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7月 20, 2004 11:20 pm
我有一張很喜歡的書籤，
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歡的女孩子送給我的。
上面印了兩個很可愛的小孩，
臉上帶著很久很久以前
或許我也曾有過的天真笑容。
書籤的上面印了一段話：
"所謂知己
不就是一把傘嗎-----
晴天收起
雨天才為你豁然開放"
---------------------------------------------------------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電話那頭傳來她孱弱的聲音。
在一個有風、有陽光、有藍天的日子，
能聽到她的聲音，原應是能令我滿心歡喜的一件事.....
原本滿懷期待的心情立刻消失無蹤，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
「怎麼了?」我輕聲地問她，
同時調整好椅子，
正襟危坐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男朋友他.....走了......」
走了? 我楞了一下.....
通常形容自己被甩了，
應該不會用這種字眼吧?
那就是說....天上的星星又....
多了一顆........？
電話兩頭靜默了幾秒，
彷彿可以聽見她低聲啜泣，
雖然她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雖然我也聽不見眼淚滴下的聲音，
但我知道此刻她的心臟正以高於正常值的次數跳動，
她美麗的臉上已淚水縱橫....
就在兩週前，
在球場上，
就是這麼突然地發生....
事前毫無預警、毫無徵兆....
「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
當兵的時候體能一直都是最好的......
所以我....到現在一直無法接受....」
兩個禮拜了，
安慰的話她一定聽了不少。
當一個人真正難過時，
再多安慰的話也不見得有用，
尤其是當你看到一個人哭得很傷心的時候，
卻又擠不出幾句安慰的話時，
大概也只能叫他不要哭吧。
「能哭，是一件幸福的事。」
「為什麼? 」她強忍著悲傷，語帶哽咽地問我。
「因為我覺得哭是一種很好的....宣洩情緒的方式....」
「但是，我已經哭了兩個禮拜了。」
「哭太多了會傷身耶，那就不好了。」
「我也沒辦法，我就是....一直....無法接受....這件事....」
對現在的她來說，要吐出隻字片語似乎都是那麼的困難，
用那哭啞了的聲音....
所以我選擇沉默，
當一個沉默的聽者。
「一直到那天，在火葬場，看著他被送進去，
再出來時，只剩下一堆骨頭....
我再也承受不了....就這麼昏了過去....」
「在那之前，我還一直希望會有奇蹟發生。
他走的那天，當急救宣告無效的時候，
我就這麼跪著求他們不要放棄，
就這麼跪了兩個小時....」
「一直到最後，醫生從監視器中看到媒體記者已經來了，
沒辦法才叫護士把我拖出去....」
「我一直握著他的手跟他說，
別鬧了，快起來，我們回家了....」
她不停地說著那天的事，
每一個細節，總是那麼地歷歷在目....
「你知道嗎，我本來就是那種身體很虛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手竟然比我的還冷....」
「事情發生後那幾天，
很多同學都打電話來安慰我，
她們說如果我想找人談談，她們都在....」
「妳看，妳這麼幸福，身邊有這麼多人愛妳、關心妳。」
聽著她有氣無力的聲音，我終於打破沉默。
「可是你知道嗎，這兩個禮拜以來，
我除了打電話告訴他的朋友這件事，
重複跟不同的人講這件事....」
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殘酷的事。
「我根本就不想說話。
你知道嗎？我可以從早上起來，
為他誦一段經文後，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結果妳有沒有打給她們？」
「沒有....」
「一直到這兩天，他的事情差不多都處理完了，
我才打電話給你........」
也就是說，
對於一個國中畢業10年來，
主動打電話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出來的人，
在她的天空烏雲密佈的時候，
選擇我作為她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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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過一個半月前的事，
利用年假的時間，
幾個好幾年沒見面的同學
相約在清大對面的星巴克喝咖啡。
當時她還在電話裡說
大家好久沒見面了，
很想見見我們，大家聊一聊....
