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裡的蟬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有時候覺得直是重複一件事情。至於背後的原因,那幽深漆黑可能藏有什
麼。當然那種東西的存在並不是為了要讓生命去害怕畏懼,甚至因此感到被隔絕
或是阻擋在古怪詭異空間之外或是之內。就在某一段距離間,彷彿永不碰觸之日
時時警惕的謹慎在那種氛圍下的隧道,那種運送著,可能是鐵路的東西,載著杉
木、紅檜和柏樹──去被抽取成甘蔗,那一輛輛還是一節一節,更加輕盈成玩具
火車般的行進,從某處的紅磚屋到達紅磚所做的橋,紅磚那種隧道的一進一出,
顯現在我眼前的工作站,那一道道關卡,彎腰檢查,盯著電腦螢幕的操作下,去
看龍門機那種東西裡頭的變形,有什麼一直在那通道中,試圖獲得自由。
  如果那東西想跟我說話,蟬會說什麼,在牠還不是蟬的時候,那種叫做前若
幼蟲的生命正在試圖通過樹洞。而我該做的動作,旁觀,危急時刻按下電腦。前
若幼蟲還無法有多餘氣力去搭理我。儘管蟬那種生物向來也不太愛理會我。我只
能靜靜地看著那蟬,是眼前的前若幼蟲。和其他隻蟬無關。
  那些一車一車載走的貨物。
  我想那些蟬都回過頭望了這漆黑甬道中一眼,彷彿訝異著那紅磚隱密而起,
樹叢中隱隱約約構造出的山壁機器人模樣那出口入口。牠們全看得目不轉睛,那
種東西確實存在和我出生年代有關的那種世界。不是如今。就算以現在常理判斷
仍舊覺得有種不可思議的奇幻在那些煙囪紅磚宛若是一座宮殿,因應抵抗某種外
力所架設各式各樣武器的那種外觀去矛盾成一座工廠,就是那般的近代建築。
  我以為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看,會有什麼不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一些蟬在幾次相遇後,好像是基於禮貌,或者是覺得可
以跟我成為朋友。
  我面露驚恐,許久未能答上一句話。
  那些蟬倒是樂天主義者。「沒關係,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你再說。」那蟬
一腳踩進了河水,伸手便撈起一塊腐斷後的木塊。「真好,有夕陽般的紅色和朝
日時的金光……」蟬揮起手上的木塊說:「這就當作是給我的見面禮,那我就滿
懷感恩,不客氣地收下囉。」
  我感覺自己當時真想回應點什麼,甚至一度想出個聲,噥噥叫幾聲也好,然
而我還是忍住了,我一直觀察著眼前的蟬。
  「對了,我的工號是三○八,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蟬說。
  我還是低頭,目光假裝從未由電腦螢幕上移開過。
  那蟬只是在自言自語……我思忖著。
  
  蟬敢肯定這工廠或是帝國城堡中的所有一切,是那種自信,牠們成為一齡若
蟲的模樣,儘管仍在某些工作站等著加工。很可能是等待時間的緣故。沖壓機器
出現某種問題。蟬像排隊的幼稚園孩童露出無法形容的美好自信,是那樣的表情
望著我說:「因為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儘管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或者換句話說,你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本能讓我假裝,無論是我或工廠裡的任何人其實都不認識那些蟬。
  儘管我的工作就是看著蟬。
  蟬看著我,或許會唧唧叫了起來,然後不客氣回我說:「我比你先來。」
  或許吧,誰又知道是誰先來的。
  在我所知道的情況裡,是我一直看著蟬那種東西的。
  蟬直盯著我。
  還在假裝不認識。
  我顧左右言他,又不得不去盯著所有微電腦燈號顯示。
  異常。
  正常。
  障礙排除後的那些蟬,就像被可怕的怪獸追逐之後,牠們從樹裡面某個洞穴
去到牠們目前所駐足樹洞裡的山谷。我可以想像那樣的地方,高低起伏。運送。
火車載著甘蔗的那種年代,彷彿是什麼人把那些單純的甘蔗全給騙走了。某些諺
語轉換咒文般念念有詞在無數的田邊鄉野城鎮郊區山上……水池裡的甘蔗洗澡
般,從很高的地方被重力沖到了糖廠那一根根煙囪。我小時候打工的地方。那些
蟬顯得又餓又累,幾乎跑到全身虛脫的狀態下──彷彿是真正的大樹對著龍門機
裡呼喚著蟬回家般。
  
