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2月 01, 2015 11:28 am
草叢小池，青葉搖曳，夕照中微風掠過湖面，原本像情人緊緊依附葉尖的水點，忽爾像懂了離別的暗示，墜落。圈圈漣漪。青蛙躍出之時，頭顱撞破了那顆水滴，水滴旋又化成肉眼難見的細點四濺。
[HIGHLIGHT=#NaNNaNNaN] 定格。這是操縱時間的科技，螢幕凝固著青蛙爆發的一瞬，停在半空，向著前方草叢泥濘伸展的身軀。動物頻道，英文旁白專業詳盡講解青蛙的兩棲特性，以及牠在困境中如何求存的諸種問題。
[HIGHLIGHT=#NaNNaNNaN] 其實我對青蛙存活的困境並不關心。定格於此，我企圖從影像中求得答案，一個常常纏繞心中的謎語。謎語：牠在出水與著地之間，包覆身體的濕潤於風離散，又還沒抵達陸地之前。此刻。我想，謎題本就不存在，只是人把它在結尾加上問號罷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到底，身處兩極之間，牠是如何適應這種差異，又會否不捨陸地的厚實、水中的涼爽？[/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雙眸牢牢注視瓶中的蜘蛛，靠住椅子，我以單手撐著下巴，從安穩溫馨至陌路鬱抑的外界轉變，不作一語，我學懂了沉默是保存力量的秘訣，像蜘蛛無言的爬行。[/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曾經頹喪如此。昏暗的光線，映照出發霉的牆壁，我困在斗室，有生以來住過最窄狹的房間。窄狹得在單人床、書桌、木質衣櫃之間，僅餘下一條狹小的道路通向房門。這條狹小的路，又掛滿了濕淋淋的毛巾，不敢放在廁所，我在苦等它們無風自乾。不足三步之距，房門朝著全屋唯一的廁所。[/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也許這些不堪都源自於我的遲行吧？最後才決意來台。在香港機場與親友告別，人生首次乘搭飛機，短短一小時卻意味我橫越了兩地，由熟稔到陌生的轉變。[/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烈陽高照，汗水把皮膚和衣褲粘得緊緊，手拉行李箱，脊有背囊，我在淡水公車站等待公車。淡水捷運站的石壁紅牆頗為古色古香，遊客處處，但從桃園機場至此地的疲憊，早把我的閒情鎖上。[/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負責租屋的人領我到住處，大門一開，大廳森暗髒亂，地板滿佈灰塵，鞋子呈不對置的形式四散，沙發處還有一隻襪子吊在邊沿。「你有兩個室友，一會他們便回來了」，大門關閉的聲響。如今我才知曉，這短短幾秒，揭示了在此居住的兩大問題：環境、室友。[/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室友比我早來了幾天，似乎對髒亂亳不介懷，相形之下，我是麻煩的潔癖病患。自我催眠：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共用廁所，陌生人的恥毛無法避而不見，更有甚者，他們把不沖廁當作豪邁的大丈夫所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臭死了。我與二人約定每人輪流一周清潔、打掃客廳，「這一次先由我來開頭，畢竟乾淨的環境也是很重要的，對嗎？」室友欣然諾之。揮筆於白紙寫上「如廁後請沖水」，貼在馬桶上方的牆壁，以作提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結果，他們連一次也沒兌現自己的諾言，且堅持不拘小節，不受區區幾字所屈服。[/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異地生活迫出怨恨。有次，我在房間休息，聽見廁所傳來細微的哭泣，定神細聽，除了哭聲，似乎夾雜詛咒他人的句子，語氣淒厲。我忙於日常雜事，遲到令我要追趕丟掉的進度，沒有半絲憐憫，只恐他隨時破門而入，持刀傷人。往後日子，常常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漸漸慣於鎖緊房門。[/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我漸漸慣於鎖緊房門，要事之外，絕不離開房間，亦無意與室仇交往。