彩。矇矓畫下癡心,如花如蝶,死守陶醉,嘆一季花落,凋謝了,我的愛戀,你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