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11月 12, 2004 6:31 am
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泛著紅光的黃昏，漸漸染遍每一棟屬於都市的建築，黑夜來得並不安靜，伴著呼呼的風聲、雨聲，有時還有廣告招牌被風掃落的撞擊聲，此起彼落。
颱風要來的前夕，天空總是有著詭異的紅顏，記得小時候，父親總是會指著遠方的天邊雲彩，告訴我們關於預知颱風的經驗談，他說：「颱風要來之前，天空一定會變紅天，這表示這個颱風來勢洶洶，要事先做好準備，將損失降到最低。」那時候還在唸小一的我似懂非懂，但已覺得父親真是個知古知今的大寶庫，從他身上，學到好多課本上沒有講過的東西，可是，他總是揮揮手，說他沒讀什麼書，只是經驗罷了，而站在一旁的母親就會微笑地望著他，眼中充滿崇拜的光芒，娓娓道起他們倆生活經驗中的點點滴滴，誇讚父親對大自然經驗的豐富判斷能力。
已經忘了那是何年何月的那一個颱風天了，只依稀記得是在炎熱暑假中的某一夜，有個強烈颱風來襲，那一天，全家人都窩在客廳裏，一邊聚精會神盯著電視螢幕上報導著最新的颱風動態，一邊聽著緊閉的窗戶呼呼作響，強勁的狂風像是拚了命要突破重圍似地，不斷試探那四扇揺揺欲墜的窗，而被颱風挾持的落葉則認命地貼在窗上，不自覺成了一幅扭曲的、變形的臉，無言抗議著被強制驅離的不滿。風雨持續增強，就在突然的咻──一聲，燈光突然滅熄，我驚慌地叫了起來：「救命啊！你們在那裏…」一隻又厚又大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要我別害怕，我知道這是父親溫暖的手掌，原本驚措的心慢慢平息下來，像畫中平靜的湖面般，漣漪少了一圈又一圈，在一陣走動和開關櫃子的吵雜聲後，一盞燭光已點亮了這個小空間，這時候，深深覺得和家人的距離變得好近好近，也好想偎著這小小的微光，任隨窗外的風雨大作，就這麼彼此靜靜地守著。
打從有記憶開始，父親總是嚴肅的，每當小孩犯了錯，站在那兒等處罰時的懼怕心情，絕對比家法落在手心時的痛來得更強烈，尤其是父親那恨鐡不成鋼的難過，望子女成龍成鳯的期待，不捨得卻不得不扮黑臉的種種心情，在他那重重舉起又重重落下的擊掌聲中，道出了他極簡的父愛。
母親辭世後，家裡的聲音變得更少了，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用餐時，桌上只有疏疏落落的三言兩語，總是提了個頭，講沒兩句話就自動消音。
難得的假日，我在廚房忙著張羅晚餐，想起母親拿手的什錦燴海鮮、酥炸大白鯧、酒蒸大明蝦、元盅佛跳牆、白菜滷……，便依樣畫葫蘆地一道道作起來了，擺滿一桌，喚來家人用餐，我一邊幫父親夾菜，一邊說著：「這佛跳牆啊，是媽以前最得意的手藝之一耶，她總是說姑姑們每次都會問她該放什麼料，什麼該先炒過，先泡過水，下甕之前的步驟該如何。爸，你吃吃看，我做得這道有沒有媽的味道？」話一邊說著，淚水就在眼裏打轉了，一邊後悔我那壺不開提那壺，勾起家人共同的痛，哥瞪了我一眼，我委曲地掉下眼淚，父親連忙打圓場：「哎呀！吃飯好端端地，掉什麼淚，別哭，我試試妳的手藝有沒有進步！」大概是我得到母親手藝的真傳吧？父親咬了一口佛跳牆裏的排骨酥，眼眶也紅了起來。這頓飯，仍然是靜默的……。
其實，父親向來很少對我們表示口語或肢體的關愛，雖然他心中很是關心我們，但他一人扛起經濟的擔子，常常忙著外頭的生意，也不太多話。而母親則是溫柔又不厭其煩地為了生活上的瑣事耳提面命。一則剛毅嚴肅，一則溫婉慈善，這兩種分明的形象在家裡相得益彰，扮演得恰到好處。但是，失了一根柱子的樑柱如何能像從前一樣撐起親情的負荷？原本剛硬少歡的父親，好不容易收拾起他對母親的思念，開始試著以慈祥的容貌與我們對話，偏偏話題少得可憐，即便是我們刻意承歡地附和，也回不到昔日那笑聲不斷的場景。
此刻，窗戶被強風吹得不斷地顫抖著，雖然沒有停電，但屋子裏黑漆漆的，各自待在各自的房裏，只能從門縫透出微弱的光，知道彼此都還沒入睡，同樣是颱風夜，當年小小房子中擠著五個人的溫情早不復在，而今偌大的房子裏，彼此的空間變大了，距離，也變遠了，一陣陣狂風呼嘯的聲音，喚醒我那不可重返的歲月，也喚起了我對母親深深的思念，而父親在此時此景，應該也同我一樣在燈下想念著伴他走過半生的母親吧！