異地孤身，室仇難堪，困於斗室的狹窄，寂寞飼育了我，我豢養了蜘蛛。蜘蛛身體僅有小指頭的一半，我窺見牠在白牆爬行，黑漆一點，被我以空保特瓶的開口圈住，輕輕一搖，跌落底部，從此關入牢獄。[/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把牢獄放在書桌，我不時看著牠沿著瓶內繞圈，牠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事嗎？默默注視，耳邊又傳來暴躁的腳步聲，瘋狂中雜以邪戾的語氣，聽久了，甚至誤以為那是從我喉嚨中發出的怨言。我唯有把門關得更緊，隔絕外界任何粘起煩擾的蛛線。[/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本應不堪回首。這初來乍到、身心折磨的半年，我卻在往後偶爾孤寂苦悶的異鄉年月，常常，蜘蛛想起了我，連連敲打象徵的門，彷彿那在幾天之後僵死的屍體，靈魂棲居到我的內心。閉上眼簾，撐著下巴，心中自感安穩，牠仍舊徒勞無功地爬行，與我的默默注視相伴。[/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你——有覺得香港和台灣有什麼不同嗎？」這是在台偶遇香港朋友，必然會提及的共同話題。捷運、學校、餐廳、舉凡見面又恰好百無聊賴話題諸般皆被耗盡之時，尷尬的敏銳迫得我窺見連繫彼此的一問。問得多了，句子往往以斷裂殘章呈現，缺乏系統，像是永遠填不完的無底洞。[/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調笑，在耳邊盡是四聲的國語，以略帶生疏的粵語談天，九音起伏，顯然與旁人不同。他者用好奇的眼神掃瞄，耳門探測出陌生的聲波。在外地說著母語，似是喃喃唸出僅是你我知曉的咒語，而所談卻限於家常閒話，突兀中生出滑稽，我們借笑聲化解咒語的魔力。[/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嗨，你記得香港的地鐵月台嗎？（哈哈，當然記得！像是銅鑼灣這些人潮不絕的地方，這些地方的地鐵月台真是有如戰場衝鋒陷陣喧嚷擠迫啊。）月台相對，右邊的車卡開了門，等待乘客入內，隔了幾秒，左邊的車卡到站。裝滿沙丁魚罐頭咇的一響，或跑或跳或衝各個奧林匹克運動員湧來，只為爭一個位子。[/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這是台灣捷運看不見的奇景。）你看，捷運的博愛座真的沒人敢坐呢！台灣朋友告訴我，就算累得要死也不會坐，全因周遭的道德壓力會使人如芒刺在背。（香港就不太會有這種顧忌了——至少博愛座都坐滿了人。別人可以批評香港沒愛心，但我反而會說，香港人善於物盡其用，有位子就先坐，真的看見有需要的人才讓位嘛！）[/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我最喜歡台灣的地方是便利店。（這麼大的便利店！什麼都可以買，甚至連關東煮也有——最重要是居然有座位。）哈哈，在香港要爭半個位子也累得要死，台灣隨便找個地方都可以舒適安坐。[/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台灣人講話真的溫柔得多，這是錯覺嗎？（我聽得多了，發現他們說話會加很多助語詞，像是喔、啊、呢。就拿天氣做例子，台灣人會拉長語氣：「今天天氣好好喔——」而香港人則會短且快：「今日天氣不錯。」）沒錯！[/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眾聲喧嘩。謎語引出諸多紛歧句子，句子再多也是曖昧。唯有化成謎題，始能拈出了心底最為切要的拼圖。[/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室外流連，燠熱潮濕，似是感到全身混濁，快要透不過氣了。我和他站在狹窄的便利店，各手持一盒凍檸檬茶啜飲。他是在台唸哲學系的朋友，在台灣少有相見，暑期回港，才驚覺彼此錯過，遂約出來一聚。[/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算不得上熟稔，我窺見那個連繫了彼此的話題迎面走來。遭逢相同的處境，發生過相似的事情，才會有此刻相聚的緣份吧。[/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如果將香港、台灣稱之為兩個世界的話，那麼，當我們乘坐飛機穿越兩岸之時，能否說是於兩個現象界之間遊蕩？」