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9月 02, 2008 11:07 pm
他坐在書桌前，靠窗。
講台上老師口沫橫飛說著，不知道是電磁學電子學工程數學量子力學三角函數線性代數，還是唐宋八大家晚清性靈散文新英文文法榮格理論；也有可能前方沒有講台而他是坐在圖書館裡準備明天的考試報告檢定，周圍只有空調安靜的響著，還有一小時週期的上下課鈴聲提醒他時光已悄悄溜走。
總之，是個坐在書桌前的你也曾感到無聊的時候。紙本上的文字逐漸脫焦朦朧，你忍不了托住下巴或趴在桌上望向窗外。而外頭天氣是如此晴朗，天空比你所見過的任何一片大洋都深邃，海浪輕輕拍打，直到飛越頭頂才發現原來是雲朵；大樹隨風搖曳，幾片黃葉也選擇了去旅行；磚道草地或斑馬線上的行人來去不知往向何方。真是個悠閒的午後，你不禁感嘆。
他也這麼想，卻沒走出去。或許還沒下課或許報告只剩三小時要交或許明天就要考試也或許沒地方好去，總之他依然坐在書桌前，隔著窗戶望著外頭的景色，任由午後的陽光把世界刷成金黃色調。
於是他把視線轉回，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輸入期末報告卻不知不覺玩起新接龍、繼續翻閱書本卻在桌上畫塗鴉、該寫上運算式的計算紙上卻寫滿暗戀的心情。你也轉起了原子筆，中指一推筆桿繞過大拇指繞果食指繞過中指靠在無名指之前，再反推回大拇指和食指之間，過程不小心滑落了筆桿，你撿起原子筆更加專心的繼續轉動。
他瀏覽著手機裡的朋友相片，你則打起簡訊；他默背歌詞，你哼起副歌；他眼皮闔上做眼球運動，你掌心凌空玩手指體操；他凝望保溫杯中的茶柱發呆，你凝視鋁箔包上的內容物成分出神；他整理錢包重新排列發票跟鈔票順序第二次，你整理鉛筆袋重溫小紙條又細心折起第三次；他想像自己變成一朵雲懶洋洋臥躺，你想像自己是一陣風四處遊蕩。最後，你們再次望著窗外。
一隻白鴿降落窗外，和窗裡的人對看。風拂亂了鳥羽，白鴿看不出人眼裡的想望，拍拍翅膀飛走。
老黃把小黃停在公園邊，那裏才有樹蔭且不是紅線。
熄火，車裡溫度快速攀升，老黃把四個車門全部打開讓空氣流通，不一會兒果然有徐徐涼風吹進。廣播還是能聽的，台語老歌搭配節奏分明的台式恰恰台式探戈，還有些一聽就知是日本演歌的哀戚曲調直接拿來填詞的，當然免不得要賣藥打廣告，老黃倒是不在意這些，只是要個聲音在。
隨手抓幾個銅板到便利超商買個國民便當回來，老黃把坐位後推至底，雙腳跨在方向盤上狼吞虎嚥起來；什麼味道幾樣菜，他分不出。
丟垃圾兼上廁所路上遇著了其他幾個運將，在樹蔭處下棋，老黃走過去瞧瞧究竟，是象棋麻將，沒什麼興趣便走回車上。放平椅背，橋好姿勢，張嘴呼呼大睡。
日照西斜，氣溫更趨炎熱，老黃別過臉隨手抓頂帽子遮在臉上，繼續酣睡。午後蟬聲大作暗藏幾許悶雷，柏油路面隱約溶解卻不見一滴雨下來，打顆蛋倒是有可能給煎熟；路上行人打傘快快經過，好回到閃亮亮的辦公大樓裡吹冷氣，沒幾個瞥車裡的老黃一眼。
整點，電台報時，老黃倏地站起舒張筋骨，從座底下拿起一袋麵包皮，對著公園吹幾聲口哨，不久棲息這附近的野鴿麻雀紛紛聚集，數十隻圓滾滾的鳥頭鑽動繞著老黃。老黃抓把麵包屑拋向路邊，鳥兒們跟著點頭啄地，不忌諱的在老黃腳邊走動，飼料吃光了還甩著頭癡癡的直盯老黃。
