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松邢˙泰宋蓬著)──一群披著動物皮的人類的故事

  在後記可以知道為什麼作者出了這樣的書:
  他小時候時常跟這些小口虎科的生物相處,並且以食物餵食對方。他從觀察到想佔有,於是他開始直接飼養對方;但是當那隻他用食物跟餵養所佔有的動物被車撞死,因為他知道喪失的痛,他知道對方已經不可能再出現,知道自己即使看再多相似的外型,他想找的那個生物已經不在了……
  於是他停止飼養行為。
  然而他無法接受跟自己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同夥已經消失的事實。他用繪畫紀錄下對方。
  ……之後,他把自己要給對方的畫拿來販賣。

  打從決定賣出的瞬間,他就已經背叛了對對方的感情。
  就好像把屬名給A的信拿去貼在佈告欄,那瞬間,『專屬於A的信』已經成為謊言。他畫的已不是他想要記住的同伴,他畫的是自己基於記憶累積出的,披著小口虎科皮的人類。

  這本書是一本我看了會感到哀傷跟憤怒的無愛故事。因為我買下的同時,也偷窺了給他無可取代的同伴的故事,以及對方壓抑許久的情緒。
  所以我決定:
  記錄下自己的想法後,把書回收;回收經費多少能讓我稍微拿到點零錢。

  
  
  諸位讀者:
    閱讀完畢後,要如何抉擇?
    這是各位的自由。
    但若我自問:我會如何做?當我在書局再次邂逅這本書。

  『離開,並詛咒曾經以購買去窺探那作者內心的一部分的人。』
    因為那是要給那隻他失去的同伴的。是要記錄他自己對情感跟心的誤解的。



【弦月灣】
  毫無痛苦的自殺。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說法。因為活著本來就有各種痛苦,卻也有各種能讓自己稍微減輕痛苦的事;但是在喪失存在目標時,『抹殺自己的存在』就成為『拖延自己的痛苦』的僅有目標……而這本身就是一個生存目標。

  這個海灣的傳說起始於一個『認為自己不再被任何人需要』的人;他難以接受在意外中喪失所有跟他有共同回憶的人的痛苦,於是他就想要自己好過,想要死。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扮演什麼角色。
  他遺忘自己已不需要扮演時,該如何自處。

  他的最後一幕,有兩個觀眾:
  『……有兩位目擊當時情形的漁夫說,在弦月之夜裡,打算自殺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已經失去了生存意志,他來到弦月灣。……

  到底何謂『看起來已經失去生存意志』?
  人類好像誤以為垂頭喪氣就是想死,但是也有人笑著想死,也有人跳舞跳的想死。在馬戲團歡樂的氛圍中表演的動物是忍受囚禁跟殘酷的訓練,被迫笑給那些只想快樂的人看的觀眾同時也成了演員。想死的人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形態固定的姿勢,有時只是走到一個地方,忽然有種感覺,然後就決定去死。

  所以那兩個觀眾到底看見什麼?

  畫面上畫出的,是一個人的背影,兩手垂在身側,頭部低垂,穿著褲子走到水裡,手上沒有任何和水岸活動相關的用具(如:漁網、浮淺用具……等)。
  他朝著海中央走。
  被水淹沒。
  沒有再出現,沒有發現屍體。

  所以就認定那是『沒有痛苦的死亡』。但實際上那並非沒有痛苦,是旁邊的人以為他已經死亡,而且因為他自願走到海裡,過程很安靜,所以他們相信那是『平靜的離去沒有認何痛苦』。
  反正死人是不會告訴對方自己痛苦不痛苦的,不是嗎?

