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記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有一部叫《愛情平衡木──交往中的性別框架》的教育短片,國家教育研究院製作的,設定的教育對象是大學生。影片中傳達了互有好感的男生女生,誰該主動打電話邀約都無妨;開始交往後,各付各的開銷最理想、不應該固執於硬要看甚麼樣的電影;還有,打蟑螂不一定是男生的義務,因為──有的男生也會怕蟑螂!之所以會以驚嘆號來表達,是由於我個人的刻板印象而來的。沒錯,我真的很懷疑有男生不敢打蟑螂,有時候,我甚至是使出「大力金剛掌」屠殺之。

  蚊子、蒼蠅、蜘蛛、蟑螂以及壁虎是經常會跑進我們家裡面且我們比較有感的生物,在我家,第四種如果我恰好在現場,一定是我處理,第五種就非得我不可了──不是殺,是盡力抓到,然後扔到外頭。除了這五種生物,還有一種看似也永遠不會滅絕,我們更不願意在家裡看見的,那就是──老鼠。

  一對交往中的大學生如果也那麼巧──比方在兩人同居處──看到老鼠,這已不是不怕就可以打死的舉手之勞了,得想法子抓到,然後處理掉。誰來執行?不在性別框架中的不怕蟑螂的女生,還是怕蟑螂的男生?或者兩人一起以叫聲嚇跑牠並祈禱牠永遠不要再偷溜進來?我想,無論現代的兩性教育是如何地有別於傳統,家裡關於老鼠的事,肯定落在男性身上。

  我成長於鄉村,小學之前,居家方圓十幾公尺外就有農田,所以常常會在以木板直接搭建於地面的簡陋廚房撞見老鼠。老鼠想偷吃什麼呢?那年代,已經以燈泡照明了,老鼠肯定不是想吃燈油;那年代,台灣還有滅鼠運動,曝曬得乾癟的老鼠尾巴可以拿去衛生所之類的公部門換錢。

  簡陋的房屋老鼠可以來去自如,鋼筋水泥或是更現代化的房屋,可不是老鼠想入侵就能得逞的。實際上,許多年了,除了偶爾會在街道上、餐館裡意外地看見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鼠出沒,我真的許多年不曾在家裡頭看到鬼鬼祟祟的老鼠了,而且,即便現在的住家隔壁是一塊起初被主人放任不管的空地但後來變成迷你的休閒農場,我作夢也從沒想過老鼠能溜進我家偷吃東西。如果是夢,那醒來就沒事了,偏偏不是──一包破了一個洞的泡麵以及廚房後門的紗門的破洞,讓我和家人不得不相信是真的,可惡的老鼠真的來過我家了。

  我家廚房後頭的狹長小空間的圍牆高度超過一米七,我不太相信那老鼠有那麼強大的爬牆功力,否則我家這前後兩排的住家,豈不常被老鼠入侵。所以,我推測老鼠是從小空間地上的圓形小孔入侵的,而妻子說她曾經一大早看到孔蓋是移開的,讓我和她都更加確信。那理應每一個都以兩根螺絲釘鎖緊孔蓋的三個比排水孔還大的圓形小孔,我一直不知道其作用,但自從有一年過年前大掃除被我當成大排水孔使用後,就一直只鎖上一根螺絲釘,可問題是,老鼠怎會知道那兒有機可乘?孔蓋如果被移開了,怎麼又蓋住了?除了我,家人沒有人會動手,難道是老鼠幹的?我寧願相信是我糊塗了,而不是當我動手要關閉地上那彷彿歡迎老鼠光臨的洞門時,那門是開著的。

