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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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舞台上光線以極度緩慢的變動開始黯下﹐一個角色伸出誇張的手勢﹐誇張地表示一種追惜﹐布幕的角落﹐已經下場的另一個角色消失了。這樣誇張的舞台劇﹐我們習以為常﹐已經不再感覺其過度甚至套式的陳腐。燈光繼續陳腐地緩慢黯下﹐四地傳來陳腐的嘆惜聲﹐陳腐的感動當然是可以預期的﹐否則舞台劇並沒有存在的理由。

我突兀地在中場暫休的短短空隙知覺到那個淡去的形像﹐怎麼可能呢﹖我開始輕度地驚惶﹐類似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突然在失神片刻後走入預期之外的街巷﹐失途了﹐片刻之間也不能夠分辨方向。你記得來路﹐記得行進了一段的過程﹐突然這中間失去了一個片段﹐前後都接不上了。

我站在大廳延伸張開的梯階上緣﹐熙來攘往的觀眾開始集結在梯階下﹐開始聳動﹐往梯階上方推擠。這些浮湧的面目多半帶著期望﹐但偶爾我會在一個期望的女人身旁﹐解析到一張掩蓋著不耐煩的空穴。偶爾我會在一個期望的男人掌中﹐解析到一隻冷淡的手。洪水湧上來了﹐我聽見潮水聲習習起伏。燈光閃熄三次﹐人叢湧過雙扇皮封的大門﹐後面的戲開始了﹐只有陳腐的可能。

我記起激烈昂揚的情緒﹐像在一河沿望見黎明綻破的黑空﹐濃稠的夜晚在極度緩慢的變動中釋放激動的色光﹐清冷的晨風後面潮水聲像飢餓或是恐懼感那樣突兀而確定地昇起、佔據意識的河原。我可以聽得見河岸對面的列車透過季風而震動﹐遠處橋欄間車輛的喇叭聲是可以體會的觸覺、雖然並沒有聲波的明顯傳遞。渡輪來了又去了﹐河面上水氣張揚開來、淹沒水濱纏結的樹林。這樣的河的隔絕﹐我只能立定﹐在一岸﹐就必然有對岸。

我後來聽見台下陳腐的掌聲﹐舞台上有列隊的演員陳腐地鞠躬。我們都陳腐地湧出雙面鑲皮的高大門扇﹐湧下遼闊的梯階﹐湧散在黑冷的年末街場。我記得戲劇一樣的昂揚情緒﹐纏結著混溶於想像的情節﹐類似隔了河道的列車震動。那些潮水的記憶連接一些年月﹐漫泛了河原﹐侵蝕了遼闊的夜晚﹐就那樣地仍然難免陳腐﹐像潮間腐去的枝葉﹐存在﹐就是以極度緩慢的變動磨滅。

12/30/2008
很有畫面
很有態度的文章
就是屬於ZY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