哲學友人如是說。有時候，語言是多麼奇怪的媒介，我不太理解他的用詞，卻深刻體會到此問的重要。[/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人活著，真正所觸碰的世界其實極之有限、狹窄，廣闊地圖反是一幅抽象畫。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兩岸穿梭，割斷了具體觸碰的連繫，個體浮移於兩個世界，遊蕩之間，又會面對什麼困境，又能否從容自在地棲身兩地？這是屬於遊子的命題。[/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定格於此，我企圖從影像中求得答案，一個常常纏繞心中的謎語。謎語：牠在出水與著地之間，包覆身體的濕潤於風離散，又還沒抵達陸地之前。此刻。我想，謎題本就不存在，只是人把它在結尾加上問號罷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到底，牠為何能沒有半絲猶豫，縱身兩極之間，仍如斯灑脫堅定地躍於半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冬至。冬至之後，淡水的雨連綿不絕地墜落，幾無間斷，破碎聲與時鐘的滴答共鳴。已經一個星期有多，我在撐傘前仰望天際，灰燼彷彿灑落於眼眸，看不清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季到底還要糾纏多久。[/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你會想家嗎？」朋友傳來問句，在螢幕右下方閃爍，不休如雨，若果我不說出答案，它將成為恆久的疑惑。然而，我該怎樣回答？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句子，其實內藏更深的意涵：你，有鄉愁嗎？[/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鄉愁，聽人說得多，但到底什麼才叫做鄉愁？來台以後，異鄉人的口音成為了我獨特的標誌。新知舊友，總會以不同的方法，詢問相似的題目，萬變不離其宗，最終指涉的，是於我迷濛的鄉愁。看得不清，旁人卻總問得確切，總比我更加清晰。[/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既然迷濛，我只能冷淡。他者寫得再動人的文章，說得再悅耳的故事，都不能打進我的心底。我輕輕按鍵：會啊！這是我自私的偽裝，裝成愁眉苦臉的遊子，演出一場眾人滿意的劇目。有鄉可想，縱然無法回去似乎都值得原諒；假若我是無鄉之人，無疑是悲哀的事。[/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大一暑假，我抱著歸家之心返港，卻彷彿無法享受家鄉急速的生活。亞洲步伐最快的城市，像一輛在荒野急駛的火車，匆忙之中，如果沒握緊機會跳上去的話，意味永遠失去回家的機會。我跑，跑得再快也比不上火車的轟隆之聲，氣喘連連，汗流浹背，火車超越視界，原來我甚至不懂把握躍起的時機。[/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小學課本的詩句，老師講述意思，不能令童稚的我了解到此一希望幻滅的悲哀。古今之人，莫不以為牢固不易是家鄉的本質，與許這天真的想法必會遭逢災禍吧。當時間之河流轉，天會破孔，地會枯裂，鄉會變成異鄉。曾經，多少人嘗試回去中國大陸尋找失落之根，回去，只因誤以為一切都像離別前的溫馨親切，只因誤以為只要抵達一地足能安身立命。啪。現實刺破了暴脹的氣球。[/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當世界都只是一連串變化組成的影像，影像變化得如此無常、失序，我又怎能渴求把畫面定格凝固，又怎能企圖把家鄉昇華成固定不改的信念？與其有虛妄的希望，我寧願面對真實的悲劇。[/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香港有雨，朋友傳來訊息。雨像垂死掙扎的魚，翻騰之間濺出點點水滴，站在旁邊觀看的眾人，免不了沾濕身子。風挾雨襲，無所不入，即使躲到室內，依舊以濕氣附加在呼吸。錯覺鼻息化為煙霧，還沒到這麼冷。有些日子是不適宜想家，當不能回去的時候。然而雨像垂死掙扎的魚，知道牠很快會靜止不動，有如死灰。卻還在動。台灣有雨。