雖說是"我們"，
其實也不過才3個人，
其中一個她還不認識。
當時我直覺就覺得她想見的"我們"並不包括我，
當然更不會是她不認識的那一位，
剩下的就只有那位
算是她的青梅竹馬的同學，
一位特立獨行，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
為什麼我會覺得她想見的並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
知道的叫感覺，
因為不知道所以叫直覺。
或許正如星座書上說的，
我和她的星座速配指數太低吧，
天秤座的女孩子似乎對我漠不關心，
偏偏我每次都愛上天秤座的女孩。
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天秤座美女特別多吧，
小孩子不都是如此，
外表是第一優先，
第二優先是相貌，
第三優先是長相。
所以看到長的不錯的小女生，
就會覺得自己愛上她了。
當然，這種優先順序對１０年後的我來說，
早已不符合時代潮流了。
好歹我也唸到大學畢業，
雖說高學歷不等於高智慧，
但至少現在腦袋裝的不再是當年的豆腐渣。
所以，對於１０年前暗戀的小女生，
對於一個多年來鮮少聯絡的國中同學，
我早已沒印象了。
直到再見的那天。
她的美令在場三位男士驚艷，
而且還出在傳說中無美女的交大。
只是，
長相真的已經不是我的第一要件了，
我這麼告訴自己。
那一天我們一直聊到很晚。
言談中我發現了更多她
除了美貌之外的優點，
她的智慧、成熟、溫柔與純真，
深深地吸引著我。
之後幾天，
我又和她聊了一通兩小時的電話，
更加確定了這份感覺。
只不過我非常清楚，
我是不受天秤女青睞的呆板的魔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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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都在想我會不會得憂鬱症。」
我彷彿看到一個10歲的小女孩，
淚流滿面嘟著嘴抱怨著........
「他走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那我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突然覺得論文、畢業，這段日子一直在忙的事....
沒有了他，那些對我又有什麼意義........」
我一時之間也無言以對，只能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還丟銅錢問他，要不要我陪他一起走？」
「哪有人這樣問的！」我抗議道。
「對啊，我同學在旁邊聽到，就把我罵了一頓，
他說不能問往生者這種問題，不然他會走的不安心....」
我就這樣聽她不停地說著，
說她哭到併發支氣管炎，每天都要服藥，
聽她說一個豬頭學長試著用一些很白癡的話安慰她，
聽她說一個學弟極力的向她述說世界的美好，
以及一個同學安慰不成，惱羞成怒罵她的話。
我想，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
再多安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
為什麼這種時候他們不能乾脆閉嘴，
安安靜靜的陪著她？
為什麼我不在她身邊........
一直到她情緒稍微平復一點，
我們還聊很多其他的事，
聊到蔡藍欽，一位英年早逝的歌手，
在生命的最後，
用歌聲為自己留下永恆的紀錄........
聊到紀伯崙、傑克倫敦、葉慈、朱少麟，
聊到海水正藍、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少年小樹之歌........
....等等許許多多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作家，
和許許多多看過的、沒看過的書。
還聊到許多電影。
「我覺得我現在的心境適合看藍色情挑，
我想現在的我看了以後應該會有不同的感受和詮釋吧。」
我告訴她，我真的很高興，在她最難過的時候會想到我。
「沒啊....，平常也沒有人會陪我聊這麼多
書啊、電影啊之類的話題。」
然而聊著聊著，話題卻也脫不了她男朋友。
她又哭了起來。
聽著她無力的啜泣，終於
難以壓抑心中的不忍....
「看到我會不會讓妳好過一點？
....我....去找妳好不好？」
我當然不敢恭維自己，
畢竟我是不受青睞的魔羯男，
只不過，她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
撥了我的電話........
「現在？」她嚇了一跳，訝異的問....
看看鬧鐘，現在已經凌晨12點半多了。
「省道我是沒走過，台北到新竹....應該還好吧....」
其實，我當然不希望這麼晚去打擾她，
但是如果這樣真能讓她好一點，
無疑地我就算用爬的也一定會去....
「現在太晚了，改天好不好？」
「那....明天？」
其實隔天我是有節目的，
只不過跟她的事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我就是想早一點看到她。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學校發問卷。
....後天好了，禮拜六好不好？」
講了長達四個小時的長途電話，
一顆心始終放不下....
於是，掛了電話不到一分鐘，
我又撥另一通電話給她。
「哭要適度，不要傷了身體。」上一通電話中忘了跟她說，
「記得多喝水........」
----------------------------------------------------------
星期五中午跑去光華商場，
去找藍色情挑的VCD。
一整排的專賣店，
跑了好幾間，
很多竟然整間只有賣A片。
但是顯然我現在的心情
無法讓我投注任何心思在那些裸女身上，
我只想找一部老掉牙的電影....
