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樓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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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盈盈是形容詞可能也可當副詞﹐描述一種泛滿的情態。
樓上是記錄地點的副詞﹐也是名詞。古詩詞裡登樓眺望﹐以之為抒懷的起始點﹐這
樣的手法極多。王粲的登樓賦寫明了這個觀點﹐是的﹐觀望的起點﹐虛實兩指。
女是性別﹐其實古人自擬怨婦的比喻手法極多﹐有時諂媚昏君﹐過度柔膩﹐不免讓
人倒胃口。古詩十九首之二的青青河畔草﹐質朴而直截﹐倒是沒有這個宋詞裡比較
多見的毛病。

我每每於寒凍的冬日﹐思及春日的邈遠﹐秋後的枯草褐黃似一垂首韜光養晦的老農﹐
像這樣的蕭索﹐妳思及某些陽光的柔軟的日子﹐思及笑語﹐或也可以容許細碎陣雨
的驟來倏去。青青河畔的芒草﹐可能即將綻開白羽的柔穗。我們能不能夠將這樣的
景象定位呢﹖我假設江南就是這樣吧﹖也是早有人寫的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長。
這是合乎邏輯的經緯時空。

我這樣講故事﹐很是迂迴﹐妳說所有故事都涵藏六度以內的虛線﹐類此。回頭思考
江南春日吧。四句以下說蕩子行不歸﹐這是古詩十九首裡屢次出現的另一個比喻﹐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的事態﹐可能在唐詩裡會寫作不才明主棄等等。君臣類同夫妻
男女﹐恁地充滿了性別歧視。當然青青河畔草的社會性遠不如其美學的重要﹐這並
不表示我不理解漢時的女性視野。到了唐時﹐白居易在潯陽江頭﹐把這首古詩攤開
來寫來﹐仍然是這樣的對於女性主義的社會觀存而不論者多﹐祇怕議論不容易入詩﹐
自古即然。

怎麼去想像這一個情境呢﹖稱之蕩子﹐也是虛實皆指﹐我想像男人大概是騎馬吧﹖
大概是過門也不入那樣的﹐流動如同季節如同在季節裡起伏生滅的花草景致。樓頭
的女子大概聽得見遠遠過來的馬蹄聲﹐又繼續聽那個節奏行而漸遠漸落。這樣的生
滅﹐如同季節來去﹐如同草的生滅﹐柳枝鬱然(如同心事心情的樣)爾後當有枯枝的
蕭瑟于春來前的冬月久長。

我若是那男子﹐打江南走過﹐心理不可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樓上有人像皎皎明
月樣地把一團心事心情綻開在沒有防禦的窗口﹐即便是窗帘也不過是虛線式的矜持﹐
不拉開﹐就只怕過路的是另一個錯誤。

好了妳現在知道我不得不這麼迂迴了。過路的與等待的﹐兩相理解。錯誤﹐是時空
還是人事﹐並不需界定。一道虛線自漢古詩經過唐樂府流瀉到現代詩﹐原也沒有什
麼可以驚嘆的。我們都是樓上女的象徵多半時是很貼切的。季節與傳統與時來去﹐隨
我們的檢視角度而游蕩不定﹐他打江南走過的時候﹐我可能是從全知的視野來說
這段故事﹐但我肯定﹐這其間﹐仍有些暗示與隱喻象徵(譬如說﹐游蕩這個情態﹐靈
均常用﹐洛神賦起點的十八句類此)﹐我鬱鬱體之如同春草如同紛紛柳條﹐但不見得
能給與充分的邏輯連線。

12/04/2008
這首「青青河畔草」,你拿第三句作為開場白實在很有見地,以你對詩文的深入衍申解釋,旁徵博引,
闡述得合理又合情,直讓人舒服到心坎裏。能讓人以一種全新的角度去感受去欣賞,委實最佳的導讀,
這就是所謂的意境吧?

漢代文學並不怎麼發達,大抵而言以模仿古人的居多,倒是所謂的「俗文學」打開了一扇窗,有著自由
的空氣,也不喜歡矯揉造作,可說是真性情的流露盡在其中。
古詩十九首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創作,以哀怨、幽怨的情詩為主,寫思懷婦人的相思之情。以對民歌式
的俗文學之理解,若在沒有太深的含意和聯想情況下去閱讀,如此欣賞起來比較會有直接的感動,也就
是把太多的文學經驗加上去,璞玉般的率真反而變模糊了。

這是末學一個不成熟的見解,還請雅正。

又,文中屢屢出現的妳,可以請問是何指?
多謝芝言讀評。

其實這是篇抒情文字﹐不過假借詩的討論入手。
我常習慣用“妳”為對象的第二人稱筆法﹐不過就是讓自己有一種與親近的人說體
己話的感覺罷了。

我年輕時﹐讀現代詩的啟蒙﹐跟許多我這個年紀的人一樣(說起來覺得自己很老)﹐
是從愁予開始﹐讀古典怨情詩詞﹐就常回憶起愁予的錯誤。

又﹐漢文學﹐以賦來說﹐可算中國古典文學中繁複華麗極致﹐以致於過頭而萎靡的
純文學文體。我對賦讀得不多﹐但覺得其間仍很有學習的余地。古詩是另一個方向﹐
質朴中也有動人的手法﹐譬如青青河畔草﹐連六句用貼切的複字起句﹐是讓我一唱三
嘆的筆法。古詩下開魏晉詩﹐也影響唐宋詩(古近體的數百年論戰﹐其實影響甚遠)。
不過我對文學史與文學理論所知甚淺﹐其實談不上旁征博引的事﹐東拉西扯來寫
抒情文字罷了。

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