[/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陽光漸現，柔柔掩蓋桌面的白紙，偶爾搖曳得像一匹隨風而動的絲綢。我注視著筆記的字跡，幾要撕書而嘆，五內翻騰，連忙轉看窗外的枯枝，枯枝無葉卻又暗藏生機。那是在上「蘇辛詞」的課時，講到東坡詞的一句，隱隱觸動我心，連忙把它抓入筆記，收為魚穫。[/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直到下午，始有時間細細翻開自己的心頁，找出契合我匙的大門，通向幽微小徑。注目良久。原來，原來我一直都是遲行的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小時候，和哥哥在廁所中玩鬧，他先行跑出廁所，我鼓足全力追趕一躍。翻身。我倒在地上嚎哭，雙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左腳，十指痛心，神經尖銳的刺痛由腳指尾傳至大腦，我喪失思考，只知哭叫。衝刺的尾指撞中了門檻。媽媽背著我乘計程車到醫院，醫生說：骨斷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三個字，預告人生緩行的起始。留醫近兩個月，缺席代表了學業的空白，留級代表了脫離同行者的步伐。終其一生，我只能看著他們比我更早一步走入社會，更早一步面對更多比考試煩惱的問題。永恆差距：比起同學，我顯得老成；比起同輩，我顯得幼稚。[/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就醫期間，我穿著配合腳形的特製鞋子，最初踏出的每一步都伴隨著不穩、搖擺，沒有失落，沒有氣餒。童稚的心，其實從不想過諸種現實問題，只覺一切都是鮮明，斷了一根腳指，卻似推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一拐又一拐的腳步自在前行，只懂期待未知的風景。[/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年紀稍長，才驚覺要急起直追，我只求把丟低的進度通通追趕回來。一雙手，僅可捉緊一雙手所能捉緊的事。抓得太多，多得連原本的都跌落地上。學業不順，重讀一年，輾轉來到台灣唸書。再次遲行，注定我將會被拋離在舊日世界之外，歷經兩個世界的拉扯吧。[/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若然常規所定義的「根」是出生之地，那麼我早已超出常規了吧。如此，我該能為自己許下詞彙的定義，定義從真切的人生提煉而成，至少比字典的套語契合人生。[/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HIGHLIGHT]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筆記字跡，警醒了我一直以來感到迷惑的原因：不是兩岸環境的轉換，而是內心與外界的矛盾掙扎；不是如何棲身兩地，而是怎樣棲守己心。
當人[HIGHLIGHT=#NaNNaNNaN]離別孕育吾身的母鄉，啼哭不捨，幸好，與生俱來的心靈之鄉從不缺席。都市也罷，自然也罷，烏托邦本是編織而成的幻夢氣球。即使外界有多麼理想，如若不能與自己的心共處，只怕目下所見仍是處處苦難、四野虛無。東坡〈定風波〉的女子從荒蕪之地萬里歸來，[/HIGHLIGHT]羈旅苦困[HIGHLIGHT=#NaNNaNNaN]，她卻輕描淡寫地笑言：只要我能與己心相安，無地不是可供安頓的鄉土。[/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草叢小池，青葉搖曳。青蛙躍出了水池，引起以牠為中心的圈圈漣漪，牠在半空中迎面投入一束陽光，伸展的身軀如子彈似閃進草叢，逆風衝向一片泥濘之地，消失不見。[/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解除定格。我拿起了門匙，旋開門柄，覓到內心深處的謎底。原來牠之能灑脫進出兩地，只因牠知道真正的棲息之所，不是泥濘，也非水池，而在自己的心。只要學懂棲息於心，也就知道如何面對大千世界的變幻無常、破敗不堪，依舊能安穩棲身於大地。[/HIGHLIGHT]
