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訃聞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我買了一份報紙、一杯咖啡﹑找一個座位坐下。

在不上班的日子,我喜歡到這裡,喝杯咖啡,吃個小點,看看報,看時間慢慢的過去。

看報,當然先看正版新聞,然後看地方消息。偶爾我也看看廣告,看哪裡有好吃、好玩的地方。最後,我也會留意『訃聞』 版。美國報和台灣報紙和報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中文報有『副刊』﹔美國報紙有『訃聞』(Obituaries)。『副刊』是台灣報紙的特色,也是大眾文學素養的明證。我在美國生活四十多年,還沒有看過有藝文版的美國報紙。相形之下,美國的訃聞比較有看頭,它們有逝者的照片與生平事跡,而且沒有『孤哀子』『顯考、妣』『未亡人』『泣首』等公式化的文字,讀起來比較親切。我先從死者的名字與照片推敲:髮型服飾,可以判斷死者燦爛過的時代﹔名字也是線索的來源。有的名字七八十年前很普遍,那不用看就知道是壽終了的。有的名字流行在三、四十年前,命就薄些。要是看到過去十年內才熱門的名字,那必定是夭折的了。

接下來看生平:家鄉在哪兒?上哪個學校?當過兵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韓戰?還是越戰?他們的事跡、家庭、事業;在短短的訃聞裡可以勾勒出一個經緯。有時候訃聞還包括了死因﹕『在與XXX疾病英勇奮鬥之後,蒙主寵召…』;以及遺愛人間的囑咐:『謝絕奠儀、花籃。請將款項寄至愛護動物協會…』『…XXX孤兒院』『…癌症研究中心』。

也有家人每年在忌日刊登懷念的文字﹕『XXX ,你走了整三年了。我們沒有一天不想念你。你永遠活在大家的心中,期待著我們在天國團聚的日子…』像這類的文字,要是沒有讀者,也會使人遺憾。即使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也就值得了。我最記得有位老先生每逢妻子的忌日他都在訃聞版刊登文字,附上同樣一張年輕少婦在餐館的照片。桌上杯盤狼藉,她笑得好像盛開的花朵。由服飾看來是1940 年代。這張照片與文字連續出現了好幾年。直到有一年它突然不復再見。我想,老先生是團聚去了。這件事,大概只有我注意到。

看訃聞版使我聯想起早年台灣火車站裡小小的留言版,上面歪歪斜斜的粉筆字:

XX 我先走了,保重。
XX 再聯絡。
XXX 到台北再寫信給你。
XX 沒見到你一面,遺憾。 XX草。

短短幾個字,匆匆的悵然。是什麼人寫?給什麼人看?該看的人看到了嗎﹖我常逗留在留言之前,揣摩那些小小的離情。當然,就是因為沒看到才會留在那兒。日子一久,那些沒有見到的再見就模糊起來。除了我,旅客是不會注意到別人的從前。因為往來的都是一成不變的的匆匆。

就像今天,我坐在咖啡館裡閱讀報紙上沒人閱讀的最後一個版面,看一個個凝滯的笑貌,讀剛剛作古的故事。短短的幾段文字述說了一個人的從前。生老病死,一輩子啊,都是匆匆。

今天咖啡館的生意特別好,很多人進來,排隊等著買咖啡。很多人出去。沒有人讀報。在進出的匆匆裡,我是唯一的共鳴。我喝一口咖啡,看看手錶––哎…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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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陌生人的訃聞,能想像過去。
每年刊登的訃聞也是懷念的一種方式。
我不禁好奇地想著:如果愛情也有訃聞,該是怎樣的情狀?
問好:)
謝謝瑀珊文友的回應。的確,我寫過愛情的訃聞,那是好幾年前我替我最要好的朋友寫的。我把它轉貼於下。直到今天,我讀它都還感到心痛。因為除了當事人的心死,連局外人的我都被殉葬了。


外遇



【一】

走著走著 才發覺
已經到了終站
而這並非是下車的地方
枯死的票根 葬在
結婚進行曲的末端
賓客們都蒼老了
音樂萎縮成休止符
緩緩的把幽暗埋入白頭
這是 一個葬禮的開始

【二】

離島的暗夜
和謊言一般的甜蜜
醒來的時候 心就死了
烏鴉正在啄食著蛆蟲
你說:我忙 所以
忘了澆水
而水濱的野柳搖曳著
殯儀館的鐘聲響了四下
敲開喪家的門戶

【三】

雨水是否來自眼眶﹖
風雨之後 何時才得清明?
金山腳下遍地桃花
那是柳梢落下的劫數
有人在叫賣二手的許諾
和缺了口的月亮 是的
幸福是個美麗的陷阱
請你 請你繫我於夢土
而葬我於遙遠的傳說

【四】

當寂靜淹沒了吶喊
當起伏轉為虛無
所有的塵埃都回歸素淨
新雪茫然的落下
白骨的白 慘白一如婚紗
我低頭 腳底不再牽掛著
來時的足印
於是 我吞下我的手銬
然後 把臉抹去

非常喜歡文章裡所描繪的來去匆匆卻總有一些事情留下來的感覺
即使人海茫茫互不相識,但某些片段畫面,依然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