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成為上班族就很少機會坐火車,因此參加宜蘭童玩節之餘,爸爸提議不妨也坐趟平快到南澳玩,全家立時懷有回返童年的興奮。
清晨火車緩緩進站,偌大車廂除了兩三位當地人就我們一家子,每人都可奢侈的選擇自己最佳視野,雖然座位因陳舊裂損,有些更早已傾斜而難以落坐,但趴在開啟的窗沿,任行進間蜿蜒涼潤的山風輕輕舔著右耳,又被日光醃過的海風貫穿左耳,一甜一鹹經緯著感官,幾乎再來不及分辨更多的其它。只是隨後經過幾個長的彷彿永遠不見盡頭的山洞,無法密閉的車廂灌足令人窒息的黑煙,下車時我甚至錯覺落地頓足的剎那,撲簌簌的煤灰雪似的落下。父親於當地的友人開休旅車接待我們,沿途因日頭正熾冷氣不足,原本鮮新的天光日色一框框的裝進車內,塞多了反而侷促而昏沈又睡,直至前座的父親回頭喚我們「都醒醒!到了,到了。」
眼前的這座山,教人怎說? 整座山還原了所有綠的本色,樹與樹間啣著千片萬片,千年萬年凝成的翠玉,灩灩波影也一併給染上,就連每個人呼出的空氣也深淺不一層次的綠著,唯有高高在上的天空敞著明明白白的藍,連絲旁色都不許。大伙決至對岸山壁下野餐,因此個個脫鞋涉溪,我們這群習慣穿鞋的都市人,踩在原石密佈的溪床簡直像走健康步道,大人還能齜牙裂嘴的忍痛,小朋友早哇哇喊疼,即使腳邊趾縫川流著魚群也無暇分心贊嘆。此時一原住民朋友可能耐不住我們的龜速,兩手提重卻如鷂子起落一下就到對岸把東西安置好,再回過頭接過我們手上的,幾次往返,矯健身手,朋友說:「簡直身懷絕技。」我同意:「他們本來便是大自然的精靈啊。」
餐後爸媽習慣小憩,加上娓娓溪語和軟軟風言兩人手牽手夢遊去了,其他人溯往溪深,或浮潛,或捉蝦蟹,偶而收獲的驚呼,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也只搖盪更大些的漣漪;我們這幾個則各自尋找小石子擲起水漂兒,此起彼落激濺的水花彈跳和笑聲等高的頻率。朋友傾身揀取冰鎮溪中的紅茶,一不留神帽子掉落水面,恰好叫我足尖給釣起,他倒先笑:「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我可不依,濯我足的滄浪水也不濁呀。被風抹淨的天空,將原本橫霸不走的雲朵吹絲儘化為繞指柔,隨風揉捏各種姿態,並在我們爭相的批註裡,鮮活得似乎再一時半刻即自雲端走入人間,來到眼前與我們頑笑,廝磨。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 這山,按圖索驥;有我們一行人如此走入今生的桃花源,是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