我將以曾斷骨的[HIGHLIGHT=#NaNNaNNaN]腳指，邁出堅定的步伐。[/HIGHLIGHT]台灣也好，香港也好，其實，都是我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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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LIGHT=#NaNNaNNaN] 定格。這是操縱時間的科技，螢幕凝固著青蛙爆發的一瞬，停在半空，向著前方草叢泥濘伸展的身軀。動物頻道，英文旁白專業詳盡講解青蛙的兩棲特性，以及牠在困境中如何求存的諸種問題。
[HIGHLIGHT=#NaNNaNNaN] 其實我對青蛙存活的困境並不關心。定格於此，我企圖從影像中求得答案，一個常常纏繞心中的謎語。謎語：牠在出水與著地之間，包覆身體的濕潤於風離散，又還沒抵達陸地之前。此刻。我想，謎題本就不存在，只是人把它在結尾加上問號罷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到底，身處兩極之間，牠是如何適應這種差異，又會否不捨陸地的厚實、水中的涼爽？[/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雙眸牢牢注視瓶中的蜘蛛，靠住椅子，我以單手撐著下巴，從安穩溫馨至陌路鬱抑的外界轉變，不作一語，我學懂了沉默是保存力量的秘訣，像蜘蛛無言的爬行。[/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曾經頹喪如此。昏暗的光線，映照出發霉的牆壁，我困在斗室，有生以來住過最窄狹的房間。窄狹得在單人床、書桌、木質衣櫃之間，僅餘下一條狹小的道路通向房門。這條狹小的路，又掛滿了濕淋淋的毛巾，不敢放在廁所，我在苦等它們無風自乾。不足三步之距，房門朝著全屋唯一的廁所。[/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也許這些不堪都源自於我的遲行吧？最後才決意來台。在香港機場與親友告別，人生首次乘搭飛機，短短一小時卻意味我橫越了兩地，由熟稔到陌生的轉變。[/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烈陽高照，汗水把皮膚和衣褲粘得緊緊，手拉行李箱，脊有背囊，我在淡水公車站等待公車。淡水捷運站的石壁紅牆頗為古色古香，遊客處處，但從桃園機場至此地的疲憊，早把我的閒情鎖上。[/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負責租屋的人領我到住處，大門一開，大廳森暗髒亂，地板滿佈灰塵，鞋子呈不對置的形式四散，沙發處還有一隻襪子吊在邊沿。「你有兩個室友，一會他們便回來了」，大門關閉的聲響。如今我才知曉，這短短幾秒，揭示了在此居住的兩大問題：環境、室友。[/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室友比我早來了幾天，似乎對髒亂亳不介懷，相形之下，我是麻煩的潔癖病患。自我催眠：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共用廁所，陌生人的恥毛無法避而不見，更有甚者，他們把不沖廁當作豪邁的大丈夫所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臭死了。我與二人約定每人輪流一周清潔、打掃客廳，「這一次先由我來開頭，畢竟乾淨的環境也是很重要的，對嗎？」室友欣然諾之。揮筆於白紙寫上「如廁後請沖水」，貼在馬桶上方的牆壁，以作提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結果，他們連一次也沒兌現自己的諾言，且堅持不拘小節，不受區區幾字所屈服。[/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異地生活迫出怨恨。有次，我在房間休息，聽見廁所傳來細微的哭泣，定神細聽，除了哭聲，似乎夾雜詛咒他人的句子，語氣淒厲。我忙於日常雜事，遲到令我要追趕丟掉的進度，沒有半絲憐憫，只恐他隨時破門而入，持刀傷人。往後日子，常常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漸漸慣於鎖緊房門。[/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我漸漸慣於鎖緊房門，要事之外，絕不離開房間，亦無意與室仇交往。異地孤身，室仇難堪，困於斗室的狹窄，寂寞飼育了我，我豢養了蜘蛛。