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去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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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一個人去掃墓〉


  我牛仔褲的左大腿上有道破得挺漂亮的小縫,但應該是無妨吧。正要出門,母親就來了電話:「高速公路塞得嚴重,我等重陽再去了。不然,你買幾包餅乾去拜一拜就好。」問好祭拜流程,我便出門了。

  母親口中塞在高速公路上的車,此刻盡堵到了士林,陽明山上大小山路都是。我決定到了八里再採買祭拜品。過了關渡橋,風猛然大了起來,並且越往八里天色越差,我邊祈禱不要下雨邊找採買的地方。進了路邊的便利商店,要祭拜的有兩處──土地公與祖先,就各拜三包吧。選了自己喜歡的六種零食,隨手帶了一瓶罐裝咖啡;雖說是要拜的,但還是人吃的。很少買零食可以如此正當,有種難以察覺的雀躍。便利商店的購物袋中,祖先金包含壓墳紙,這是用來替祖先補瓦修樑的,燒這的話不就像是把一堆建材送到阿嬤跟前?


  天氣又變得炎熱,上觀音山的小路上竟只有我一台機車在跑,但很熱鬧。除了各處整理土墳的家庭,就是小販:臭豆腐、甜不辣、烤香腸……代表性的台灣小吃一樣也不缺,捧場的客人絡繹不絕,許多人捧著碗站在路旁就吃。穿過靜止的人們,我把機車擠進兩攤販間,被坐著的客人白了幾眼。設置祭品的桌子共約有十來坪,我在大盤的鮮花素果與牲禮間疊好餅乾、金紙,但稍微走遠點就看不見我的祭品了,便趕緊撚了幾炷香,報告過土地公、地藏菩薩,請祂們記得吃些甜點。我的祭品旁有一大袋宛如美金的冥紙,台幣貶值得可真是驚人。會場一旁,有個小朋友抱著一台賓士S360在玩,後照鏡可以收、車門可以打開,遠看真無法想像那是台紙扎車。


  我在納骨堂徘徊,看到了上面只寫著「德國」二字的骨灰罈,那是個客死台灣的不知名德國人?他跟阿嬤住在一樣的公寓裡,但我,找不到阿嬤。繞了兩三回,迷宮般的納骨堂便讓我感到頭昏腦脹,也許是看太多陌生人的照片了吧。去服務處填好阿嬤的名字,小姐邊嚼著什麼邊遞給我一張小紙條,「2F艮E AK」──阿嬤的編號比我想的還現代許多。到了阿嬤面前,想起剛剛買零食的時候竟忘了給阿嬤買包黃長壽。阿公來的時候,總要往阿嬤面前擺上一管空燒的菸。我拿起阿嬤面前的兩枚十元硬幣,跟她道歉,那麼久才來看她一次,還忘記買菸。擲了數次始終得不到神杯,周圍很多鄰居看著,挺尷尬。這時看到公寓中的小花瓶後擺著一包七星,是去年母親留下的吧。我抽出一支菸並且拍掉灰塵,發現沒有打火機,只好向阿嬤樓上不遠處的鄰居借火,祝禱過後點了菸卻又馬上熄滅,不抽它似乎不行。我就在阿嬤面前抽我生平第一口菸,咳得七葷八素。在阿嬤抽菸的時候,我撥了個電話給在南部的阿公,告訴他我有來祭拜。阿公要我搏杯,問問阿嬤的舊衣物能不能清理掉,還仔細交代了神杯的讀法。我請阿嬤邊抽菸邊聽,連得三個神杯。趁勢我又向阿嬤道歉,十來分鐘後才好容易連得兩個神杯,趕緊謝過阿嬤,跟她說我要去燒冥紙了。


  帶了紙錢往金爐去,S360小弟弟一家走在我前面,一路上他不停問是否真的要把車車燒掉,並且非常不捨地緊抱著。到了爐前,小弟弟幾乎要哭出來,他的媽媽好聲說:「你要把車車給阿公開啊,不然他沒車車開。」小弟弟讓媽媽推到了爐口,抿嘴把S360高高舉起,扔進爐中,大聲地說:「我把車車給阿公了!」然後看著他滿頭大汗父親手上的紙扎女娃娃問:「這娃娃也要給阿公玩?」那位一臉不耐煩的父親忽然詭異地笑了「對啊,阿公會玩。」然後挨了一下打,那媽媽說:「你死不正經講這幹嘛?」


  我把土地公金隨著紙娃娃拋進爐裡,一張張地放祖先金,最後剩下壓墳紙。回到阿嬤面前,我說:「阿嬤,您住這應該不怕風吹雨打,不用這些建材,我就不給您添麻煩了。我要走了,我會盡量找時間來看您的。」把罐裝咖啡喝了,帶著六包零食,兩摺壓墳紙,我騎車回家,路上仍然只有我,一台車。
按照 catball的說法,阿嬤的骨灰應是安奉在靈骨塔內,而我們的家族,歷代祖先都奉置在大宗祠內,連我自己的以及下一代的名字目前都預留塔位了,所以每當掃墓時,辭謝過祖先之後家族聚餐至少超過十桌以上,這雖然不是我們宗族特有的規模,但是我覺得一年一度因掃墓而宗族聚會的模式超溫馨地。
  麻吉所說的也是我從未體會過的:) 感謝你與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