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2月 05, 2004 11:31 am
一
「他在早上十點多死了。」我停止了一切動作，儘管走在馬路上的行人對著我看。「別太難過。」「……」
（怎麼可能？上回見你還那麼活潑有朝氣……，我討厭死別，討厭這樣的結局！）
走回被限制的空間裏，電話又響起：「妳記得他的出生年月日嗎？」這個問題早在結束了三分鐘靜默的對話後，我便在腦海裏不斷搜尋著，有關他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時間。「1995吧？確定的日期我想不起了。」
（我怎麼連你的生日都記不住，應該說我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只知道你同我一樣是雙魚座，想及和你之間的緣分，我就百感交集，我對你的來到是如此雀躍、興奮與期待已久的成真，但殘忍如我，卻將你送離你熟悉的地方……。）
「不，是1994年3月，確切的日期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想，就這麼當真了吧！」
（與你的距離越來越遠，最後卻是天人兩隔。我還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我將自己鎖在車子裏，在人來人往的都市中穿梭著，任眼淚狂飇，激盪出內心深層對他依依難捨的情懷，拉扯出許久不曾注意過的美好回憶。灰濛濛的城市，陰沉沉的天空，下起了絲絲的細雨，綿綿密密的雨絲在車窗上匯聚成一條小小的水流，滑了下來。
二
「爸，你幫他取個名字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才出生不到三個月的小小的他，他顫抖著毛茸茸的身體，兩隻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指頭。一向不贊成我養小動物的父親儘管不得不成全我多年的心願，讓他進入家裡，但並不像我這般歡喜地迎接他的到來。「叫他來福，好不好？」「隨便啦！」「那……叫他旺來呢？」「隨便啦！」我其實才不想叫他這麼俗的名字，只不過想藉著討福氣的名字，看看父親會不會較認同他，既然這招沒效，就當我沒說。
為了幫他取個好名字，的確傷了不少腦筋，我想了想，看到鉛筆盒裏那只剛買的尺，尺上有一隻胖胖的小企鵝，我超喜歡的，「嗯，就這麼著，叫他Penta！」三個月的Penta是一隻博美犬，但是他的毛色不同於一般的深褐色，而是淡淡柔柔的牛奶色，我喜歡潑點水在他身上，那軟軟細細的毛被水弄濕了就陷了下去，像極了潑灑在地上的牛奶；或者，瞧他玩累了趴在地上睡覺的樣子，兩隻前腳並攏伏地，頭就靠在那前腳搭起的墊子上，尾巴順著小屁屁彎著，不小心點，有時差點把他當成那一隻黃色小鴨鴨的動物造型拖鞋給穿進去呢！
有一回寒流來襲，夜裏，我看他蜷伏著身子窩在小棉被裏，仍不住地抖著，便央求哥哥去買個燈泡給他點上，怕他冷著了；又有一次颱風來襲，窗外的強風吹得客廳的落地窗格格響，伴著怒吼般的風聲咆哮著，他膽子小，不住地叫著，引來哥哥的不滿而斥責他，他只好改成低聲呻吟的哀怨，躲在我手臂環抱著的小小空間裏，那時，覺得自己像極了小媽媽，而他就是我寵愛的小寶貝。
從每天三次用飼料粉調拌成泥狀的餐點，慢慢改成顆料飼料；從他邊跑有時不小心滑跤、嘗試爬樓梯卻猶豫不前，好不容易跨出第一步，開始會上樓梯，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的心情，就像呵護小嬰兒般地欣喜。有一次，他調皮地在樓梯間跑上跑下，一口氣跑上三樓也不喘大口氣，而我為了追他，不小心還在樓梯間跘倒，小腿前方那沒啥肉的骨頭撞在樓梯九十度直角處，痛得我哇哇大叫，而窩心的他見狀，便又輕盈地跑下來，坐在旁邊望著我，原本有點怒氣的受害者，也只好抱著他破涕為笑了。
聰明的他，漸漸擄獲父親難得的微笑，我教他坐下、握手，他就乖乖地在父親面前表演，惹得父親和母親開懷大笑，原本不同意我養狗狗的母親，開始為他準備用開水煮過的雞皮，聽說狗狗吃雞皮可以保養毛的色澤光滑柔亮，而父親每次吃飯時也會細心地撕著肉絲，怕他吃到骨頭會噎著，我笑說哪有狗狗不會吃骨頭的，父親便為他辯解，說是他吃東西總是狼吞虎嚥，小心駛得萬年船。