繞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了。
上面貼著特價99的橘色標籤，
封面很BLUE的女主角親切的SAY " BUY ME"
對一個已經兩個月沒有收入，
兩個戶頭都見底的人，
99元就能滿足自己所愛的人的一個小小的心願，
毫無疑問是相當值得的一件事。
晚上為了幫一個社團的學長慶生，
回到了畢業兩年多的學校。
看到好幾個社團的桌上擺著白色泛黃的海芋，
聽說現在正是陽明山海芋盛開的時節，
但是陽明山只在我腦海中一閃便消失無蹤，
不由得又想起了她....
只不過此刻的她，
臉上卻帶著我所陌生的憂愁....
-----------------------------------------------------------
星期六起了個大早，
梳洗完便迫不及待地出門，
趕去新竹-------
一個多風的美麗城市，
一個我曾住了5、6年的城市，
一個我所愛的人所生長的城市........
在清大一下車，
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家很有格調的花店。
怎麼說呢？也許這就是天意。
於是，
對於一個即便是面對唯一曾經交往過兩年半的
女朋友也不曾送過一束花的我，
對於一個已經快兩個月沒工作，
兩個戶頭都已經見底的我，
就這麼走進了一家很有格調的花店，
去找一種雖然不知道花語是什麼，
卻讓我一看到就會想起她的白色泛黃的海芋....
星座命盤分析都說
魔羯座是公認最不浪漫的星座，
關於這一點我從來都不反對。
所以我可以面對唯一曾經交往過兩年半的女朋友，
也不曾送過一束花。
因為，我就是不想送她。
或許是她的氣質讓我無法看到花就聯想到她，
或是看到她就聯想到花....
而現在有一個女孩，
讓我看到白色泛黃的海芋就想到她，
只是，
她的情人走了，
而我特地從台北趕來，
只是為了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在這之前我才剛於BBS上POST一篇短文：
「有星星的夜晚，我不在家」
妳在哪裡？ 我在這裡
在一個人的山上 想妳
妳是否正像我一樣
仰望著這一片
久違的星空
星空下 是否會想起我？
抑或是 一如以往的妳
此刻正一如往常般地
在電腦前
忙著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或是在茫茫的網海中
找尋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AM 00:17
沒有特別的事
只是想告訴妳 希望妳過得好
順便讓妳知道
有星星的夜晚 我不在家
才過沒幾天，
卻聽說她過得不好....
所以此刻的我，
帶著幾本書和一部99塊買的VCD，
帶著一個貝殼和一束不知道花語是什麼的白色泛黃的海芋，
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看看手錶已經是十點半了，
她應該已經起床了，
或是說她應該已經醒了，
只是還賴在床上想著一個
關於現實與夢境的無解謎題....
「喂？妳起床了嗎？我現在在妳家附近，我過去找妳好嗎？」
「可是我還沒起床，我要稍微準備一下....
大概要一個小時耶。」
她不是那種會花很多時間打扮的人。也不需要。
「你先去清大附近，找一家泡沫紅茶店坐好不好？我待會過去。」
從前天的電話中，
我知道她現在每天早上都要誦一段經文，
所以我當然明白她為什麼要花一個小時準備。
「沒關係，我等妳。」
我只是想在她家門口把花送給她，
在她誦經的時候靜靜地陪著她....
「可是....我要稍微準備一下....」
於是我明白了，
她誦經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
只有她和他，
每天早上這段屬於他們的獨處時間....
-----------------------------------------------------------
她從後面拍我的肩膀時，
我才知道原來這家店還有另一個入口。
「我看起來很糟嗎？」
「呃－－還好。」我心虛地回答她。
「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說我看起來還好的人，他們都說我看起來很糟。」
原本就消瘦的臉龐，如冬雪一般的潔白....
或是說，帶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慘白。
剪短的頭髮，哭腫的眼睛，
深藍色的牛仔褲加上深藍色的牛仔外套，
還有深藍色的心情........