老黃關上車門，插上鑰匙。總機這時傳話過來，說下下個路口有客人要搭車往車站，老黃說個好，清清喉嚨朝窗外重重吐了一口痰，發車離開。
城市野鴿氾濫。鴿子成群飛越廣場，出沒公園，在陽台窗戶駐足；水泥鋼骨成為野鳥們的森林，大馬路則是草原。
對鴿毛鴿糞過敏的人不停要求政府出面處理，以維持都市整潔；捕鴿大隊出動時則換保育團體出面抗議，要求以節育取代撲殺，並強迫養鴿戶對家鴿植入晶片，以免被棄養的鴿子變成社會問題；養鴿戶則疾呼若無補助款計劃不可行。
各方角力使得政策搖擺不定，只能暫時立起請勿餵食的告示牌。
這些紛爭傳不到老人耳朵裡，老人的世界已然靜止，在數十年前。關節退化之後、兒女成家之後，老伴離去之後，老人偷偷停住了他的沙漏，彷彿一張永無止盡的黑膠啞啞唱著昔日金曲；過去是海，深水靜流，當下是河，奔向大海，老人立於出海口。
老人的靈魂業已靜滯，老人的身體則由莫妮卡照料。打掃居家、換衣服床單、按時服藥、料理三餐、插管抽痰、推爺爺出去散步等等，摩尼卡一切照太太吩咐沒有怠慢。
每當黃昏日曬緩和，興高采烈的摩尼卡推著輪椅和老人到附近公園去。瑪麗亞、茉莉、克莉絲汀也都在公園推爺爺奶奶散步，這是大家一天最放鬆的時間，憋了一天的話終於可以嘰哩呱啦起來，老人們則像被搬運出來的植物沉默不語。
今天莫妮卡卻午睡過頭，到達公園時大家都回家了。莫妮卡四處張望，確定了沒人可以聊天後，失落的繞著公園散步，老人一如往常出神望著天際。
屋頂的養鴿人揮舞大旗，鴿群在大樓間翱翔。傍晚過後，天色暗的更快，四周景物逐漸消逝。老人耳邊忽然傳來歌謠，是莫妮卡在唱家鄉歌謠；老人眼神閃出奇異的光芒，遠方的南洋歌謠讓絕緣的老人再次感覺世界的存在，不過卻是全然的陌生。
路燈點亮，鴿群飛入黑夜之中，老人再也看不見了。
講台上老師口沫橫飛說著，不知道是電磁學電子學工程數學量子力學三角函數線性代數，還是唐宋八大家晚清性靈散文新英文文法榮格理論；也有可能前方沒有講台而他是坐在圖書館裡準備明天的考試報告檢定，周圍只有空調安靜的響著，還有一小時週期的上下課鈴聲提醒他時光已悄悄溜走。
總之，是個坐在書桌前的你也曾感到無聊的時候。紙本上的文字逐漸脫焦朦朧，你忍不了托住下巴或趴在桌上望向窗外。而外頭天氣是如此晴朗，天空比你所見過的任何一片大洋都深邃，海浪輕輕拍打，直到飛越頭頂才發現原來是雲朵；大樹隨風搖曳，幾片黃葉也選擇了去旅行；磚道草地或斑馬線上的行人來去不知往向何方。真是個悠閒的午後，你不禁感嘆。
他也這麼想，卻沒走出去。或許還沒下課或許報告只剩三小時要交或許明天就要考試也或許沒地方好去，總之他依然坐在書桌前，隔著窗戶望著外頭的景色，任由午後的陽光把世界刷成金黃色調。
於是他把視線轉回，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輸入期末報告卻不知不覺玩起新接龍、繼續翻閱書本卻在桌上畫塗鴉、該寫上運算式的計算紙上卻寫滿暗戀的心情。你也轉起了原子筆，中指一推筆桿繞過大拇指繞果食指繞過中指靠在無名指之前，再反推回大拇指和食指之間，過程不小心滑落了筆桿，你撿起原子筆更加專心的繼續轉動。
他瀏覽著手機裡的朋友相片，你則打起簡訊；他默背歌詞，你哼起副歌；他眼皮闔上做眼球運動，你掌心凌空玩手指體操；他凝望保溫杯中的茶柱發呆，你凝視鋁箔包上的內容物成分出神；他整理錢包重新排列發票跟鈔票順序第二次，你整理鉛筆袋重溫小紙條又細心折起第三次；他想像自己變成一朵雲懶洋洋臥躺，你想像自己是一陣風四處遊蕩。最後，你們再次望著窗外。