  若是那個人最後真的平靜的,他又怎麼會想走去死。就是因為他內心不平靜,內心在痛苦,所以才去死。

  但是觀眾散佈的謠言,使更多想要追求『平靜的死亡』的人聚集到弦月灣;同時也讓附近居民開始對於自殺者聚集一事感到恐懼。
  自殺理想地點大多是這種狀況:
  承認自己想死的努力去死。不承認自己想死的努力逃避。


  事情的轉機,來自一個披著黑色小口虎科生物皮毛的意識體。
  (怎麼看裡頭包的都是人類。)
  他到達海灣時不是弦月夜;而傳說中一定要在弦月夜才能達到毫無痛苦的死亡。所以他等到出現弦月那天,然後『為了不再面對未知的痛苦,所以忍受他認為最後一次的痛苦』。然後……

  他發現以前那些觀眾群宣稱是『沒痛苦的死亡的人』,其實都是被一隻怪物吃掉的。
  他發現被怪物咬死是很痛苦的。

  他不想要痛苦的死亡。他只想要永遠的平靜。


  他想逃避的是什麼?
  是『自己的情緒』。
  因為永遠的平靜,只要有情緒產生,就永遠不可能發生。
  情緒是自己的。無論如何發洩,如何補救,想起受傷那瞬間還是一樣會疼痛。但是因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阻止過去,記憶又永遠不可能擺脫,於是更加難受。


  而他想逃避情緒,卻發現自己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寧靜後,為了逃避自責的情緒,他內心出現這樣的文字:
  『……如果無窮的變化也是一種真理的化,那麼誰能保證……這次結束生命或許將是更痛苦的開端也不一定。』

  所以他還是想死。只是他用這方式威脅自己不要去死。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平靜的死』。
  既然得不到,就乾脆找個想法讓自己活著吧……
  畢竟,要死隨時都可以。

  開頭的文字對這個意識體的描述是『對生命失去希望』。
  但是本來就不一定需要希望才能活下去。
  為什麼一定要去逼迫他人訂立希望?好像這樣才能證實這個人不一樣。實際上希望到底是什麼?活著的目標到底是什麼?那些不都是自己給自己的條件嗎?彷彿抽離那些條件的人就會從此消失一樣。
  說穿只是想找個自己能擔任的角色。

  於是主角他找到一個角色:
  他要擔任守衛,擔任告發者。
  因為他無法阻止自己被騙,卻又難以接受自己有情緒。所以他一次又一次阻止其他人好讓自己好過。


  作者最後撒了一個謊:
  『……他再也沒動過自殺的念頭。……於是他成為弦月灣之鎮守者,直到永遠。……

  但若是那隻深海怪物餓死了呢?
  若是他有天又發現一個方法可以輕鬆平靜的死亡呢?

  若是弦月灣消失了呢?

  永遠,永遠……永遠到底有多遠?
  每個人都說著永遠。
  但是什麼是永遠?

  這句結尾明顯是作者的謊言。
  因為他無法真正接受自己過去認識的那些小口虎科已經不再回來的事實。即使他被迫接受,內心卻還是不斷期望。所以他塑造了這樣一個角色,混入自己的意念和記憶裡的形象。而那瞬間他已經不再是在記住那隻自己失去的同伴:他記住的,是自己的妄想。

  是披著毛皮的『部分的自己』。


【永恆】
  這故事本身就是個謊言。
  建立在『沒有心就不能愛人』的前提之上。但那個所謂的『心』是什麼?

  故事中,主角跟披著惡魔皮的人達成一個協議:
  主角給對方所謂的『心』;對方則給主角魔力跟生命。
  主角四處遊樂後,發現自己無法理解一個人面對另一個人時,想要抓住對方,想要讓對方成為自己的所有物,而對方也想要被抓住,也想要抓住自己的人成為自己所有物的感覺。他看到那些人好像很快樂,好像彼此湊在一起很歡樂,但是他看不懂那些人在做什麼……

  他認為是因為自己沒有心的關係。
  所以他去找魔鬼。
  而魔鬼告訴他自己因為快死了所以不可能把心還給對方。

  這句話本身其實很弔詭:
  既然快死了,只要再做一次交易,拿回自己永恆的生命,不就可以活下去了?所以魔鬼其實不是因為快死了才不把心還給主角,而是『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還給主角』。所以當主角問他:為何想要心?他的答案是:

  『為了深愛某一個人。』

  很顯然的,他是已經有在注意的對象之後才去跟對方交換所謂的『心』;所以即使他沒有心也一樣能愛人。但是既然他想要拿到心,表示他認知中的『愛』是需要某個有心才能體會到的事情。於是從主角的問話中,可以知道他所謂的愛到底是什麼:

  『……我的心跳的極快。……愛上的感覺多麼快樂。……
(顯然他根本不想還給對方,才會說那是自己的心。因為即使是兩方同意,對主角而言那個心是自己交易出去的。這種感覺就很像是沒想清楚送人的禮物事後想要回時,對方告訴你很抱歉不能還你(因為某個他認為不得已的理由)然後跟你自稱是他的物品。於是你應該有自知之明:對方上一句不能還只是打發你,但是他根本沒打算要還。)

  他所謂的愛只是一種快樂的感覺。只是心跳加速的感覺。他只是想知道有一個心在胸口跳動的感覺。然而若愛情只是心跳加速或者一種快樂的氛圍,那就只是場扮演,就像關著一隻寵物,差別僅在於籠子是有形還是無形?牽繩是有形還是無形?

  主角反問的問題,也證實他只是想要知道為什麼有兩個個體可以湊在一起,彼此依賴,彼此為了滿足對方而做出各種舉動?因為他問的是
  『你愛的人他愛你嗎?』

  實際上,這裡所謂的愛就只是兩個人湊在一起,換個名詞彼此依賴,彼此抓住,彼此牽制,彼此為了證實自己被什麼人需要而扮演……所以主角不懂愛。他只是想要找到一個定義,一個形態,一個把愛像是能被證明的數學習題一樣抽絲剝繭的解開的樣子。
  因為他無法理解一個人需要另一個人而存在是什麼意思。

  魔鬼告訴他:
  『沒有人會愛上魔鬼……但只要我能了解愛是什麼就足夠了……

  因為魔鬼認知的愛是被另個人接受自己的一切。他不能接受自己是魔鬼,所以想被人接受自己是魔鬼。這也是為何他會和主角交換心的原因:
  能將自己的一部分這麼輕易的交換出去,因為並未真正接受自己,也未接受那是自己所擁有的一部分。
  想要別人接受連自己都不接受的自己,這不是愛是自私。
  魔鬼那句但是只想掩蓋自己未被接受的那種感覺。那據了解愛是什麼,一方面是說給主角炫耀『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感覺喔』,一方面是想說服自己『夠了,我可以滿足了』。

  他的滿足只是心跳動的感覺。只是向對方炫耀自己知道一個對方不知道答案的事情。但那不是愛,那並不是愛。


  而主角一開始將自己的心交易出去,又是想得到什麼?
  從那句『之後的日子超乎他原本的期待』,可以知道:
  他想要一個自己很威能的感覺。
  所以他吃盡所有食物,住到奢華的地方,打敗所有敵人,輕易得到所有想要的……然後,看到兩隻鳥依偎在一起時,發現自己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卻無法理解自己為何不知道?才想起自己把原本自己的一部份交易掉了。
  
  但是即使魔鬼把心還給他他也不會知道的。
  他只會感受到心臟依然在胸口跳動著寂寞……因為:

  他根本沒有什麼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


  威能是什麼?
  威能只是一種感覺,一種好像能做很多事情的滿足感。好像跟原本的自己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實際上又是同一個。
  說的簡單一點:

  其實主角只是接受對方的心理暗示後被開發潛能。而魔鬼也只是接受到心理暗示:
  『拿到心臟感受到心跳之後,這情緒叫做快樂。感受到這情緒後就去死吧。』
  
  本來就不可能真正去體會到對方的感受。情緒是在對方體內的。因為他人開心而開心,說穿就是自己想要開心;因為他人難過而安慰,說穿就是不想要自己也跟著難過。說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了解,就只是想取得對方的認同。但是有目地的跟對方做交流就只是一種扮演,只是一種謊言。人本來就不應該想要掌控他人的情緒;為了自己好過而去控制他人的情緒,不就只是變相的掌控他人嗎?