可也不是都這麼平順的，當初去苗栗接他時，哥哥原本以為帶回來的是純白色的博美，那個阿姨因為白博美有心臟病，沒讓我們帶回，當她抱出Penta時，哥哥失望的把初來時的熱情全部冰封。Penta長大了，也調皮了，平時教他在報紙上大小便，他倒也乖乖，只是見著那毛茸茸的腳踏墊，他就忍不住佔為已用，有時就在上面灑尿劃地為王，我只得一塊塊將墊子收起，偏偏就忘了哥哥門前的那一塊，而那新墊子是哥哥極喜歡的一款，當哥哥發現他在那墊子上撒野時，氣得拿著練劍道的木劍，從三樓到一樓追著Penta打，我心庝他，雖然哥哥沒真的打下手，但為此也和哥哥冷戰了好一陣子不說話，他怪我沒教好他，我則怪他沒愛心不疼小動物。
三
是我不該，無法給他全部的愛和關懷，為著自己越來越忙碌的課業，諸多無法分身的無奈，加上越來越害怕面對他死亡的那一日的到來，我開始想為他再找一個好主人，因為我知道，我真的沒能力有充裕的時間陪著他散步、運動，我連自己要放鬆的時間都找不出來了。但我又擔心萬一送給了別人，那個新主人沒能好好照顧他，那我豈不是更加罪過！幸好，一位相識十多年的老友很愛狗，他聽了我的想法，願意成為Penta第二個歸宿。送他下新竹的前一晚，我和他聊了好久，告訴他，其實我很不捨得，但想到他去到新家會過得更好，可以彌補我無法為他付出的關愛，我希望他的晚年可以是被充分呵護的，我只能忍痛。
在新竹約定的地點，友人來接他了，友人問我要不要去看看他的新窩，我拒絕了，因為我怕離別的場面，我也深信友人是他下半生的貴人。轉身走回車上時，聽到了他的呼喊，一聲聲，是憤怒？氣從小與他一塊兒成長的、他最深信的我，竟然抛棄了他，是不捨？不捨得相處多年的玩伴，走過一段段革命感情的夥伴，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遠走。我想，他一定同我當時的百感交集吧！
友人說他適應得很快，也常常一塊兒到他家後山去跑步，出入隨行如影，連晚上睡覺都為他準備一個階梯，方便他隨時上下床。我終於放心了，也為自己的不負責合理化，果然這個決定是對他好的。
七天前，友人要出國遠行，原本說好要帶他回我家住一個星期，等他回國後再接回去，因為上回他出國不在家時，將Penta寄在狗狗旅館，結果整整五天都沒吃東西，他很心疼。我當然答應，約好時間要接他，後來因為他的家人有空可以代為照顧，也沒北上。沒想到，就在他出國前一天，Penta走了。
四
「我打算為他納靈骨塔，等等要火化，地點選好了，在新竹。」
「什麼時候？」
「下星期我回國時。」
「我也去，時間決定好了告訴我。」
這一個星期來，我為他唸大悲咒、唸往生咒，父親說不要為他悲傷，要祝福他可以到更好的來世，生生死死是人世間的循環，我當然知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多年的情感又是一回事啊！
生命何其脆弱，經歷了母親離世的痛，還未平復，他也離開人間，而我仍然處於看不破死生的執念，以痛哭作為深深的思念。看著哭紅的眼，哭腫的眼，帶有血絲的眼球，五年前送走了母親的畫面，歷歷在目。
（Penta啊，penta！你是我今生的唯一，我再也不會養其他的狗狗或寵物，因為有你在我的心中，這一份濃濃的情感和回憶已經夠了，而我，也負擔不起再一次的付出，再一次的失去，這種永遠觸不到的分別，痛徹我心……）
（我再怎麼忙，也會排開時間，下新竹送你走上最後一程的。沒能在你往生的時候陪在身旁，那時候的你害不害怕？我知道你最膽小的，沒人陪你，你一定很害怕，是不？別怕，別怕，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傷心難過時，我總會抱著你向你傾訴，而你總是靜靜地聽，貼心地舐著我的手，像是安慰也是鼓勵。我會一直想著你的，想你化為天上的雲，微笑地望著我，我的心是陪伴著你的，為你祝福著，有更好的來世。）
來不及說再見，在他離開人間的第七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細細回憶與他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如果真有頭七回魂之說，我這一分心意，此刻他應該感受得到吧？其實我想說的，還有好多好多……。
閑芷的愛犬於2004/11/29往生，撰此文以為紀念