蜘蛛身體僅有小指頭的一半，我窺見牠在白牆爬行，黑漆一點，被我以空保特瓶的開口圈住，輕輕一搖，跌落底部，從此關入牢獄。[/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把牢獄放在書桌，我不時看著牠沿著瓶內繞圈，牠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事嗎？默默注視，耳邊又傳來暴躁的腳步聲，瘋狂中雜以邪戾的語氣，聽久了，甚至誤以為那是從我喉嚨中發出的怨言。我唯有把門關得更緊，隔絕外界任何粘起煩擾的蛛線。[/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本應不堪回首。這初來乍到、身心折磨的半年，我卻在往後偶爾孤寂苦悶的異鄉年月，常常，蜘蛛想起了我，連連敲打象徵的門，彷彿那在幾天之後僵死的屍體，靈魂棲居到我的內心。閉上眼簾，撐著下巴，心中自感安穩，牠仍舊徒勞無功地爬行，與我的默默注視相伴。[/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你——有覺得香港和台灣有什麼不同嗎？」這是在台偶遇香港朋友，必然會提及的共同話題。捷運、學校、餐廳、舉凡見面又恰好百無聊賴話題諸般皆被耗盡之時，尷尬的敏銳迫得我窺見連繫彼此的一問。問得多了，句子往往以斷裂殘章呈現，缺乏系統，像是永遠填不完的無底洞。[/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調笑，在耳邊盡是四聲的國語，以略帶生疏的粵語談天，九音起伏，顯然與旁人不同。他者用好奇的眼神掃瞄，耳門探測出陌生的聲波。在外地說著母語，似是喃喃唸出僅是你我知曉的咒語，而所談卻限於家常閒話，突兀中生出滑稽，我們借笑聲化解咒語的魔力。[/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嗨，你記得香港的地鐵月台嗎？（哈哈，當然記得！像是銅鑼灣這些人潮不絕的地方，這些地方的地鐵月台真是有如戰場衝鋒陷陣喧嚷擠迫啊。）月台相對，右邊的車卡開了門，等待乘客入內，隔了幾秒，左邊的車卡到站。裝滿沙丁魚罐頭咇的一響，或跑或跳或衝各個奧林匹克運動員湧來，只為爭一個位子。[/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這是台灣捷運看不見的奇景。）你看，捷運的博愛座真的沒人敢坐呢！台灣朋友告訴我，就算累得要死也不會坐，全因周遭的道德壓力會使人如芒刺在背。（香港就不太會有這種顧忌了——至少博愛座都坐滿了人。別人可以批評香港沒愛心，但我反而會說，香港人善於物盡其用，有位子就先坐，真的看見有需要的人才讓位嘛！）[/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我最喜歡台灣的地方是便利店。（這麼大的便利店！什麼都可以買，甚至連關東煮也有——最重要是居然有座位。）哈哈，在香港要爭半個位子也累得要死，台灣隨便找個地方都可以舒適安坐。[/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台灣人講話真的溫柔得多，這是錯覺嗎？（我聽得多了，發現他們說話會加很多助語詞，像是喔、啊、呢。就拿天氣做例子，台灣人會拉長語氣：「今天天氣好好喔——」而香港人則會短且快：「今日天氣不錯。」）沒錯！[/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眾聲喧嘩。謎語引出諸多紛歧句子，句子再多也是曖昧。唯有化成謎題，始能拈出了心底最為切要的拼圖。[/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室外流連，燠熱潮濕，似是感到全身混濁，快要透不過氣了。我和他站在狹窄的便利店，各手持一盒凍檸檬茶啜飲。他是在台唸哲學系的朋友，在台灣少有相見，暑期回港，才驚覺彼此錯過，遂約出來一聚。[/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算不得上熟稔，我窺見那個連繫了彼此的話題迎面走來。遭逢相同的處境，發生過相似的事情，才會有此刻相聚的緣份吧。[/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如果將香港、台灣稱之為兩個世界的話，那麼，當我們乘坐飛機穿越兩岸之時，能否說是於兩個現象界之間遊蕩？」哲學友人如是說。有時候，語言是多麼奇怪的媒介，我不太理解他的用詞，卻深刻體會到此問的重要。