  主角就算拿回心也不會懂愛的。
  因為他只把愛當成一個考題。一個文字題目。而愛並不是這麼回事。



【迷霧的十字路口】
  故事主角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出自己迷惑的是什麼。而他遇到的人其實也沒回答他到底要怎麼選擇。
  但是那個人說了一句關鍵:
  『若能清楚答覆自己(的心),無論是面臨十字路口,或者後頭有什麼等待的問題,都能解決。』

  他說這句話是在逃避面對未知的恐懼跟迷惘。但這句話剛好讓主角振作起來。因為主角就是對未知有過多的害怕跟迷惘。

  
  主角自己承認這件事情:
  『因為我也不知道,哪一條才是我該選擇的路。我很害怕如果選了之後,會無法面對等待在那之後的難題。』

  他還沒開始就認輸了。
  所以對方的話使他稍微穩定,即使對方說的是謊言,是安撫自己也安撫主角的謊言:
  『……後頭有什麼等待著的問題都能輕而易舉的度過難關。我是如此相信的。』

  參考劇情走向,對於這角色而言或許並非謊言:
  因為最後主角發現對方其實是已經死了的人。

  但是個人覺得有另種可能會更適合(因為個人對於杜撰的靈異故事的態度,是不把對方當靈異故事看待的):
  開頭時主角在迷惑中去給對方放了供品。當時主角其實已經有看到對方墓碑上的名字(只是自己並未認知到自己已經看過這名字),雖然他沒刻意去記住,但是依然是記住了。
  之後,當他因為壓力終於陷入昏睡,他夢到一個十字路口,也就是困擾他自身許久的那個疑惑。
  
  『這個岔路愈看愈像心中那個困惑我已久的具體畫面』
  當時他自己也這麼說了。

  而後出現一個跟他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
  自己是狼狽且慌亂的;對方卻是安定而沉著的。

  『看來你和我一樣也是不知不覺來到這的。』
  因為主角並未意識到自己隱約已經做出選擇,他並未清楚認知到自己其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錯亂,所以他夢中會有另個跟他認知中自己的形象截然不同的角色。所以他內心認為對方說的其他選項是魔法或密道時,對方主動告知『並非什麼魔法或密道』。而在解除主角的疑惑之後,他就立刻離開。


  會說對方其實在騙主角,因為對方也不知道未來是怎樣?所以他必須建立在『我相信能輕而易舉度過難關』。若對方真的是那個墳墓裡的死者,這種相信是建立在『他已經沒有未來,因此也不會有難關』之上;然而若對方只是主角自己內心在夢中的投影,這句話的涵義其實就只是一句話:

  『你並不是你自己以為的那麼弱小。』


  所以當主角醒來時,會疑似聽到『謝謝』。因為他認知中自己一個人沒辦法解決自己這困擾,所以他妄想出另一個角色,而這個角色必須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角色。他在妄想出那個角色之後,無法將對方想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因此他聽到人跟他道謝。
  那是為了自我欺騙而產生的幻覺。

  人好像時常以為自己會一直維持某個穩定形態,卻忘記自己一直在改變,每分每秒都在改變。當自己一直維持某個安定的形態時,反而是最詭異的時候:

  因為只有刻意去壓抑自己的情緒跟想法,或者腦中充滿情緒跟想法的瞬間,才會出現疑似安定的瞬間。而那通常也是最混亂的瞬間。


【二人】
  這個故事中有兩個彼此接受並答應要一起生活的人,他們正準備要去遠方找尋自己安居之所;但是他們被一個擁有力量的角色所製造的暴風雨拆散;拆散他們的是一個本來就不該存在於愛的情緒:忌妒。

  忌妒是奠基於比較之上。看到他人跟自己想要抓住的對象好像比較接近,就認定對方是過著比自己還好的生活,對方是比自己還好的人,說穿只是不滿意自己的狀況,想要讓別人接受自己,所以強迫他人注意自己。終究忌妒的源頭來自於比較,如果一方不願比較,另一方卻硬逼迫對方跟自己比較,或者在心底刻意跟對方比較……這種情緒,就是我認知的忌妒。
  但是為什麼要去比較?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為什麼要去彼此比較?
 
