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豈是國文高手所能答的?即使哲學、即使生命學學者,大概也要為這個攸關「存在」問題的大哉問斟酌再三。

每天是名詞也不是,或者什麼也不是,人活多久就有多久的每一天計數機會,但也未必就能肯定,誰曉得活著是什麼樣的定義?又誰真的清楚自己的每一天?寤寐之間、恍惚之間算不算?大悲大苦大憂之間知了還是不知,大痴大懵大劫之間又如何算數?那時若問每天或永遠,則毋寧不識得有。

每天在哪裡?每天是什麼?每天怎麼算?每天不是在吃喝拉撒睡裡嗎?每天不是夾在昨天與明天之間的今天嗎?或者換句話說,每天就是每一個明天?那昨前、大前天、已經杳無蹤跡的若干年前呢?不也是每一個明天那樣一路過來的嗎?卻哪裡去了?

每天從醒睡、睡醒之間重複再重複,從假真真假死生生死之間轉換再轉換,我是莊生我是蝶,我是存在我是無;每天也者,不過是你稱之為須臾、剎那、瞬間、一念或佛性的當下之無限串連罷了,不過是庸庸碌碌的代名詞、是爭名逐利、是渾渾噩噩、也是看破放空的這時那時之延續,每一天從來就不曾自己開口過。

每天如果用文字來表示,張三李四、路人甲乙丙丁只要認得、會寫,叫千萬人來看都知道是每天,問千千萬萬人,大概也都會答說:「每天、是太陽一次次下山後起來,而我們都還在呼吸時叫的。」每個人的每天應該不會是同樣的數字,但誰知到每天是不是也存在天堂、存在地府或存在無何有之鄉的末日裡?

如果宇宙洪荒之前沒有每天,我怎知道現在的意思只的是當初的幾億幾千萬年後?如果宇宙膨脹到再也不能膨脹的極遠極遠,是否換個「滅絕」「罔無」「絕對靜止」的名稱仍然以第一、第二來每天直到某日的宇宙重生?而我們能算到第幾個明天?我們的子子孫孫能延續未來的第幾個明天?或一直持續到「物」都沒有了,任何可資參考的「有」都沒有了,才算是「每天」的終止?而那時問誰說去?問誰記錄去?

如果把這問題問向永日永夜的極區、問向笙歌達旦食睡無節的渾沌者、問向託志鬼神虛無混世之徒、問向孜矻黽勉惴懼惕勵德備無極之乏趣人士,我倒期待他們口中的的每一天和生活每一天因此撞擊出有趣的扞格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