「他在早上十點多死了。」我停止了一切動作，儘管走在馬路上的行人對著我看。「別太難過。」「……」
（怎麼可能？上回見你還那麼活潑有朝氣……，我討厭死別，討厭這樣的結局！）
走回被限制的空間裏，電話又響起：「妳記得他的出生年月日嗎？」這個問題早在結束了三分鐘靜默的對話後，我便在腦海裏不斷搜尋著，有關他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時間。「1995吧？確定的日期我想不起了。」
（我怎麼連你的生日都記不住，應該說我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只知道你同我一樣是雙魚座，想及和你之間的緣分，我就百感交集，我對你的來到是如此雀躍、興奮與期待已久的成真，但殘忍如我，卻將你送離你熟悉的地方……。）
「不，是1994年3月，確切的日期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想，就這麼當真了吧！」
（與你的距離越來越遠，最後卻是天人兩隔。我還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我將自己鎖在車子裏，在人來人往的都市中穿梭著，任眼淚狂飇，激盪出內心深層對他依依難捨的情懷，拉扯出許久不曾注意過的美好回憶。灰濛濛的城市，陰沉沉的天空，下起了絲絲的細雨，綿綿密密的雨絲在車窗上匯聚成一條小小的水流，滑了下來。
二
「爸，你幫他取個名字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才出生不到三個月的小小的他，他顫抖著毛茸茸的身體，兩隻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指頭。一向不贊成我養小動物的父親儘管不得不成全我多年的心願，讓他進入家裡，但並不像我這般歡喜地迎接他的到來。「叫他來福，好不好？」「隨便啦！」「那……叫他旺來呢？」「隨便啦！」我其實才不想叫他這麼俗的名字，只不過想藉著討福氣的名字，看看父親會不會較認同他，既然這招沒效，就當我沒說。
為了幫他取個好名字，的確傷了不少腦筋，我想了想，看到鉛筆盒裏那只剛買的尺，尺上有一隻胖胖的小企鵝，我超喜歡的，「嗯，就這麼著，叫他Penta！」三個月的Penta是一隻博美犬，但是他的毛色不同於一般的深褐色，而是淡淡柔柔的牛奶色，我喜歡潑點水在他身上，那軟軟細細的毛被水弄濕了就陷了下去，像極了潑灑在地上的牛奶；或者，瞧他玩累了趴在地上睡覺的樣子，兩隻前腳並攏伏地，頭就靠在那前腳搭起的墊子上，尾巴順著小屁屁彎著，不小心點，有時差點把他當成那一隻黃色小鴨鴨的動物造型拖鞋給穿進去呢！
有一回寒流來襲，夜裏，我看他蜷伏著身子窩在小棉被裏，仍不住地抖著，便央求哥哥去買個燈泡給他點上，怕他冷著了；又有一次颱風來襲，窗外的強風吹得客廳的落地窗格格響，伴著怒吼般的風聲咆哮著，他膽子小，不住地叫著，引來哥哥的不滿而斥責他，他只好改成低聲呻吟的哀怨，躲在我手臂環抱著的小小空間裏，那時，覺得自己像極了小媽媽，而他就是我寵愛的小寶貝。
從每天三次用飼料粉調拌成泥狀的餐點，慢慢改成顆料飼料；從他邊跑有時不小心滑跤、嘗試爬樓梯卻猶豫不前，好不容易跨出第一步，開始會上樓梯，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的心情，就像呵護小嬰兒般地欣喜。有一次，他調皮地在樓梯間跑上跑下，一口氣跑上三樓也不喘大口氣，而我為了追他，不小心還在樓梯間跘倒，小腿前方那沒啥肉的骨頭撞在樓梯九十度直角處，痛得我哇哇大叫，而窩心的他見狀，便又輕盈地跑下來，坐在旁邊望著我，原本有點怒氣的受害者，也只好抱著他破涕為笑了。
聰明的他，漸漸擄獲父親難得的微笑，我教他坐下、握手，他就乖乖地在父親面前表演，惹得父親和母親開懷大笑，原本不同意我養狗狗的母親，開始為他準備用開水煮過的雞皮，聽說狗狗吃雞皮可以保養毛的色澤光滑柔亮，而父親每次吃飯時也會細心地撕著肉絲，怕他吃到骨頭會噎著，我笑說哪有狗狗不會吃骨頭的，父親便為他辯解，說是他吃東西總是狼吞虎嚥，小心駛得萬年船。
