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

[楓飛幻滅]

　　妳我的故事對彼此而言都已全然陌生。
　　五年。
　　我張開嘴巴想告訴妳我的故事，但卻又因為嘴裡的苦刺痛自己，所以再次閉
上了嘴。如同寫家書一樣，「與妳一別已有數載」，我是打算這樣寫的。接下來
大抵會寫一些客套話，問妳過得好不好，我狀況還托賴（即使你在離別之後恨我
入骨）。但要是真的下筆寫了這些，我大概就無法寫下去了；這些虛言我不太常
用，所以根本不知道怎麼才能接下去，然後把話題拉到妳我這五年間。
　　我不太敢跟妳說我過得如何，而只想知道妳過得如何。大概是自私吧，又或
是對自己狀況太清楚並習以為常，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找得出可以跟妳說的突發狀
況——都過去了，不突發了，適應了。但正因為清楚了自己的事，所以才越發想
起過去妳的事，並懷念那熟悉的妳。
　　那都只是十五六歲的時間，在彼此間佔據過對方一段日子，因為年輕而覺得
漫長。的確漫長，因為年輕；佔在生命中的份量不管是時間還是眼神看見的一切
，都顯得漫長而重要。我們在那時候擁有的不多，而且即使擁有長大成人後沒有
的東西，都沒有那種自覺。我們那時年少無知。
　　現在看來那是幸福。要在現在讓我喜歡上誰的話，我已經不能像那時候一樣
在那短短時間中把妳看得如此重要。對於身邊的人甚至現在的自己來說，無論是
理性或是感情上都是不智的，我和妳失去對方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仍感激那
時的自己沒有想太多就和妳一起。
　　我並不太想在這裡寫太多妳我都知道的事，我有點怕妳嫌我煩。不過我明明
想知道妳的事，寫到這邊才發覺我一直在寫我的事。但我也沒別的事可以寫了，
因為我不知道太多現在妳的事。
　　有時想著過去的妳我會覺得妳還在，但再想了想又覺得妳死了。
　　我怕你變得恐怖。
　　不知道分開以後妳是否安好；尤其是在自己遇上不幸以後再想起妳，也更怕
妳比我遇上更大的不幸。抱歉我這人思想負面，妳知道的。「不管甚麼形式都好
我想把你留住」，有位女性朋友跟我說她丈夫跟她提出離婚後她心裡只能想這麼
想。打從心底不接受妳的轉變、不接受妳成長的姿態，只在想起妳時留戀著過去
的妳，這和殺了我裡面的妳無異。
　　我真自私；但從那時直到現在，我還是這樣做了。
　　其實也沒有甚麼不好，只是有點笨而已。之後過了一段時間，發現想起妳時
會有一種框架存在；似乎漸漸的想起妳就變成一件形式化的故事，就像是那些愛
逞威風的小孩子每天都炫耀自己曾經怎樣，或是糟老頭每天都在跟別人慨嘆過去
曾經英勇，都是同一回事。既衰老又幼稚，而且無法擺脫。
　　漸漸地這也習以為常了。慢慢滲進了日常生活的一部份，不知不覺的影響了
這些年月，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然後習慣，都是一樣的。
　　爾後越發越在想妳時更加的因為年歲漸長，更是不敢想像這時的妳，但又像
是癮子一樣，更想直接知道妳現在過得怎麼樣。有點像是看一部小說時最愛的角
色死去，頓時失去自己腦中故事的重心，就此閤上書本——過了好一陣子，卻還
是很在意故事的結局，但又無法接受沒有他的世界，於是用猶豫的手把書本翻到
終章，但還是沒有看的勇氣。
　　是因為幼稚所以才自尋煩惱。但也只有幼稚才能這樣煩惱。長大後，似乎已
經失去這樣的心情，心已經硬了起來，不會再那麼簡單就把另一個人視作自己的
全部。
　　如果妳要問我覺得這樣是不是很蠢，其實這問題早有人問過了。我的確覺得
這很蠢。但我卻必需說我覺得這樣沒有不好的地方。畢竟除了家人以外，能夠讓
自己這麼重視另一個人，把對方放到重要的位置裡，這也是一種幸褔。
　　關於我自己，似乎已經沒有甚麼好說的了。最後再寫一句話吧。
「妳好嗎？」
　　如果以後我會寫信或是打電話給妳，大概還是會用這句老套的開場白吧。

[蘇家立]

其實我們對於已逝的過去，或是無憑的未來，都有著莫名的徬徨與恐懼。
情感只是一種媒介罷了。而真正可怕的，可能是無法再度面對那時的自我。

這一篇文字流暢，不拖泥帶水，情義真摯，餘韻留存，結尾簡潔有力，很喜歡這樣的結束方式。

能否再見，再問一聲你好，這或許就是最後的期盼了吧。

謝謝您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