[/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人活著，真正所觸碰的世界其實極之有限、狹窄，廣闊地圖反是一幅抽象畫。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兩岸穿梭，割斷了具體觸碰的連繫，個體浮移於兩個世界，遊蕩之間，又會面對什麼困境，又能否從容自在地棲身兩地？這是屬於遊子的命題。[/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定格於此，我企圖從影像中求得答案，一個常常纏繞心中的謎語。謎語：牠在出水與著地之間，包覆身體的濕潤於風離散，又還沒抵達陸地之前。此刻。我想，謎題本就不存在，只是人把它在結尾加上問號罷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到底，牠為何能沒有半絲猶豫，縱身兩極之間，仍如斯灑脫堅定地躍於半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冬至。冬至之後，淡水的雨連綿不絕地墜落，幾無間斷，破碎聲與時鐘的滴答共鳴。已經一個星期有多，我在撐傘前仰望天際，灰燼彷彿灑落於眼眸，看不清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季到底還要糾纏多久。[/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你會想家嗎？」朋友傳來問句，在螢幕右下方閃爍，不休如雨，若果我不說出答案，它將成為恆久的疑惑。然而，我該怎樣回答？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句子，其實內藏更深的意涵：你，有鄉愁嗎？[/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鄉愁，聽人說得多，但到底什麼才叫做鄉愁？來台以後，異鄉人的口音成為了我獨特的標誌。新知舊友，總會以不同的方法，詢問相似的題目，萬變不離其宗，最終指涉的，是於我迷濛的鄉愁。看得不清，旁人卻總問得確切，總比我更加清晰。[/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既然迷濛，我只能冷淡。他者寫得再動人的文章，說得再悅耳的故事，都不能打進我的心底。我輕輕按鍵：會啊！這是我自私的偽裝，裝成愁眉苦臉的遊子，演出一場眾人滿意的劇目。有鄉可想，縱然無法回去似乎都值得原諒；假若我是無鄉之人，無疑是悲哀的事。[/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大一暑假，我抱著歸家之心返港，卻彷彿無法享受家鄉急速的生活。亞洲步伐最快的城市，像一輛在荒野急駛的火車，匆忙之中，如果沒握緊機會跳上去的話，意味永遠失去回家的機會。我跑，跑得再快也比不上火車的轟隆之聲，氣喘連連，汗流浹背，火車超越視界，原來我甚至不懂把握躍起的時機。[/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小學課本的詩句，老師講述意思，不能令童稚的我了解到此一希望幻滅的悲哀。古今之人，莫不以為牢固不易是家鄉的本質，與許這天真的想法必會遭逢災禍吧。當時間之河流轉，天會破孔，地會枯裂，鄉會變成異鄉。曾經，多少人嘗試回去中國大陸尋找失落之根，回去，只因誤以為一切都像離別前的溫馨親切，只因誤以為只要抵達一地足能安身立命。啪。現實刺破了暴脹的氣球。[/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當世界都只是一連串變化組成的影像，影像變化得如此無常、失序，我又怎能渴求把畫面定格凝固，又怎能企圖把家鄉昇華成固定不改的信念？與其有虛妄的希望，我寧願面對真實的悲劇。[/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香港有雨，朋友傳來訊息。雨像垂死掙扎的魚，翻騰之間濺出點點水滴，站在旁邊觀看的眾人，免不了沾濕身子。風挾雨襲，無所不入，即使躲到室內，依舊以濕氣附加在呼吸。錯覺鼻息化為煙霧，還沒到這麼冷。有些日子是不適宜想家，當不能回去的時候。然而雨像垂死掙扎的魚，知道牠很快會靜止不動，有如死灰。卻還在動。台灣有雨。[/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陽光漸現，柔柔掩蓋桌面的白紙，偶爾搖曳得像一匹隨風而動的絲綢。