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霧裹,我感覺到你的氣息,為了觸摸你的蹤跡,小窗的玻璃留下了「草率」的水漬。 霧去了又還,陽台充斥着了多少曖昧,雨露輕漫地滿佈塵埃;凡塵乾了又濕,濕了又乾,原來在對大自然的苟合頌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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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於《花渡》
鍾偉民




變奏.7  公車,好像開向老撾,也好像是越南。「究竟什麼時候曾經和他在這種熱帶地區旅行?」小瀾實在想不起來了。售票員,像個牧師,總是說:「只要你願意,神自有安排。」她不是說過「願意」了嗎?怎麼「行程表」就是欠奉?殘舊的公車,一路晃盪著。皓月,從樹後竄起來,撲到東窗上,撞出一團滑膩的黃光。
  「還要在車上再呆多久?」她問姚溟。「忍耐一下,你瞧,搭客不止我們一對,大家都在忍耐。」他說。「究竟要到什麼地方?」她心裡有氣,大聲問。「噓……」售票員中指點唇,要她閉嘴,那曖昩的笑容和手勢,越發教她懊惱。叢林,向兩旁流逝。高齡的夫婦忌憚風寒,把車窗全拉上了,小瀾氣悶,冒汗,白襯衣黏著背項。日子,真要這樣過下去?她感到不耐煩,她不討厭姚溟這個旅伴,作為一個「伴」,他是稱職的;可她就是對這一切不耐煩,覺得自己正在這撲鼻是柴油味的車廂裡萎爛。
  高中畢業,她想過要去當護士,想過要到歐洲去遊歷,想過成為一個胸懷天下的人,最後,在一處貧窮但寧靜的山區落戶,餘生,就用來照顧失學的兒童……神推鬼擁,她怎麼會忽然上了這輛車?隨大隊開上這條沒完沒了的長路?
  她不想遷怒於他,她知道他需要她,重視她;讓人「需要」和「重視」,是一個女人的成就;接受這項成就,她是自願的。「你歇歇,我到上面去透透氣。」她離開靠窗的位子,扶著椅背走向後座,沿小鐵梯爬向篷頂。篷頂圍了矮欄,左右橫著食指粗的麻繩,用來緊勒行李和貨物。一個男人,體形像尾生,背著她,坐近車頭。她弓著腰,跨過繩子,一不留神,大腿陷在繃緊的繩子中間,夾住了,白肉上刮出兩抹紅痕,腿溝,火燒火燎,竟彷彿讓一根熱炭烤炙。
  這兩根繩子,怎麼好像結了盟,一同去狎辱她?
  「你哥兒倆行行好,放過我吧。」她忍著灼痛,使勁分開繩子。她怪男人麻木,怪他對身後事,不聞不問,卻也不想他聞問;在這油黃的月色下,她不要他看到自己的窘態。她抽了身,走近車頭,挨著他坐。男人半張臉讓圍巾擋著,她看不見他的嘴唇,但認得圍巾是二十年前的聖誕舞會,作為交換禮物送出去的,沒想到一直在他脖子上糾纏。
  「你……待久了?」她問。他沒吭聲,一隻手勾著她肩膀。星子垂得好低,古樹鬱鬱蒼蒼,蹲在兩旁,像野合的史前巨獸。風大,樹葉偶然在頭頂掠過,又或者,那根本不是落葉,是急於回巢的蝙蝠。她拉起蓋貨物的帆布遮腿,偎著他,他的手悄悄從她裙子裡探進去,探得好深,彷彿那不是一隻手,是黑土裡竄出來的幾根白筍,冉冉上揚,無孔不入。指頭,怎可以那樣迂迴?那樣曲折?他摳她,撩弄她,不留餘地,她虛掩的門戶,半點經不起推敲。她怪他漠視她的羞赧,可她的濡濕,她的潮熱,她的抽搐都在出賣她。「不要……那地方,髒……」她倒在他懷裡,夾著腿,筋肉繃得緊湊,他不妄動,她鬆懈了,喘氣,他再深入,他的擠壓和撕扯教她痛楚,但感覺飽滿而實在,為了這種感覺,她願意分崩離析,成為碎片,從此,連皮帶肉,黏附他的未來,他的人生。
  「你就會折磨人……」她咬著他肩膊,閉了眼,由他肆虐。
  路平了,筆直地戳向冥漠。空氣沁涼,但她埋怨他:「你好壞,在我身體裡點火。」那火,燒得好旺,燒得她狂亂。她伸手探他褲襠,他的陽物,沒讓她感到陌生,「它真的長大了。」她含糊地耳語。十八年前,她就會過它,那時候,它還藏頭露尾,帶點羞怯,不像今天筋肉虬結,壯碩而坦然。這輩子,她最先遇見的陽具,不是她丈夫姚溟的陽具,而是它;這一個」它」,形同私生,她打從心坎裡疼愛它,卻從沒形諸於色,宣諸於口;這夜,月色灼人,她覺得有權去放浪,有權恣意去宣示她的私情和懊悔。
  她俯下身去,銜住這塊久違的骨肉,吸吮它,吞噬它,然後,仔細品嘗它,她在回味,回味那些錯失了的機遇,那些流逝了的韶光。
  十八年前,初夏,那個消毒水攙了槐花香的清晨,她就該拉開那張薄簾,含笑看他,讓他明白,命中註定,他的命根子要握在她手上,由她擺佈;然而,她會讓他寬心,會承諾一輩子溫柔地愛他……可恨的是,她選擇了迴避,選擇了「沒有發生」,選擇了懊悔;她和他一樣,選擇了懊悔;而且,囚禁和桎梏自己的懊悔。她哭了,整個人在流淚,眼淚流到嘴裡,摻和了苦澀的回憶,浸漬他火燙的器官。他憋不住了,想推開她,她卻要他傾注在她的喉嚨裡……黑樹,向兩旁傾倒,森林不斷退卻,長途公車,這會兒,恍如在月面滑行,驀地,背後傳來一聲嘆息,她在這片寧靜海回過頭來,行李箱上,就一隻白毛藍眼的野貓蹲著看她。
  貓,究竟看了多久?藍瞳記錄了多少荒唐?她讓貓看得不自在,人清醒了些,背著他說:「我走了,你喜歡,可以繼續坐在這裡懷念我。」說完,顫危危站起來,踉蹌走向車尾。
  她爬下鐵梯,回到丈夫身邊。姚溟瞌睡著了,車廂仍舊燠熱,她坐定了,仰臉看著車頂那一層薄薄的鐵皮,方才,她拳曲的腳掌敲出來的聲音,一定全擂進他的耳窩;她的哀怨,她的激情,在這個車廂裡悉數化為沉濁的悶響,卻沒得到半分應有的重視和關注……然後,姚溟轉過頭來看著她。「醒了?」她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黏在這張椅子上,不管怎樣掙扎,就是沒法子再站起來。」他說。「做夢而已,別當真。」她合上眼,夢,好壞都教人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