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晚餐 ──《空山詩選》始末(四之一)── 鄧墾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林思彤麻吉胡也鄭琮墿

最後的晚餐
──《空山詩選》始末(四之一)──

鄧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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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7月,「文革」運動已由初期當權派掌控的「橫掃一切牛鬼蛇
神」發展到由「紅衛兵爺爺」肆無忌憚大搞打、砸、搶、燒「破四
舊」的階段。我在雅安,被單位列為第四類牛鬼蛇神,本就自身難
保,「天兵天將」們又幾次上門查書收書,隨身帶來的一箱書籍也已
被收繳得七零八落。不知何故,陳墨卻偏在此時突然從成都給我寄來 一包書,也就是7、8本一般的文藝書籍。其中有一本殘破的民國時期 出版的《北極風情話》,顯然是一本禁書。我一看大吃一驚,心想陳 墨一生喜書,無奈家貧,藏書寥寥,忽地將其全部「家當」給我寄 來,肯定處境比我更糟,但這樣做於他是損,於我可是禍呀!我無計 可施,只得將這包書付諸一炬。

轉眼到了是年的12月中旬,全國各地各路「造反大軍」紛紛出籠,扭 轉了前期專整群眾的局面。大大小小的當權派成了批鬥的對象。一般 平民百姓方從人人自危的厄運中找到一點揚眉吐氣的機會。我妹到雅 安來探望我,住在我的單位上,代我收到陳墨用一張廢紙寫來的信 (託楊楓寄發),無頭無尾,只有草草幾個字:「姓鄧的,把書還 來!」我猜陳墨也被「運動」整瘋了,僅有的一點「家產」寄給了 我,肯定幾個月寢食難安,今天下大亂,再無後顧之憂,於是發令收 回。但我卻是「坑灰未冷」,書魂難招了。

我諒解陳墨,小小貧民一個,衣食無著,居無定所,尚成驚弓之鳥;
名重一時、藏書豐富的老舍之流不投湖自盡,怎對得起毛澤東發起的 這場「大革文化命」?

1967年5月,全國武鬥興起且愈演愈烈,在成都發生了幾場震驚全國 的大血案和「成都就要爆炸」聲中,雅安也充滿了濃烈的火藥味!我 像難民一樣背包打傘回到了成都,躲在號稱「解放區」的東郊電訊工 程學院(簡稱成電,即現電子科技大學),同父母住在一起。7月的 一天,陳墨匆匆從「國統區」的城南穿過一號橋「封鎖線」溜到我 家,說想在東郊租一間住房。我說:「成電牆外沙河邊的松柏村許多 農民都有空房出租,是前幾年成電佔地後賠修給農民的磚瓦平房。房 新樹多環境不錯。我陪你去問問。」租房很順利。我們僅找了一家農 婦就達成了租房協議:租房1間,約10平方米,每月租金5元等等。陳 墨預付了1個月的租金,我倆便將屋內、外打掃了一番,約定第2天就 搬家俱來。

第2天,我早早地從成電後門到了松柏村,守著「鐵將軍」發呆。等
到日上三竿,方見陳墨和一個小伙子汗流浹背地拉著架架車來了,車 上捆著床、櫃、桌、凳等居家之物。小伙子拉著空車離去後,我和陳 墨開始收拾。床是一張西式床,這東西只有大戶人家才有;衣櫃帶 鏡,非一般家庭之物;寫字桌帶抽屜,儼然有辦公的派頭;更使我眼 前一亮的是,成捆成捆的書籍往幾個書架上一放,整個房間內頓時大 放異彩!我和陳墨夢寐以求的臥榻之旁書相擁竟成現實。陳墨一臉得 意,說:「上頭搶權,下頭搶書,各革各的命!」好一個嗜書如命的 陳墨!我無「賊」膽,「傍」上這樣的「富家」,何愁無書可讀?

自1963年11月通過徐坯結識陳墨以來,我倆就成了拴在中國新詩
「藤」上的兩個「苦瓜」(或傻瓜),對胡適先生開創中國新詩以來
特別是20年代至40年代的中國新詩壇的詳細資料知之甚少,偶有所得 如獲至寶,立即相互傳抄以供藉鑒。1966年5月我在名山縣參加單位 「培訓」,在一家小書鋪淘得一本50年代出版的王瑤著《中國新文學 史稿》,竟如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眼下陳墨「暴富」,「忽如一夜 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怎不令人欣喜若狂?紅衛兵們忙著「玩 命」,各大專院校圖書館成了李金發筆下的「棄婦」,也成了陳墨們 翻牆撬窗竊取的目標;而在春熙路「黑書市」上,陳墨獨具慧眼,專 挑有關中國新詩的史料用其他小說交換。這一大堆被長期封殺的民國 時期的詩選、詩集、詩刊等,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視野,開拓了我們 的境界,提高了我們的蜃鷩。於是,每天,在高音喇叭「踏平東郊」 的吼聲和呼嘯而過的槍彈聲中,我們躲在松柏村的農舍裡讀詩、品 詩、論詩、抄詩、選詩、寫詩,便成了我們的主要工作,甚至到了廢 寢忘食的地步。