一隻白鴿降落窗外，和窗裡的人對看。風拂亂了鳥羽，白鴿看不出人眼裡的想望，拍拍翅膀飛走。
老黃把小黃停在公園邊，那裏才有樹蔭且不是紅線。
熄火，車裡溫度快速攀升，老黃把四個車門全部打開讓空氣流通，不一會兒果然有徐徐涼風吹進。廣播還是能聽的，台語老歌搭配節奏分明的台式恰恰台式探戈，還有些一聽就知是日本演歌的哀戚曲調直接拿來填詞的，當然免不得要賣藥打廣告，老黃倒是不在意這些，只是要個聲音在。
隨手抓幾個銅板到便利超商買個國民便當回來，老黃把坐位後推至底，雙腳跨在方向盤上狼吞虎嚥起來；什麼味道幾樣菜，他分不出。
丟垃圾兼上廁所路上遇著了其他幾個運將，在樹蔭處下棋，老黃走過去瞧瞧究竟，是象棋麻將，沒什麼興趣便走回車上。放平椅背，橋好姿勢，張嘴呼呼大睡。
日照西斜，氣溫更趨炎熱，老黃別過臉隨手抓頂帽子遮在臉上，繼續酣睡。午後蟬聲大作暗藏幾許悶雷，柏油路面隱約溶解卻不見一滴雨下來，打顆蛋倒是有可能給煎熟；路上行人打傘快快經過，好回到閃亮亮的辦公大樓裡吹冷氣，沒幾個瞥車裡的老黃一眼。
整點，電台報時，老黃倏地站起舒張筋骨，從座底下拿起一袋麵包皮，對著公園吹幾聲口哨，不久棲息這附近的野鴿麻雀紛紛聚集，數十隻圓滾滾的鳥頭鑽動繞著老黃。老黃抓把麵包屑拋向路邊，鳥兒們跟著點頭啄地，不忌諱的在老黃腳邊走動，飼料吃光了還甩著頭癡癡的直盯老黃。
老黃關上車門，插上鑰匙。總機這時傳話過來，說下下個路口有客人要搭車往車站，老黃說個好，清清喉嚨朝窗外重重吐了一口痰，發車離開。
城市野鴿氾濫。鴿子成群飛越廣場，出沒公園，在陽台窗戶駐足；水泥鋼骨成為野鳥們的森林，大馬路則是草原。
對鴿毛鴿糞過敏的人不停要求政府出面處理，以維持都市整潔；捕鴿大隊出動時則換保育團體出面抗議，要求以節育取代撲殺，並強迫養鴿戶對家鴿植入晶片，以免被棄養的鴿子變成社會問題；養鴿戶則疾呼若無補助款計劃不可行。
各方角力使得政策搖擺不定，只能暫時立起請勿餵食的告示牌。
這些紛爭傳不到老人耳朵裡，老人的世界已然靜止，在數十年前。關節退化之後、兒女成家之後，老伴離去之後，老人偷偷停住了他的沙漏，彷彿一張永無止盡的黑膠啞啞唱著昔日金曲；過去是海，深水靜流，當下是河，奔向大海，老人立於出海口。
老人的靈魂業已靜滯，老人的身體則由莫妮卡照料。打掃居家、換衣服床單、按時服藥、料理三餐、插管抽痰、推爺爺出去散步等等，摩尼卡一切照太太吩咐沒有怠慢。
每當黃昏日曬緩和，興高采烈的摩尼卡推著輪椅和老人到附近公園去。瑪麗亞、茉莉、克莉絲汀也都在公園推爺爺奶奶散步，這是大家一天最放鬆的時間，憋了一天的話終於可以嘰哩呱啦起來，老人們則像被搬運出來的植物沉默不語。
今天莫妮卡卻午睡過頭，到達公園時大家都回家了。莫妮卡四處張望，確定了沒人可以聊天後，失落的繞著公園散步，老人一如往常出神望著天際。
屋頂的養鴿人揮舞大旗，鴿群在大樓間翱翔。傍晚過後，天色暗的更快，四周景物逐漸消逝。老人耳邊忽然傳來歌謠，是莫妮卡在唱家鄉歌謠；老人眼神閃出奇異的光芒，遠方的南洋歌謠讓絕緣的老人再次感覺世界的存在，不過卻是全然的陌生。
路燈點亮，鴿群飛入黑夜之中，老人再也看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