我注視著筆記的字跡，幾要撕書而嘆，五內翻騰，連忙轉看窗外的枯枝，枯枝無葉卻又暗藏生機。那是在上「蘇辛詞」的課時，講到東坡詞的一句，隱隱觸動我心，連忙把它抓入筆記，收為魚穫。[/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直到下午，始有時間細細翻開自己的心頁，找出契合我匙的大門，通向幽微小徑。注目良久。原來，原來我一直都是遲行的人。[/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小時候，和哥哥在廁所中玩鬧，他先行跑出廁所，我鼓足全力追趕一躍。翻身。我倒在地上嚎哭，雙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左腳，十指痛心，神經尖銳的刺痛由腳指尾傳至大腦，我喪失思考，只知哭叫。衝刺的尾指撞中了門檻。媽媽背著我乘計程車到醫院，醫生說：骨斷了。[/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三個字，預告人生緩行的起始。留醫近兩個月，缺席代表了學業的空白，留級代表了脫離同行者的步伐。終其一生，我只能看著他們比我更早一步走入社會，更早一步面對更多比考試煩惱的問題。永恆差距：比起同學，我顯得老成；比起同輩，我顯得幼稚。[/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就醫期間，我穿著配合腳形的特製鞋子，最初踏出的每一步都伴隨著不穩、搖擺，沒有失落，沒有氣餒。童稚的心，其實從不想過諸種現實問題，只覺一切都是鮮明，斷了一根腳指，卻似推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一拐又一拐的腳步自在前行，只懂期待未知的風景。[/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年紀稍長，才驚覺要急起直追，我只求把丟低的進度通通追趕回來。一雙手，僅可捉緊一雙手所能捉緊的事。抓得太多，多得連原本的都跌落地上。學業不順，重讀一年，輾轉來到台灣唸書。再次遲行，注定我將會被拋離在舊日世界之外，歷經兩個世界的拉扯吧。[/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若然常規所定義的「根」是出生之地，那麼我早已超出常規了吧。如此，我該能為自己許下詞彙的定義，定義從真切的人生提煉而成，至少比字典的套語契合人生。[/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HIGHLIGHT]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筆記字跡，警醒了我一直以來感到迷惑的原因：不是兩岸環境的轉換，而是內心與外界的矛盾掙扎；不是如何棲身兩地，而是怎樣棲守己心。
當人[HIGHLIGHT=#NaNNaNNaN]離別孕育吾身的母鄉，啼哭不捨，幸好，與生俱來的心靈之鄉從不缺席。都市也罷，自然也罷，烏托邦本是編織而成的幻夢氣球。即使外界有多麼理想，如若不能與自己的心共處，只怕目下所見仍是處處苦難、四野虛無。東坡〈定風波〉的女子從荒蕪之地萬里歸來，[/HIGHLIGHT]羈旅苦困[HIGHLIGHT=#NaNNaNNaN]，她卻輕描淡寫地笑言：只要我能與己心相安，無地不是可供安頓的鄉土。[/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草叢小池，青葉搖曳。青蛙躍出了水池，引起以牠為中心的圈圈漣漪，牠在半空中迎面投入一束陽光，伸展的身軀如子彈似閃進草叢，逆風衝向一片泥濘之地，消失不見。[/HIGHLIGHT]
[HIGHLIGHT=#NaNNaNNaN] 解除定格。我拿起了門匙，旋開門柄，覓到內心深處的謎底。原來牠之能灑脫進出兩地，只因牠知道真正的棲息之所，不是泥濘，也非水池，而在自己的心。只要學懂棲息於心，也就知道如何面對大千世界的變幻無常、破敗不堪，依舊能安穩棲身於大地。[/HIGHLIGHT]
我將以曾斷骨的[HIGHLIGHT=#NaNNaNNaN]腳指，邁出堅定的步伐。[/HIGHLIGHT]台灣也好，香港也好，其實，都是我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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