  蟬老是說,很無可奈何必須盯著我。
  那就是牠們逃跑的原因。
  蟬說沒那麼回事。
  我只好繼續盯著蟬。
  是蟬找了些飲料放在我的腳邊。
  出樹洞的那一種。
  我看著銑床機裡的二三齡若蟲。
  牠們竊竊私語著。
  而我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紅磚那種顏色在時間變化中,越來越像是一件洋
裝,十七八歲女孩會喜歡的那種大蓬裙及膝,指的是我那年代的少女。她們跳起
舞來的模樣,如果一直旋轉。就算不旋轉。時間那種東西就是會不顧一切往前。
那麼我印象中的那件裙子隨著年歲變化的顏色,就是我所看見那建物的顏色,青
春洋溢的光芒彷彿都在,不會因為雜草叢生或是水泥崩落,斷成一面牆壁抑或整
修為保存立面那種模樣,裡頭的鋼筋水泥取代原有空間,猶若成為古著只是換了
一個主人去穿,去繼續跳舞。那糖廠裡的女孩,依舊是我所見的那般十七八年紀,
比我大三四歲的那種美好模樣始終如夕陽的紅霞映在她的臉龐。我像守衛一樣,
卻是不盡責站崗著,深夜那種確定無人之後的打盹。我從來不會夢見太陽那種光
芒萬丈的清晨,永遠是落日前那種遠方海洋的一片光景中,我所矗立的地方卻早
已被灑上漁網,網眼中的光芒碎裂卻折射得很是綺麗。
  那是我所誕生的鄉村,全是養殖漁業和甘蔗那種田地。
  很久後,回過頭去看,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除了被大片樹木包圍的牆壁。
從來沒有過煙囪,就連宿舍、澡堂和神社──那轉瞬間就可能被遺忘的,國小裡
最後幾間教室陪伴著沒有幾位小朋友處在一片柏樹間的隱密土地。那裡離外頭大
馬路的塵囂甚遠,檨仔樹一叢叢去擠壓在那般土地上,彷彿那就是最後的生存之
道,所有一切終將被傾軋到別的區域。一種最後不得不的抵抗,從被種下的那天
起。那土芒果樹上的聲音。是我所聽到的。
  蟬認為是我自己的聲音。
  有關於聲音,那種一直喀喀喀和倒東西的聲音,電流通過的聲音和轟隆隆,
煮東西沸騰的聲音和鏘鏘鏘,叩叩叩和什麼被切斷的聲音……我後來離開糖廠到
其他工廠,開關著某種物體的電源和維修。
  蟬唧唧叫著。
  
  「有些聲音,說不定是你自己假裝的。」四齡若蟲說。
  蟬模模糊糊回憶起。「那個終究錯過的女孩……後來是怎麼遇見了女孩的女
兒,穿著是那樣圓點的及膝洋裝,磚紅色的旋轉成淡紫色、茶色那種視覺暫留般
的顏色變化。」
  我依然悶不吭聲。
  蟬說:「是真的,我有照片。你想不想看?」
  我是否遵照著所有器具的使用手冊那般工作著,避免加入個人過多不必要的
想像判斷,自以為可以增加產能還是研發,或者是節能省電在工廠裡的每一個步
驟……畢竟,我所能做的,就只是看著蟬。
  蟬瞅著我。
  我不知道蟬為什麼會出現,然後一直咭哩呱啦說個沒完。
  「喂,我在跟你說話耶。你是不會說話,還是根本討厭跟自己以外的人說話。」
蟬說。
  我暗自背誦著某些原理原則。蟬果真是很難相處的生物,基本上,蟬只和蟬
生活。蟬只會讓跟自己磁場相合的生物看見。蟬還很喜歡把自己看作是很獨特的
生命,猶如自己是宇宙間最古老最強大的力量般。蟬喜歡別人叫牠們為隱士。蟬
基本上,早就過慣了遺世獨居的生活。如果能再遇見其他的蟬──蟬或許會感到
欣喜,不再那麼孤單聆聽起寂寞的風聲。
  「那或許是蟬跟我說話的原因?」我思忖著:可憐的蟬根本不清楚,我之所
以看的見牠們,還是牠們看的到我,都不過是因為透過我身上所佩帶的那種眼
鏡,是那種工具讓牠們誤以為我也許是牠們的朋友,牠們自以為是我的朋友,或
者是彼此都是一樣的,是那眼鏡所造成的錯覺。
  可蟬為什麼出現?
  是那樣聒噪的蟬。
  不是別種蟬。
  我也許會覺得困擾。「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並不想跟另一個人分享我現在
的生活。」
  更可能,什麼感覺都沒有。「你們都只是你們,我還是我。」
  蟬卻隔著樹洞對我說:「那女孩的女兒跟她長得有多麼相像,你知道這件事
嗎?」
  「我看見你的臉上閃過遲疑的光。」五齡若蟲說。
  「就是那女孩的女兒那副長相,使得我不得不認出那就是她的女兒,夢寐以
求的情人,她在什麼時候結了婚,她的夫家是什麼樣的人,她那女兒少女般愉悅
的笑臉,她應當是幸福的,她女兒的笑說明一切……」蟬哼起歌般。
  把原料送進工作站內,反正一切都照著設計圖走。
  蟬微微搖晃起頭,像是在嘲笑我的無知般。
  「你很想她吧。你還走了過去,你問過那紫色茶色般的少女是不是那磚紅
色、新紅磚上的鮮紅色那女孩的女兒。」五齡若蟲在土地深處大喊。
  有那麼一刻,我想點頭,卻不知道為什麼──那少女的眼眸,我不該去詢問
她的芳蹤。仍舊走了過去,問了一些姓名和基本資料,我自己的自我介紹,不過
就是前同事那種關係。那少女身上的茶色紫色開始旋轉,猶如那糖廠裡的機器又
重新運轉,我修理著火車和鍋爐間走動。那種小火車穿過紅樹林、大排和水圳,
出人造林之前,少女說過什麼,那女孩是否有回應過,我因此而感到開心地望著
那女孩的女兒,最後一次員工出遊。
  蟬暗忖著什麼的表情,望著我的時候,直讓人感覺著心中油然而生的憐憫。
  五齡若蟲透過監視器直視著我。
  終於抬頭正眼望了蟬那東西一眼。
  蟬露出滿足的微笑。「起碼你可能是和我同一族的人,只是我忘記了,你也
忘記了,卻在這座山林裡,我們再度相遇。」
  我的信念瞬間被動搖。
  