  斷了疑似老鼠得以入侵的源頭後,是不是就能回復已往沒有老鼠的日子呢?我沒有把握,但也不能就此照妻子的提議關閉經常是開著的廚房後門,那能怎麼辦?趕快去抓隻流浪貓回家養?這未免太不切實際,畢竟現代的貓不比古早的貓盡責。買老鼠藥回來毒死?萬一老鼠吃了之後死在家裡其他角落,那代誌可更大條了,妻女不嚇壞才怪,畢竟家裡發現死蟑螂死壁虎,稀鬆平常,可死老鼠──記憶中我沒遇過。所以,買捕鼠器是最適當的。這東市買捕鼠器的工作,妻子說交由她執行。

  如果沒有發生此事件,我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捕鼠器已經有替代品,是一種塗上黏著劑的板子,且不需要餌。我是在不知道那成雙包裝的木板必須一起抽出來,而先抽出一片以致還在包裝盒的那一片瞬間與包裝盒黏在一塊,怎麼樣也無法將它們分開,因而見識了強力膠是小兒科的極強極強的黏度,難怪可以用來黏老鼠。我把那完好的一片置於離廚房紗門幾公分的位置,期待它能發揮功效。誰知道幾天過去了,不是老鼠被黏住,而是蟑螂和無辜的壁虎蟲蟻之類的,也沒有再次發現東西被咬。如此這般,又過了幾天還是一樣,妻女心安了,我也鬆了一口氣,妻子說她要請人來把紗門換裝新紗,要我把那一塊已經變得噁心的板子處理掉。

  生活中常有偶然之事,美好的,多多益善,但比方家裡被老鼠入侵的不美好的,誰都不願再碰上。可是,我想錯了,我家廚房的紗門又破了一個洞,而這一回是麵店賣的那種鍋燒意麵被偷吃了一口。妻子簡直要崩潰了,她說,再這樣下去,她再也不敢踏進廚房,我這個當老公的看著辦。我能怎麼辦?只能再把抓他媽的該死的老鼠的任務交給黏鼠板。這第二次,我交代妻子多買幾塊,我使用了四塊,靠著門檻擺著,然後晚上時像第一次一樣,把妻子交代的廚房前門關好。我心想,除非該死的老鼠聰明到知道等著牠光臨的入口處有陷阱,否則定能畢其功於此役。

  事後,恰好是我的策略成功的隔天,妻子告訴我,鄰居誰誰誰也說家裡有被老鼠入侵的跡象,大家認定一定是我家隔壁迷你休閒農場的老鼠幹的好事,講好要輪番打電話到里長辦公室,請里長出面找那地的主人抗議,並且交代我不要講老鼠極有可能是從我們家的圓形小孔進來的,免得鄰居怪我們。

  原來那他媽的該死的老鼠,第一次入侵我家之後,讓我和妻子以為沒事了的那幾天,是跑去隔壁,然後隔壁的隔壁,一家接著一家,然後再輪回我家,簡直是把我家這一排房子當遊樂園了。

  老鼠被黏鼠板黏住後的驚恐萬分與掙扎之激烈,可想而知,就跟動物掉入獵人設下的陷阱一樣。我在佈局後的那天子夜睡前,刻意下樓查看,用意是如果真的逮住了先連夜處理,免得妻子一大早看到時驚叫。結果,我看到此生且永遠不想再看到的場景:一隻老鼠被黏在板子上,猶在喘息著,周圍地板濕黏且有老鼠的毛。沒人知道那是經過多少時刻的想逃脫的慘烈掙扎,且當牠知道有人類靠近時,是否很懊悔,想求爺爺告奶奶,要人類大人不計小鼠過,饒其小命。總之,我沒有動手宰了牠,我只是拿了只塑膠袋包好板子,再拎到大門外擺著,大白天再處理掉,而剩下的三塊黏鼠板重新擺好,關好廚房的門,上樓進房,如釋重負地入睡了。

