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不管是哪個階段,課本裡的東西,或者說「知識」,總是那麼耐人尋味。

老師在台上講的口沫橫飛,學生們在台下昏昏欲睡,「有沒有問題?」老師們最喜歡這麼問。

靜默,總是我們學生們最直接的回答。

考試前,老師不是出一堆名為複習的作業,就是聲稱把時間留給我們自己看書,然後再出一堆作業。

直到成績出爐了,老師們在台上捶胸頓足,指桑罵槐的訴說著自己的用心,以及我們的不用心。

「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語氣中包含著很複雜的情緒,些許的無奈,些許的憤恨,甚至還有些許的無助。

對學生而言,考試,結束就結束了。什麼程度的累積,能力的提升,在當時內化的過程,其實並不明顯。

人生所有的遭遇都會轉化成前進的養分,一次一次的考試,一堂一堂的課程,一天一天的上學,一年一年的長大。

我沒有因為幾次羞愧的不及格而走上歪路,我也沒有因為幾次無助的低分而斷送未來,甚至我也沒有因為那年的幾次滿分而感謝老師。

直到,我成為了老師。

角色間的立場,一瞬間倒轉了過來,站在台上口沫橫飛的人變成了自己,深知台下的學生昏昏欲睡,卻還是喜歡在空檔處無腦的丟出「有沒有問題?」的口頭禪。

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嗎?

考試之後,班上的表現高低起伏,各有各的表現,好的壞的,優的劣的,都有。

突然發現,我眼裡居然放不下表現好的學生,就像渾然不知自己的優點。而成績低落的學生,居然開始變大,變大到塞滿了整個世界。

我不懂自己出了什麼問題,我不懂課本裡的那些東西,或者說「知識」,到底有什麼難度?

在學習教育的這條路上,我聽過,也理解這麼一段話「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我懂,我也不想要推卸什麼責任,同一個班級,同樣一個老師,落差可以從一百分到二十分。

我對著二十分的學生問:「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

然後腦中好像閃過了一道電光,原來重點不在於我講幾遍,而在於我講的方式或方法不對,也許該改變的是我。

在職場中,我很認真地思索自己能再為學生多做些什麼,我不想成為記憶中那樣不斷日復一日的老師。

所以我開始參加進修,我努力的提升自己,經驗不斷的累積,學生一個一個的長大。

直到某一次考試之後,我批閱著一張張的試卷,然後我看到了熟悉的兩個分數,一百分與二十分。

面對著差異極大的分數,我突然發起了呆,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一股無助壟罩了過來。

同事瞧我臉色不對,過來關心了一下,半開玩笑半開導的說,「佛度有緣人啊。」

我所認識的世界,瞬間崩毀又瞬間重建了起來,原來學習有一部份,也是講求頓悟的啊。

也許在傳道的路上,不管是佛陀還是耶穌,可能也曾經不小心的閃過「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的念頭。

佛家說「貪、瞋、癡」是為三毒,不滿足、不和善、不明所以。好像,老師這條路就是一趟修行,每天對外要面對班上那些小小的貪瞋癡,對內要面對自己心中那層出不窮的貪嗔癡。

對學生表現的不滿足是為貪,看到學生搗亂口出惡言的不和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不明就裡。

面對自己的徬徨,我看到了一條解脫之道,就是放下,違著內心中的執著,放下對學生的執念。

我懂了,在這個階段,我需要做的並不需要改變他們什麼,我不用講到他們懂,需要的陪著他們做,陪著他們錯。

學習,不會就不會了。也許興趣不在此,學習本身就是無遠弗屆的,又何必侷限在課堂與課本裡呢?

心念一轉,我看著一百分考卷上的名字,默默的期許他能夠持續的優秀下去,也許未來會遭遇些許挫折,希望他能夠善用他麼學識克服難關;然後我拿起二十分的考卷,嘆了口氣,看了就生氣。

但我懂了,我氣的不是學生的表現,我氣的是自己沒有能力幫助到他,也許沒緣分,也許不適合,我對著考卷上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遇到跟他有緣的老師,就算沒有,也希望他可以在人生的磨難中,得到成長。

學習何必需要苦苦相逼呢?

遙想當年抱頭苦惱未來方向的自己,再看看今日手執教鞭站在講台上的自己,一步一步走來,都自己人生的歷練,也許該感謝老師的教誨,但閉上眼卻發現老師的樣子那麼模糊,而每一次的人生轉折之前,都是自己臥薪嘗膽徹夜苦讀的身影。

書櫃裡那一本本擺放整齊的書籍,以及散落在桌上的那些筆記,對於學習的目標,已經不是老師耳提面命的提醒,而是體悟了自己的需要,而找到的努力方向。

當年升學時期,老師在講台上的口沫橫飛,終究還是換來我的昏昏欲睡,而真正痛定思痛的決心,隨著黑板一角的考試倒數,越發強大。

每一次的模擬考,老師在講台上咆嘯著「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

換來的不是我們積極的詢問,而是下一個挑燈奮戰的夜晚。

拿起考卷,檢討總是那麼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過程那麼令老師激動,內容又那麼散發著枯燥,然後我說「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語氣中包含著很複雜的情緒,些許的無奈,些許的憤恨,甚至還有些許的無助。

其實我懂了,講幾遍終究不是重點,他們聽不聽的懂也是其次,關鍵其實在於學生願不願意懂,只要想去懂,那自然就有方法讓他懂,就算老師沒辦法,他的生命,總會找到出口。

我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的在學生需要我的時候,不缺席。

「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這句話,當年我聽了無數次;今日的我還會繼續的說,就算換來的只有靜默,不是自我滿足的一直提起,而是只要學習的過程中需要,需要幾遍我都講,至於願不願意懂,其實就看緣分了。

題目不懂沒關係,但要懂得問,我到底講幾遍你們才聽得懂?

我不是佛,但我願意度,而你,是有緣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