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少男要打電話給少女,很多時候得經過一番波折,因為接電話很有可能是對方的父親或母親,然後他要嘛不敢出聲直接掛斷,要嘛佯裝打錯了。如果少男有姊妹,那他可能會賄賂姊妹替他打,等少女接了後他再接過話筒。沒有姊妹的少男,有時候被逼急了,會走到共用電話亭,看看能否遇到好心的女子願意替他打電話。現在,少男想打就打,不必擔心這擔心那的,因為有手機這一項利器。

  同樣是很久以前,少男如果一直無法從生活圈中認識少女,又渴望認識,那他就會買一本愛情紅綠燈之類的雜誌,然後從雜誌後面幾頁徵筆友的資料中,挑選一兩位女子,寫信過去。他會收到回信並進而美夢成真的機率高嗎?如果他文筆很好,是有一點可能性。現在,他不必大費周章了,因為有智慧型手機的搭配軟體「搖一搖」。

  第一部手機或者說行動電話,是俗稱的「黑金剛」,樣子四四方方的,很像一塊磚頭,由美國摩托羅拉研製的。在二十世紀的八十、九十年代是奢侈品,也象徵著身分和地位,一般人是不敢想擁有的。在當時,臺灣的四五年級生看到熟識的朋友手拿著「黑金剛」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都免不了誇張地齊聲喊:「董仔!」然後便輪流仔細端詳那玩意兒,同時有人內心說不定會想:這才是真男人。我第一次見到黑金剛是在和幾個死黨聚會的場合,讓我們幾個人開眼界的是一位當時意氣風發、遊走兩岸的死黨。

  消耗性取向的科技業者都明白,要能持續生存,便得不斷地研發改進產品至普羅大眾都能接受和消費得起的境界,所以很快地,第二代手機在市場上出現了,不僅機身縮小、造型美觀,且品牌越來越多。另一方面,各大電信業者在預見到驚人的通話費的利益大餅下,莫不使出各種促銷的手法,終於將手機變成普羅大眾的消費品,甚至是生活必需品,而呼叫器和電話秘書只能黯然地消失。

  二十一世紀的現在,不只成年人,連青少年甚至小學生都擁有手機,有些人還不只一部手機。從事業務工作的人,很多都會有兩個門號,一個是純粹業務上使用;另一個便是只有親朋好友才知道的號碼。從事特種行業的人,為了保有私領域,則一定是有兩部手機,甚至三部。青少年學生為何要有手機呢?大學老師如果在課堂上這樣問學生,「方便聯絡同學啊!」或者「家人要找才找得到啊!」學生一定這樣回答。至於小學生的手機,則很有可能是家長為了因應有突發狀況而給的。總之擁有手機的理由,就是圖個生活上或工作上的便利而已。「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還真是不無道理!

  隨著手機製造得更精緻,功能更多樣化,人們使用這種被稱為智慧型的手機,不再只是單純的打和聽電話,傳文字訊息、拍照、錄影、播放影片、與電腦連接並上傳或下載檔案等等,都辦得到,真是令人驚嘆!也因為增加了這些功能,手機的螢幕也彩色化,連按鍵也不見了,改成所謂的螢幕觸控。這些林林總總的改變,臺灣廠商的貢獻要記上一筆。

  在社群網站形成風潮之後,使用智慧型手機的一部分人,變得更忙於使用手機了,因為常常要將幾點幾分在哪一個地點或哪一家咖啡館、餐館,即時地傳到個人的臉書。這些瑣事,都是無關痛癢的,但就是有很多人樂此不疲,也許是這樣的人將之視為另類的回憶錄吧?英國就有一位女子將個人多年來的手機簡訊,編輯成書,而竟然也有出版社願意出版。那一位女子的手機簡訊應該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或者是有,但是沒有收錄進書裡頭。