  我萬萬沒想到一大早還在睡夢中會被妻子吵醒,她像個孩子似興奮地喊著:「老公,抓到了抓到了。」還沒真正清醒的我以為她好奇地打開我擺在大門外靠著牆壁的塑膠袋,驚嚇得無能聯想到那極有可能是我的傑作仍趕緊跑上來告訴我。但是,我錯了,廚房地上的黏鼠板真的還黏著一隻他媽的該死的卻還能動的老鼠!牠們是夫妻黨?兄弟黨?或是姊妹黨?以致於這第二隻可能是在久久不見第一隻回去的情況下,心想出事了,卻仍冒險入侵以探究竟?如果是第一種關係,那牠倆也該死而無憾了,畢竟得以達成「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真愛願望,而這全都拜我所「賜」。我再次拎著裝著黏鼠板與老鼠的塑膠袋走到大門口,誰知一開門,昨夜那一袋竟不翼而飛!就算老鼠真的掙脫了,總還會留下塑膠袋與板子吧?莫非被撿回收的老人家拿走了?我怕奇事重演,只好把第二袋擺在廚房後頭地上,等晚上隨同垃圾處理掉(一直到晚上垃圾車來時老鼠都還沒死)。我把這樣的連帶的奇事告訴妻子,她比我還沒頭緒,不過這不會是她在意的,所以絲毫不影響她雀躍的心情。

  是啊,一個晚上逮獲兩隻,事件總該落幕了吧,再有的話,連我也要抓狂了。

  那幾通投訴的電話讓里長帶著老鼠藥挨家挨戶地拜訪,告訴大家已通知地主要即刻整理水災過後的環境,並且說明老鼠藥該放置在哪兒比較妥當,不介意的話,他可以代勞。我妻子不置可否地看著我,我按照她交代的,硬是止住想講出曾有過的合理推測──老鼠可能因為窩穴被大水破壞而隨波流竄,甚至暫時躲到住家的排水孔道,結果誤闖我家廚房後頭──也沒提到已經以黏鼠板抓到兩隻,但我不好意思婉拒里長的好意,只好伸手接過那一包老鼠藥。

  2016年,莫蘭蒂颱風帶來彷彿刀刃般的雨,刺傷了南台灣,我居住的台南幾乎成可陸上行舟之城,我家隔壁的地主直到此一老鼠入侵事件才被里長下了限期整理迷你農場的通牒,而我,在事件過後一段時日的一個星期天,被行為舉止位於傳統性別框架的中心點的妻子要求收好剩下的兩塊黏鼠板並好好清潔「現場」,包括廚房後面的小空間那被老鼠「玷污」了也許只有一小部分的整個地板,理由是她偶爾會進出那兒放置或取出東西。

  關於印記式記載著曾有過的美好的物件,我們極不願意丟棄,但關於不美好的,除非──比方必須當作呈堂證供的,否則能棄之則不留。拿出來使用但沒抓到老鼠的黏鼠板,要丟棄輕而易舉,但是其實也還有黏到蟑螂的出乎意料之功能;老鼠藥有毒,可能不能隨便丟棄;被老鼠咬破一個洞的才剛換新紗的紗門,要再次換新的嗎?所以,在我家,這些都還在──廚房地板上的黏鼠板和沒拆封的老鼠藥,以及補了丁的紗門。
我個人建議第一段的開章似乎可以省略掉,其實這樣並不影響整篇捕鼠記的進行。有了第一、三段反而有種似乎是要藉由捕鼠記講述性別議題的感覺,但其實整篇文章確實是在描述捕鼠記,和性別問題的討論相關度不大。

敬祝
文安

緞華
緞華版主好:

感謝您新春期間還抽空點閱文章
並提供看法
此拙作怎麼起承轉合,躊躇多日
您指出的性別議題的感覺
實是enigma常年生活中的打蟑螂抓壁虎等小事所累積的情緒抒發
而這些小事中關於蟑螂恰好有人(國家教育研究院)拿來探討性別框架
讓enigma想「一兼二顧,摸蜊仔兼洗褲」
最後寫成如此的〈捕鼠記〉

enig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