《野草》這批人一直是書卷氣不足、綠林味太重,那是整個社會環境
太惡劣和這些人生活在社會底層造成的。

當時,「發配」到會東的徐坯、「發配」到攀枝花(當時稱渡口)的
何歸、「發配」到雲南開遠的明輝、「發配」到喜德的張基、「發
配」到宜賓的羅鶴、「發配」到樂山的九九、「發配」到甘孜的白
水、「發配」到資陽的蔡楚、謝莊等,都已先後「逃」回了成都,加
之穩坐成都的吳鴻、楊楓、馮里、萬一等人,一張被「詩」牽著的網
撒在了成都的各個角落,相互之間抄詩、寫詩達到了瘋狂的程度。這 也為我們日後搞《中國新詩選》、搞《空山詩選》、乃至搞《野草詩
選》等等,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期間,陳墨搞了1本《中國新詩大
概選》,徐坯搞了1本《外國詩選》,我搞了3本《中國新詩選》,甚
至將陳墨和我的詩以徐志摩、陳夢家的名義私塞了進去,魚目居然混 成了珍珠,使不少詩友受到蒙蔽,受害最深的當屬蔡楚。他直到1980 年3月才弄清楚《久別的微笑》詩作者不是陳夢家而是我。這些當年 的手抄本能倖存至今,實在是蒼天有眼、為了證明我輩在險惡的環境 下是怎樣「偷食」人類文明供果的!

如果說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只有宗教上的意義,那麼我們認定
的《最後的晚餐》,則是文學意義上的、對出賣文學的偽文人和踐踏
文學的暴政的直接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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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秦始皇也讓人不可置信的坑儒了
有時候文明中見蠻荒
幾千年的脈絡到底還能保留多少
看到這個故事
捍衛文藝的尊嚴和自由
在你們的生命中好像命如懸絲

真是不說不知道啊

您這是轉貼的文章嗎?

蔡兄許久不見

這個版面可自動排版
您不必費心自行換行
就交給程式進行吧 :)

請問您這篇是否轉貼?
請在前面註明【轉載】
而且要有原作者的同意

如果不是原創的文章
可能我必須移到其他的版面去 :twisted:

還有
本版一天一篇
您一定是太久沒來以致一時不察
我本想刪去另一篇
不意已有版主回覆
先放到違規區並鎖上
過兩天再掛回來

不便之處,尚祈見諒 :oops:
謝謝二位提醒!
鄧墾不能打字,故他的文稿都是我代理,過去在這里也如此,請諒解。
此文是鄧墾的原創文章
一天一篇 我遵命
但一篇是7日
另一篇是8日貼的啊

蔡楚

  1966年7月,「文革」運動已由初期當權派掌控的「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發展到由「紅衛兵爺爺」肆無忌憚大搞打、砸、搶、燒「破四舊」的階段。我在雅安,被單位列為第四類牛鬼蛇神,本就自身難 保,「天兵天將」們又幾次上門查書收書,隨身帶來的一箱書籍也已 被收繳得七零八落。不知何故,陳墨卻偏在此時突然從成都給我寄來 一包書,也就是7、8本一般的文藝書籍。其中有一本殘破的民國時期 出版的《北極風情話》,顯然是一本禁書。我一看大吃一驚,心想陳 墨一生喜書,無奈家貧,藏書寥寥,忽地將其全部「家當」給我寄 來,肯定處境比我更糟,但這樣做於他是損,於我可是禍呀!我無計 可施,只得將這包書付諸一炬。

  轉眼到了是年的12月中旬,全國各地各路「造反大軍」紛紛出籠,扭 轉了前期專整群眾的局面。大大小小的當權派成了批鬥的對象。一般 平民百姓方從人人自危的厄運中找到一點揚眉吐氣的機會。我妹到雅 安來探望我,住在我的單位上,代我收到陳墨用一張廢紙寫來的信 (託楊楓寄發),無頭無尾,只有草草幾個字:「姓鄧的,把書還 來!」我猜陳墨也被「運動」整瘋了,僅有的一點「家產」寄給了 我,肯定幾個月寢食難安,今天下大亂,再無後顧之憂,於是發令收 回。但我卻是「坑灰未冷」,書魂難招了。

  我諒解陳墨,小小貧民一個,衣食無著,居無定所,尚成驚弓之鳥; 名重一時、藏書豐富的老舍之流不投湖自盡,怎對得起毛澤東發起的 這場「大革文化命」?