  說到底就是不接受對方有自己沒有的。不接受自己,不滿意自己的現況。

  忌妒之風魔就是這樣一個刻意塑造出的角色。
  風魔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但是他看到兩個主角彼此需要對方,彼此依賴對方,好像是很快樂的一件事,於是他想要把兩人拆散……因為他找不到需要他的人。


  而他停止的理由也是基於比較:
  風魔拆散兩人後,不斷找妖怪去干擾他們尋找彼此的旅途。最後他自己去勸說對方:

  『如何能確信最後能見到對方?』
  『若沒有對方陪我,我的生命沒有意義。』
  
  『為何還不放棄?』
  『我無法違背我自己的心。』

  於是風魔忽然開始討厭自己。正確說,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比較是毫無道理可言的。因為他只是不斷在濫用他的能力,不斷在引起騷亂,只是想要干擾他人的選擇;但是他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是的。
  無論成敗,即使他真正拆開這兩個有共同要去的地方的人,他依然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因為他就是躲在背後胡鬧,他沒有真正想做什麼,只是想大鬧一場,就像是西遊記的孫悟空四處破壞公物。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想攻擊的是什麼?這隻風魔就像是個擁有太多力量的小孩,用盡各種方式想要被注意,想要干擾他人,為達成目地不斷作亂……但是他想做的究竟是什麼?

  他只是不願承認對方有他所沒有的『彼此依賴的關係』。
  他當然做錯了。他毀了船,干擾河底蛇怪的休息,變化成一隻鳥去扮演一個假意關心他人的角色……逼迫自己欺騙之後,發覺他依然還是無法理解這兩人為何會想為彼此做出這些事情。而他也意識到兩人似乎無論如何不會因為他有所改變。
  但是他已經做出這些錯事。他有了自責的情緒。


  於是第二天風雪就停歇了。

  本來忌妒就不會存在於真正的感情裡。
  但是當人不接受自己,不願意被冷落,想要將自己像是個商品一般強迫推銷給他人時,『忌妒』就會產生,就會想要跟對方做比較,好像任意運用自己所擁有的力量就能讓不被自己接受的自己稍微好過一些。這不是愛,只是一種自我物化,好像將自己推銷出去,讓自己引起他人注意,或者改變他人的想法以後,自己就能得到些什麼。

  說穿就只是不甘寂寞。

  
  風魔當然不可能了解這兩人為何會堅持要在一起,因為他從未遇過這兩人,不知道他們過去相處的記憶。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引起騷動並躲在幕後窺探。

  作者畫的風魔是一團球,一團躲在繃帶之中,只露出兩隻眼睛的球。
  他的文字敘述是『它發現它的忌妒之心既空洞又毫無意義』;但是我並不認同這句話:
  風魔的忌妒之心是有意義的。因為那就是風魔的一部分。當他拿來跟他所不瞭解,堅持共同目標的兩人比較時,確實好像是無法改變什麼。但是他不也做出很多事情了?他能夠造出風浪,能夠甘擾蛇怪睡眠(個人方面是覺得干擾他人睡眠不可取就是,但是這終究是他做為的一部分),他能夠自己完成很多事……為何會沒有意義?
  他只是需要學習如何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一個人。一個無法被任何人取代的人。


  但是我並不認為那兩個主角是相愛。
  因為在跟風魔的問答中,兩人出現了破綻:

  『如何確信最後真的能見到他?也許這樣的努力,只是白費一場。』
  這時,主角停頓了。他也在害怕,也在懷疑。最後他說:
  『若沒有自己所愛的人陪伴,我的生命不會有任何意義。』

  將自己生命的意義放在對方身上,讓對方連死的自由都沒有,這件事對對方是多麼沉重的壓力。那不是愛,是依賴對方的存在,想要用愛的名義將對方綁住。他的遲疑映證他內心是有所動搖的。而他的動搖在下一句接話中可以看出線索:

  『若我現在就放棄,心裡一定會遺憾一輩子。』

  他確實有想過放棄。
  
  若真心愛著對方,是不會將對方的陪伴視為理所當然的。並非由於要給自己生命什麼意義(畢竟生命的意義實在太抽象。為何要硬逼自己去給生命下個意義?生命就是生命,意義由他人定義。當自己定義時,不就是種自我限制?)。
  
  就只是想找到,不行嗎?
  就只是完成兩人的約定,不行嗎?