任誰看到都不會覺得好的氣色。
待她點完餐點，服務生離去後，
「這是送妳的。」
我先遞上了一束白色泛黃的海芋。
「謝謝....好漂亮喔....」
其實那家花店裡剩沒幾朵海芋，
挑來挑去還是無法避免一些有瑕疵的....
她捧著花束端詳了一陣子，
那畫面....
若說是出水芙蓉，其實我也不知道芙蓉長什麼樣子....
或者說....就彷彿那束花生來就註定屬於她，
搭配成一幅極協調的景緻。
－－除了她臉上的憂傷....
儘管這景緻的代價也許是連續一個禮拜的泡麵也是值得的。
「我從來不送花的，因為我是公認最不浪漫的魔羯座。
所以我不知道花語是什麼，萬一表錯情了....妳不要怪我喔？」
把責任推給星座，不失為一個掩飾無知的好方法。
「你是魔羯座的喔？魔羯座的....很固執喔？」
「嗯....不否認，講難聽一點是固執，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是堅持。」
「嗯....堅持！」她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補充道：「不過如果有人能說服我，
而我也覺得他的觀點或方式比較好，我願意改變。」
此刻她一定注意到花上的斑痕了吧？
如果她提起，我還可以告訴她：
「學習並試著接受生活中的不完美，生命會更美好。」
可是她始終沒有問，
也許是因為天秤座的女孩子
天生比較善良、善解人意，
所以她沒有提起....
「這是借妳的書。」
我遞給她一個袋子，
裡面有三本書，
有佛瑞斯特‧卡特的傳記文學＜在山裡等我＞
還有傑克‧倫敦的＜白牙＞
－－因為她也喜歡傑克‧倫敦
如果她一直胡思亂想看不下書，
我還帶了拖爾斯泰晚年所編的＜智慧曆書＞
裡面很多格言可以讓她想個夠。
我本來還想帶紀伯崙的詩集，
但是我的那本發霉了，
清大附近的書店又找不到那本書....
除了書，還有一部老掉牙的電影VCD，
和一些我畫圖的時候常聽的音樂。
我提醒她，裡面還有一枚
我上次在海邊撿到的貝殼。
一個人沿著東北角海岸漫遊，
在一個岩縫中發現的。
它就這麼靜靜的躺在那裡，
當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她一定會喜歡這貝殼....」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念頭，
那貝殼也許現在還躺在原地。
所以它就跟著我回到了台北，
然後我又帶著它來到新竹....
只是萬萬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氣氛下交到她手上。
我第一次撿到這麼大的貝殼，
雖然它的宿主顯然已經離開它很久了，
雖然它的色澤不再美麗如昔，
儘管它的表面有一些坑坑洞洞....
如果她問起，我還可以告訴她：
「學習並試著接受生活中的不完美，生命會更美好。」
雖然她依舊沒有提起........
花和貝殼，
生和死，
卻同樣帶著美麗。
也許生命並不如某些人所想的那麼複雜，
也許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單純的美麗。
然而花終究也是會凋謝的，
儘管如此，
它卻能在我們心中留下最繽紛的色彩，
這是塑膠花永遠做不到的，
因為塑膠花本身就是一種謊言，
用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人為什麼會死？」她低著頭說著，眼睛凝視著手中的水杯。
「花也是會謝的，」我指著她身後牆角的那束花說著，
「因為有死亡，人才會懂得珍惜，生命才能更美麗啊！」
其實，對一個修輔所即將畢業，
不久後就會擁有兩個碩士學位的大女孩來說，
她當然不會不懂........
「可是，你能想像嗎？一個人竟然能從這世界上消失，
消失得無影無蹤，消失得如此徹底....
什麼都沒有留下........」
「難道他沒有留給妳美好的回憶？」
我試著提醒她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對呀，只有回憶........」
-------------------------------------------------------
「你知道嗎，昨天我同學騎車載我，在路上和一輛大卡車對上了。」
這種畫面簡直令人頭皮發痲。
還好，還好她現在還能坐在我面前，毫髮無傷的和我說話。
「其實在那一刻，我發現我還是不想死的。」
這點我倒是蠻確定的。
如果她是那種笨到會去了結自己生命的人，
我也不可能會愛上她的，
更不可能大老遠跑來看她，
而且還帶著一束花....