  那麼一直在這裡的原因?從來沒有什麼被改變過。我坐上小火車去參觀某地
糖廠的時候,想像著糖那種東西,以及糖以外的更多那不知名產物,透過各地某
某糖株式會社,那樣的組織去運送著那從最漫長迂迴曲折的路線去輸出和運入,
的確是蟬那種東西,然後我一直假裝沒有看見,蟬都望著我,我試圖安慰的心態
去想有關於蟬那種生命的週期,的確只有兩個星期。那麼蟬所能做的。我所能付
出的。我睨了蟬一眼,又好似蟬直瞪著我。我什麼都無法說。那麼蟬和後來的紅
磚斷橋、廢棄的紅磚廠和幾乎快要塌陷的紅磚隧道……從來是有人去念念有詞,
像是支撐著那種東西的能量,去興起去使用去關閉,然後去限制住──我走在裡
頭運送著蟬,從很深的地洞穿越起迷宮般,才能到達樹洞外。是指蟬那種東西。
我來回輸送在那般甬道。很多礦坑有著名字沒有名字,隸屬某株式會社,隱密,
從來只有蟬那種東西。
  那樣的工廠不知去向了。然後留下保存立面某種建築物般的生物進入,依然
產著蟬那樣物品,就在某個地方。我是走了進去,還是從來沒有出去過。只是等
著那穿著同一件裙子的女孩又來到我的身邊,然後我一直看著那樣的美好旋轉,
從來不曾去擁有或是阻止,最終只是漸漸感覺到自己的遺忘或是看不見。那麼蟬
還是會在那,所謂的人生不過就是那樣。
  龍門打開後,蟬脫下若蟲外套開始唧唧個不停。
  我看著那時的蟬。
  蟬在要走之前,仍無法明瞭眼前一切。
閱讀時感覺是一篇十分有自我哲思意味的散文。
蟬或許就是作者自己某些面向的心靈吧。也或許真的是生活、工作地點的人物混合象徵。
以我個人閱讀而言,除了與女孩的女兒相遇一段,覺得全篇文字描述的跳躍性有點大了,組合而成的場景感覺更像是詩要營造的氛圍。
也有可能是因為全篇使用的生產線場景很陌生的緣故,如「龍門機」的運作方式等等。
假假真真之間線索有點少,所以不太能馬上明白此篇散文真正的主旨是什麼。

第一句話中「直是」是否筆誤?「只是」、「直視」?抑或漏字?
或「有時候覺得『直』是重複一件事情。」?
跳舞鯨魚 寫: 有時候覺得直是重複一件事情。
跳舞鯨魚 寫: 在牠還不是蟬的時候,那種叫做前若幼蟲的生命正在試圖通過樹洞。
這裡的樹洞或許就是象徵著產道或生命(精神)之誕吧。
記得沒有「前若幼蟲」的說法,應是指「前若蟲」的階段?

整篇文章讀來是不輕鬆的,「蟬」、「(或許是)糖廠生產線」等等都需要反覆閱讀才能多少理解一些。

個見盼諒
敬祝
文安

緞華
老師您好
午安

感謝閱讀

直是重複一件事,是想表達一直待在生產線的感覺。

前若幼蟲是形容幼蟲,一般也會這麼說,但不是正確的名稱。

蟬和產,是主要想表達的意念。人生和工作都同樣的不輕鬆。

待在生產線,做著同樣動作,僅能固守龍門機旁的時間,唯一剩下的東西就是去想像,這或許就是場景跳來跳去的緣故。

真的很謝謝您的指教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