  1967年5月,全國武鬥興起且愈演愈烈,在成都發生了幾場震驚全國 的大血案和「成都就要爆炸」聲中,雅安也充滿了濃烈的火藥味!我 像難民一樣背包打傘回到了成都,躲在號稱「解放區」的東郊電訊工 程學院(簡稱成電,即現電子科技大學),同父母住在一起。7月的 一天,陳墨匆匆從「國統區」的城南穿過一號橋「封鎖線」溜到我 家,說想在東郊租一間住房。我說:「成電牆外沙河邊的松柏村許多 農民都有空房出租,是前幾年成電佔地後賠修給農民的磚瓦平房。房 新樹多環境不錯。我陪你去問。」租房很順利。我們僅找了一家農 婦就達成了租房協議:租房1間,約10平方米,每月租金5元等等。陳 墨預付了1個月的租金,我倆便將屋內、外打掃了一番,約定第2天就 搬家俱來。

  第2天,我早早地從成電後門到了松柏村,守著「鐵將軍」發呆。等 到日上三竿,方見陳墨和一個小伙子汗流浹背地拉著架架車來了,車 上捆著床、櫃、桌、凳等居家之物。小伙子拉著空車離去後,我和陳 墨開始收拾。床是一張西式床,這東西只有大戶人家才有;衣櫃帶 鏡,非一般家庭之物;寫字桌帶抽屜,儼然有辦公的派頭;更使我眼 前一亮的是,成捆成捆的書籍往幾個書架上一放,整個房間內頓時大 放異彩!我和陳墨夢寐以求的臥榻之旁書相擁竟成現實。陳墨一臉得 意,說:「上頭搶權,下頭搶書,各革各的命!」好一個嗜書如命的 陳墨!我無「賊」膽,「傍」上這樣的「富家」,何愁無書可讀?

  自1963年11月通過徐坯結識陳墨以來,我倆就成了拴在中國新詩 「藤」上的兩個「苦瓜」(或傻瓜),對胡適先生開創中國新詩以來 特別是20年代至40年代的中國新詩壇的詳細資料知之甚少,偶有所得 如獲至寶,立即相互傳抄以供藉鑒。1966年5月我在名山縣參加單位 「培訓」,在一家小書鋪淘得一本50年代出版的王瑤著《中國新文學 史稿》,竟如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眼下陳墨「暴富」,「忽如一夜 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怎不令人欣喜若狂?紅衛兵們忙著「玩 命」,各大專院校圖書館成了李金發筆下的「棄婦」,也成了陳墨們 翻牆撬窗竊取的目標;而在春熙路「黑書市」上,陳墨獨具慧眼,專 挑有關中國新詩的史料用其他小說交換。這一大堆被長期封殺的民國 時期的詩選、詩集、詩刊等,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視野,開拓了我們 的境界,提高了我們的蜃鷩。於是,每天,在高音喇叭「踏平東郊」 的吼聲和呼嘯而過的槍彈聲中,我們躲在松柏村的農舍裡讀詩、品 詩、論詩、抄詩、選詩、寫詩,便成了我們的主要工作,甚至到了廢 寢忘食的地步。

  《野草》這批人一直是書卷氣不足、綠林味太重,那是整個社會環境 太惡劣和這些人生活在社會底層造成的。

  當時,「發配」到會東的徐坯、「發配」到攀枝花(當時稱渡口)的何歸、「發配」到雲南開遠的明輝、「發配」到喜德的張基、「發配」到宜賓的羅鶴、「發配」到樂山的九九、「發配」到甘孜的白 水、「發配」到資陽的蔡楚、謝莊等,都已先後「逃」回了成都,加 之穩坐成都的吳鴻、楊楓、馮里、萬一等人,一張被「詩」牽著的網 撒在了成都的各個角落,相互之間抄詩、寫詩達到了瘋狂的程度。這 也為我們日後搞《中國新詩選》、搞《空山詩選》、乃至搞《野草詩 選》等等,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期間,陳墨搞了1本《中國新詩大 概選》,徐坯搞了1本《外國詩選》,我搞了3本《中國新詩選》,甚 至將陳墨和我的詩以徐志摩、陳夢家的名義私塞了進去,魚目居然混 成了珍珠,使不少詩友受到蒙蔽,受害最深的當屬蔡楚。他直到1980 年3月才弄清楚《久別的微笑》詩作者不是陳夢家而是我。這些當年 的手抄本能倖存至今,實在是蒼天有眼、為了證明我輩在險惡的環境 下是怎樣「偷食」人類文明供果的!

  如果說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只有宗教上的意義,那麼我們認定的《最後的晚餐》,則是文學意義上的、對出賣文學的偽文人和踐踏 文學的暴政的直接反抗!



小戀戀幫閣下整形了
請複製修正^^

謝謝小戀戀幫蔡楚兄整理文章
真感心喔!
謝謝小戀戀!謝謝九愁君和俄國藍!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建議蔡楚兄可以在文前註明類似
「鄧墾口述蔡楚文字紀錄」這樣的文字
就清楚了

芹晴敬上
許久未見了

謝謝芹晴熱心的建議


蔡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