颱風要來的前夕，天空總是有著詭異的紅顏，記得小時候，父親總是會指著遠方的天邊雲彩，告訴我們關於預知颱風的經驗談，他說：「颱風要來之前，天空一定會變紅天，這表示這個颱風來勢洶洶，要事先做好準備，將損失降到最低。」那時候還在唸小一的我似懂非懂，但已覺得父親真是個知古知今的大寶庫，從他身上，學到好多課本上沒有講過的東西，可是，他總是揮揮手，說他沒讀什麼書，只是經驗罷了，而站在一旁的母親就會微笑地望著他，眼中充滿崇拜的光芒，娓娓道起他們倆生活經驗中的點點滴滴，誇讚父親對大自然經驗的豐富判斷能力。
已經忘了那是何年何月的那一個颱風天了，只依稀記得是在炎熱暑假中的某一夜，有個強烈颱風來襲，那一天，全家人都窩在客廳裏，一邊聚精會神盯著電視螢幕上報導著最新的颱風動態，一邊聽著緊閉的窗戶呼呼作響，強勁的狂風像是拚了命要突破重圍似地，不斷試探那四扇揺揺欲墜的窗，而被颱風挾持的落葉則認命地貼在窗上，不自覺成了一幅扭曲的、變形的臉，無言抗議著被強制驅離的不滿。風雨持續增強，就在突然的咻──一聲，燈光突然滅熄，我驚慌地叫了起來：「救命啊！你們在那裏…」一隻又厚又大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要我別害怕，我知道這是父親溫暖的手掌，原本驚措的心慢慢平息下來，像畫中平靜的湖面般，漣漪少了一圈又一圈，在一陣走動和開關櫃子的吵雜聲後，一盞燭光已點亮了這個小空間，這時候，深深覺得和家人的距離變得好近好近，也好想偎著這小小的微光，任隨窗外的風雨大作，就這麼彼此靜靜地守著。
打從有記憶開始，父親總是嚴肅的，每當小孩犯了錯，站在那兒等處罰時的懼怕心情，絕對比家法落在手心時的痛來得更強烈，尤其是父親那恨鐡不成鋼的難過，望子女成龍成鳯的期待，不捨得卻不得不扮黑臉的種種心情，在他那重重舉起又重重落下的擊掌聲中，道出了他極簡的父愛。
母親辭世後，家裡的聲音變得更少了，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用餐時，桌上只有疏疏落落的三言兩語，總是提了個頭，講沒兩句話就自動消音。
難得的假日，我在廚房忙著張羅晚餐，想起母親拿手的什錦燴海鮮、酥炸大白鯧、酒蒸大明蝦、元盅佛跳牆、白菜滷……，便依樣畫葫蘆地一道道作起來了，擺滿一桌，喚來家人用餐，我一邊幫父親夾菜，一邊說著：「這佛跳牆啊，是媽以前最得意的手藝之一耶，她總是說姑姑們每次都會問她該放什麼料，什麼該先炒過，先泡過水，下甕之前的步驟該如何。爸，你吃吃看，我做得這道有沒有媽的味道？」話一邊說著，淚水就在眼裏打轉了，一邊後悔我那壺不開提那壺，勾起家人共同的痛，哥瞪了我一眼，我委曲地掉下眼淚，父親連忙打圓場：「哎呀！吃飯好端端地，掉什麼淚，別哭，我試試妳的手藝有沒有進步！」大概是我得到母親手藝的真傳吧？父親咬了一口佛跳牆裏的排骨酥，眼眶也紅了起來。這頓飯，仍然是靜默的……。
其實，父親向來很少對我們表示口語或肢體的關愛，雖然他心中很是關心我們，但他一人扛起經濟的擔子，常常忙著外頭的生意，也不太多話。而母親則是溫柔又不厭其煩地為了生活上的瑣事耳提面命。一則剛毅嚴肅，一則溫婉慈善，這兩種分明的形象在家裡相得益彰，扮演得恰到好處。但是，失了一根柱子的樑柱如何能像從前一樣撐起親情的負荷？原本剛硬少歡的父親，好不容易收拾起他對母親的思念，開始試著以慈祥的容貌與我們對話，偏偏話題少得可憐，即便是我們刻意承歡地附和，也回不到昔日那笑聲不斷的場景。
此刻，窗戶被強風吹得不斷地顫抖著，雖然沒有停電，但屋子裏黑漆漆的，各自待在各自的房裏，只能從門縫透出微弱的光，知道彼此都還沒入睡，同樣是颱風夜，當年小小房子中擠著五個人的溫情早不復在，而今偌大的房子裏，彼此的空間變大了，距離，也變遠了，一陣陣狂風呼嘯的聲音，喚醒我那不可重返的歲月，也喚起了我對母親深深的思念，而父親在此時此景，應該也同我一樣在燈下想念著伴他走過半生的母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