  ……所以這主角不是真正愛著對方。他只是想找個人陪伴。他只是習慣對方在自己身邊那種感覺。他只是不想放棄自己的堅持。
  這些並非壞事。
  只是我不會覺得那是愛。因為當跟對方一直相處只是一種習慣,只是試著讓彼此沉浸在一種快樂的氛圍裡,卻在分開以後對於履行自己的約定有所停頓;那瞬間已經是種傷害。


  『我現在僅有的希望,就是能夠再次見到並伴隨我所在意的人。』
  『那你怎麼知道,對方跟你想的一樣?』
  『交付了彼此心的人也許會有很多不一樣的舉動,但這一切都只為了相同的目標。』

  抽離所謂的愛字以後,這段話可以被無限套用在各種地方。好像有個共同的目標,就可以一直到永遠:
  一起到東方。階段性目標達成。
  組成家庭。階段性目標達成。
  不斷讓小孩快樂。階段性目標完成。

  小孩發現自己有快樂以外的情緒,發現自己在獨處時越來越無法快樂,而無法自拔的想要找尋快樂,不想接受快樂以外的情緒……但是那些情緒就是存在,無論如何就是存在,因為那就是那個小孩的一部分,是那個小孩自己的情緒。小孩不接受自己的情緒以後,變相的想要找到一個人接受自己,讓自己一直處在快樂之中,想要相信一個叫做永遠的謊言。
  這不是愛。
  當一段感情是以彼此快樂為前提,這已經夠成必然的假象。因為感情是建立在誠實之上,是建立在有錯認錯之上,是建立在接受自己有各種情緒之後,遇到一個能跟自己誠實的人,誠實的相處之上。而兩個主角之間卻是某種互相依賴,是要藉由希望去回答風魔這種怪異的疑問。


 為什麼要在意對方想法是不是跟自己一樣。
 為什麼要有共同的目標才能相信愛存在。

 愛又不是通關遊戲。愛是一種誠實的相處,一種基於接受自己才能存在的狀態。而兩個主角是一種夥伴,是一種像海賊王一樣的夥伴,一種像兩人三角一樣的依賴,一種互補的狀態,一種在彼此面前可以扮演自己想要的角色的情況。雖然書中沒有直接提到,但是依照書的內容,這兩人所謂的愛只是一種永遠快樂的氛圍,只是達成協議要拿到這個名為快樂的感覺。

  快樂是什麼?
  一種蘊含寂寞的情緒。
  因為知道兩個人再相近也不會成為同一個人。即使不斷用名為永遠的謊言包裝,也知道無法達到永遠。


  這本書裡是一群批著各種皮毛的人類。
  因為作者自己就是個人類。而他不想接受自己是個人類,想要當動物,但是無論靠再近也不會因此成為自己面對的動物。於是他只能用各種想像讓自己去忽略面對的動物真正的感覺,好讓自己好過一些。他只能看著對方,分心在對方之上,來讓自己短暫遺忘自己的情緒。
  但是因為他很清楚失去的無法回來,於是當那隻小口虎科以死亡離開他時,他再也不養了。他學到失去的那種傷心。他想要自己接受對方離開的事,但是卻無法真正接受;所以他的畫面上反覆出現的各種圖樣,其實都源自他想抓住對方的心情。他只想要一種快樂的氛圍。
  

  寵物是一種自我滿足的行為。
  那是一個認為自己不自由的人,將另一個生物納入自己的版圖,並用各種叫做責任的理由逼迫自己去回應對方被自己囚禁之後的要求,且以各種方式包裝那些情緒好說服自己繼續下去。說穿只是因為自己想要找一個分心於自己的理由,不想承認自己已難以獨處。




  人到底為何無法獨處?
  為何會失去獨處的能力?
  不是一直都適一個人的嗎?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即使隱身人群,終究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