可也不是都這麼平順的，當初去苗栗接他時，哥哥原本以為帶回來的是純白色的博美，那個阿姨因為白博美有心臟病，沒讓我們帶回，當她抱出Penta時，哥哥失望的把初來時的熱情全部冰封。Penta長大了，也調皮了，平時教他在報紙上大小便，他倒也乖乖，只是見著那毛茸茸的腳踏墊，他就忍不住佔為已用，有時就在上面灑尿劃地為王，我只得一塊塊將墊子收起，偏偏就忘了哥哥門前的那一塊，而那新墊子是哥哥極喜歡的一款，當哥哥發現他在那墊子上撒野時，氣得拿著練劍道的木劍，從三樓到一樓追著Penta打，我心庝他，雖然哥哥沒真的打下手，但為此也和哥哥冷戰了好一陣子不說話，他怪我沒教好他，我則怪他沒愛心不疼小動物。
三
是我不該，無法給他全部的愛和關懷，為著自己越來越忙碌的課業，諸多無法分身的無奈，加上越來越害怕面對他死亡的那一日的到來，我開始想為他再找一個好主人，因為我知道，我真的沒能力有充裕的時間陪著他散步、運動，我連自己要放鬆的時間都找不出來了。但我又擔心萬一送給了別人，那個新主人沒能好好照顧他，那我豈不是更加罪過！幸好，一位相識十多年的老友很愛狗，他聽了我的想法，願意成為Penta第二個歸宿。送他下新竹的前一晚，我和他聊了好久，告訴他，其實我很不捨得，但想到他去到新家會過得更好，可以彌補我無法為他付出的關愛，我希望他的晚年可以是被充分呵護的，我只能忍痛。
在新竹約定的地點，友人來接他了，友人問我要不要去看看他的新窩，我拒絕了，因為我怕離別的場面，我也深信友人是他下半生的貴人。轉身走回車上時，聽到了他的呼喊，一聲聲，是憤怒？氣從小與他一塊兒成長的、他最深信的我，竟然抛棄了他，是不捨？不捨得相處多年的玩伴，走過一段段革命感情的夥伴，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遠走。我想，他一定同我當時的百感交集吧！
友人說他適應得很快，也常常一塊兒到他家後山去跑步，出入隨行如影，連晚上睡覺都為他準備一個階梯，方便他隨時上下床。我終於放心了，也為自己的不負責合理化，果然這個決定是對他好的。
七天前，友人要出國遠行，原本說好要帶他回我家住一個星期，等他回國後再接回去，因為上回他出國不在家時，將Penta寄在狗狗旅館，結果整整五天都沒吃東西，他很心疼。我當然答應，約好時間要接他，後來因為他的家人有空可以代為照顧，也沒北上。沒想到，就在他出國前一天，Penta走了。
四
「我打算為他納靈骨塔，等等要火化，地點選好了，在新竹。」
「什麼時候？」
「下星期我回國時。」
「我也去，時間決定好了告訴我。」
這一個星期來，我為他唸大悲咒、唸往生咒，父親說不要為他悲傷，要祝福他可以到更好的來世，生生死死是人世間的循環，我當然知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多年的情感又是一回事啊！
生命何其脆弱，經歷了母親離世的痛，還未平復，他也離開人間，而我仍然處於看不破死生的執念，以痛哭作為深深的思念。看著哭紅的眼，哭腫的眼，帶有血絲的眼球，五年前送走了母親的畫面，歷歷在目。
（Penta啊，penta！你是我今生的唯一，我再也不會養其他的狗狗或寵物，因為有你在我的心中，這一份濃濃的情感和回憶已經夠了，而我，也負擔不起再一次的付出，再一次的失去，這種永遠觸不到的分別，痛徹我心……）
（我再怎麼忙，也會排開時間，下新竹送你走上最後一程的。沒能在你往生的時候陪在身旁，那時候的你害不害怕？我知道你最膽小的，沒人陪你，你一定很害怕，是不？別怕，別怕，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傷心難過時，我總會抱著你向你傾訴，而你總是靜靜地聽，貼心地舐著我的手，像是安慰也是鼓勵。我會一直想著你的，想你化為天上的雲，微笑地望著我，我的心是陪伴著你的，為你祝福著，有更好的來世。）
來不及說再見，在他離開人間的第七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細細回憶與他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如果真有頭七回魂之說，我這一分心意，此刻他應該感受得到吧？其實我想說的，還有好多好多……。
閑芷的愛犬於2004/11/29往生，撰此文以為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