  一部手機的記憶體能容納多少歲月的簡訊與通話紀錄,使用者當然不會去注意,絕大多數的人應該也和上述的那一位英國女子一樣,凡走過的,不會刻意抹掉痕跡,而手機的「智慧」並沒有包含過濾的能力,只會忠實地記錄下主人生活中的一切,無論是以文字或是圖片的方式。就因為這樣,有些人的秘密其實是潛藏著暴露的風險,可能也因為這樣,所以手機製造商不斷地研發突破,讓使用者能將手機加上密碼,甚至是要靠語音、臉部或指紋才能使用,大幅降低手機遺失或被人刻意窺探的風險。眾所周知的,伴侶之間是最常發生刻意窺探手機記錄的事,我自己就遇過,當時還故意略顯不滿地問妻子:「妳拿我的手機幹嘛?」妻子說:「看看不行嗎?你也可以看我的呀。」不過,像我這種有著使用過便刪除掉紀錄的習慣的另類使用者,手機裡頭一片空白,連電話簿的名單也沒有女性的名字,所以不怕妻子或任何人查看,我的抗議只是捍衛一點夫妻間可有可無的小小隱私權。

  我是直到手機已經流行了七八年之後,才開始使用,原因是為了讓妻子在遇到臨時狀況時可以找到我。這一部手機我使用了將近十年,如今仍繼續使用著,而它的製造廠商早已被對手打敗不再生產手機了。就這一點而言,我想我大概創造了世界紀錄。之所如此,無非是每週的平均使用次數很少,使得它依然堅固如昔,再加上個性使然,從沒想過要換。

  可能有人會認為這樣太落伍了,現在都已經進步到可以上網、可以「賴」來「賴」去了。其實,這完全是個人價值觀的問題。有人認為到一家咖啡館或餐館坐下來,點好餐點之後,埋頭注視著小小的螢幕,手指頭在螢幕表面輕輕地拂拭過來拂拭過去的,不僅可以打發等待的時間,還可分享與查看好友的動態,不是一舉兩得嗎?真是如此嗎?我想,人總要休息的,不只是肉體,也包括心理,如果不能完全地放鬆好好品嚐一杯咖啡或一份餐點,那人生未免也太苦了。更何況,有多少人在求學過程或工作時,其實並不會充分地利用每一分每一秒,但是,課餘或下班之後的大部分時間,專注在智慧型手機的各種功能的程度簡直形同被禁錮著。我一位晚輩親戚就有類似情況,在我的家庭和幾個親戚的家庭於春節一起出遊時,他連用餐時間都一邊吃一邊盯著手機螢幕,我忍不住問他有什麼重要的事嗎?他說沒有,是同學傳簡訊告知動態,我開玩笑地說,你大便時有沒有傳簡訊告知同學,包括大便的顏色和形狀?

  沒有相關的市調數據顯示智慧型或一般手機為人們帶來多少正面的效益,後遺症我倒是能立即想到,例如從事業務工作的人,如果突然沒了手機,那工作上必定方寸大亂,因為所有客戶的聯絡資料都記載在手機,而沒有另外記載於紙本上。還有,從一般人使用智慧型手機的情況來看,很多只是為了「玩」而已,難怪張忠謀曾經在公開場合批判某知名品牌,意思是該品牌的不斷研發,其實並沒有真的為人類帶來福祉,而僅只是為了企業自身的利益。有人對此深有同感,所以以「今日的智慧型手機與當初的鴉片一樣,正蠶食著我們的熱情與靈魂!」來形容智慧型手機。當然,上了這一股電子鴉片癮的不是只有中國人,也不是與你我不相干之人,很可能就在我們家裡上演著。這危害了親情沒?媒體就有報導孩子和父母親因為手機而鬧翻的。我自己的孩子在升上高一後的某一天,就大聲對她的母親說,現在全班就剩下她沒有手機,再不買手機給她,她會沒朋友!你說,這叫人情何以堪啊!年輕人之間的交情竟然被手機綁架!

  當然,不可否認的,人類社會文明的演進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不可能再回到農業社會了,人們也斷無可能回到沒有手機的生活,因為手機的確帶給人們無限的便利,但,試想,如果朋友相聚時,大家還要分心盯著手機螢幕,那聚會是不是有一點走味了?關係親密的兩方相聚時,有一方的手指還時不時地「滑」手機,另一方火大了,也乾脆「滑」了起來,那何必見面呢?手機真的拉近人們的距離嗎?會不會反而是挖掘了一道無形的鴻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