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是明白的,這個世界上事物的區別,來自於不同的結構,這與自身判斷有關,與本身脈絡有關。如同不同海拔的不同植被,藍天白雲、大地海洋,於世界中自成一體,構成整體。人的內心也是如此,做如何的事情,遇到如何的人,都如同是站在了不同的緯度上,遇到了經度對接的那一個點。

很多年之前,我走出了家門,至此所有世事便毫無阻礙附著在身上。一個又一個的地點成為了驛站,無數的人像是壯麗星系當中的一顆光體,依著秩序和規律生活。每一個人的處境,都無法自我排解和調整,更無從把握,隨波逐流便是最好的形容。

當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光怪陸離,就會自己內心分辨何謂真實何謂錯覺,記得有一句話講,這個世界,歲月最珍貴,眼睛最騙人。這是因為人們總是單純地相信他們的眼睛所看到的,不相信內心所抵達的地方。任何的偏見和固執都來源於此。

這就如同是一面鏡子,你看到的,僅僅是表面,是幻影,就算打碎之後,破裂的影子也會跟隨著你,丟也丟不掉。

他說,意識之中的事情,總也很難改變,一如對故鄉的眷戀,對陌生環境的不適應,對新伴侶的不信任。一次次的輪迴和折返,就是不能夠醒來的夢魘,是遠望時以為真實的海市蜃樓。每一個人在其中捕捉片段,內心拼接成片,一片一片,便是最後的映像。

我不會想像,曾經的自己,在可觸及可幻想的年紀裡,是否想過今日的模樣。可望不可及的事物,來了又去的慾望,猶如高空煙火,得而棄之,絢爛消失。一個內心感恩的人,是不應該有這樣的念想,我們不是常年隱居在樹洞之中的動物,不知道樹洞之外的世界,我們也並非是來自其他星球自稱的小王子,沒有狐狸沒有獵人。

所以,我們都明白,我們這多年走來,手中緊緊握著的,只有為數不多的東西,沒有人比你多一件,也沒有什麼可以永恆。你想要抓住的新的感知,就要丟棄舊的愚蠢,你想要獲得的更多,就必須放棄得更多。一朝一夕之間,能夠被感知的,是最細微的觸動,而更大的得失,是需要時間來告訴你。

當我們從嬰兒開始,到今天成人,從一無所知,到半知半解,從不懂裝懂,到懂而不言,只要願意,便可以讓別人知會,也唯有在限定的生活空間裡,才可以不被干涉,你可以探索未知,冒犯他人,原諒自己。

曾經在某個小鎮,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來人往,和兩個朋友第一次嘗試放孔明燈,周圍小橋流水,古老的建築有靜默的恆定魔力,站在石孔橋上點上燈托手放起,內心有美好的祝福和願望。夜空繁星點點,有燈火照亮微小一片,而後飄到它處墜落,引來圍觀人一陣驚呼。這是一種嘗試,但願望和祝福不會消失,秩序和規律所限定的世界,不被打擾,這於我們無法探究的內律有關。

你選擇何種方式生存,以何種態度對人處事,都是自己的事情,人為的選擇。無論你再裝作內心浩瀚一片,修定自若,卻也終究擺脫不了心的容量。在內心兜兜轉轉,嚮往自由,設定坐標和之後的位置,也需要自己為之付出和努力。如僅僅是裝出擁有一片大海,別人走近時發現,也你只是拿著一面鏡子,反射著他人的世界。

人的患得患失,其實和感情有直接的聯繫,你追尋感情,追尋愛與被愛,追尋信仰和理想,它們的途徑都十分類似。你或許一意孤行,或許自我擺渡,或許隨性放任,這些都是你的選擇,而你需要的,是承擔它的後果。

這後果的種種反應,會直接折射出你的本性,我們這種種的追尋,不是為了活,不是為了利,而是想真實。在漫長曲折的道路上,最終感受到真實的自我,然後輕鬆上路。而像某人一樣以自以為是的陶醉和不知感恩的內心為依存,就如同一場為他人打下麻醉的騙局,確是時間飛快,確是幻覺迷幻,但也應該明白,他們最終會醒來、會頓悟、會發怒,最終離你而去,那才是可悲的結局。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明白,那麼請善念謙卑對他人。

我依稀記得第一次去一座高山之上的偏僻寺廟,破碎牆壁上有古老的墨跡,我問母親那是什麼,母親告訴我,那是一首詩。時至隆冬,寒風四起,母親一字一句教我讀那牆上的詩句,我不知所謂看著她的臉,她對我微微笑。

而今再想起,冬日肅穆的寺廟、灰白的天空、沉默佇立的母親、牆上的字字句句,是此後道路的映照,是逐漸緊握的牽手,是日後跌倒站起的勇氣,是人生中得失選擇的果決,是激烈充沛的情懷。

來時的道路縱然長久艱難,內心複雜難忍,但也已過去。只要繼續踏實前往,珍惜手中所有,丟掉附加之物,前路就會平坦。很快我就要再次去到那座山,小住幾日,念去日多少牽絆妄言,數曾經轉身擦肩錯過,望入夏初雨飛簷清泉。

清風北窗下
自謂羲皇人
何時到栗裡
一見平生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