畢竟我是公認最不浪漫的魔羯男。
「而且如果真的就像別人說的，自殺的人死後走的是不同的路，
那就不可能遇到他了。」她低著頭難過地說著。
....................................................
「但是，為什麼他都不來找我？」
「他當然不來找妳！」
「為什麼？」她抬起頭，無助地渴望一個答案。
「妳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他卻知道妳過得不好，」
現在的他再無法為你做些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將這句話留在心裡。
「如果他看到妳過得好，他自然會來找妳，
會在夢裡對妳微笑啊！」
其實，我又不是他，我哪知道那麼多？
我只是希望她不要鑽牛角尖，
勉強擠出幾句很拙的話來安慰她。
但我確定，
如果，
如果他是妳的傘，
當他已殘破不堪，
再不能為妳提供庇蔭的時候，
他一定會希望妳能撐起另一把傘........
這時候，
她注意到店內放著一首熟悉的旋律，
「這首是........？」她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旋律。
「鐵達尼號。」我十分確定這是標準答案，
或許是因為這一段節奏較慢，所以她一時間聽不出來。
她仰著頭聽了幾秒，問道：「這是哪一段的？」
「船沉了以後，他們在海上漂流、對話的那一段。」
她閉上眼，低著頭若有所思的聽著。
「我在想，像電影裡面啊，Jack 不是....沉下去了....
後來Rose不是活到八十幾歲嗎？
等到他們再重逢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也許靈魂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形體，
幾歲也沒有意義，他們就是會知道吧。」
「那....如果他們回來找認識的人，是不是就會維持去世時的樣子？」
「或許他會維持別人所熟悉的樣子出現吧。」
「喔....」
對於一直沒有夢到他這件事，她似乎一直耿耿於懷。
「有的時候我會想，其實是我害了他....」
她再度低下了頭，
此時眼角已泛著淚光....
在來新竹之前，
我就對自己說：
「我不是來勸她不要哭的，我是來替她擦眼淚的。」
對於某些熱中水利工程的人，
見水可能就想著如何疏導、利用，如何造福人群，
但我不擅此道，
畢竟再偉大的工程，
也改變不了水往低處流的天性，
阻止不了她對他的愛....
我只能呼籲大家愛惜水資源。
「如果那天我讓他早點回家，如果那天我堅持
不讓他去打球，堅持要他多陪我一點....
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
當第一滴眼淚落下的時候，
我遞給她早已準備好的面紙。
「有辦法可以不上課、不寫論文就拿到大學、碩士學位嗎？」
我相信每一件事情的發生，自有他的道理。
人們害怕死亡帶來的重大轉變，
其實這樣的轉變在我們出生的時候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如果說，人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學習些什麼，
這樣的代價不會太過昂貴嗎？」
她一邊說一邊試著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面紙在她腫脹的眼瞼來回地擦拭著。
「他在這個世界的學分修完了，所以走了。
而妳卻無法在妳和他之間順利畢業。
死亡是現世的終結，也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全看妳如何看待它。」
「或許是吧，也許就像你說的，他的學分已經修完了，
可是我卻無法畢業........」她認同我的看法。
如果妳無法抑制自己如潮水般洶湧的思緒，
就讓我陪妳一起奔流吧！
至少這是我所能為妳做的，
讓妳不至於被悲傷的思潮淹沒，
讓妳不至於在茫茫的大海上迷失方向........
「但是，我真的覺得我虧欠他很多....
而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當然囉，像這樣的好女孩，本來就應受到最好的對待。
「其實，妳已經給了他很多了，只是妳不自知........」
她不明白我指的是什麼，而我也沒有多做解釋。
妳的溫柔，妳的體貼，妳的笑靨....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至寶。
只是，妳是那麼自然、如此無私的付出，
所以妳不自知........
-----------------------------------------------------------
「現在呢？」我問她，
「要再找個地方坐，還是妳要回家了？」
「嗯....我回家好了，這樣你回台北也不會太晚。」
其實我很想再和她繼續聊的，
就算一直聊到世界末日我也願意。
只是6點半的新竹，
早已瀰漫著一股涼意，
她身上那單薄的衣服，
裹著她那虛弱的軀體，
不該繼續待在外面的....
「嗯，那妳早點回去，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看著她騎上摩托車，戴妥安全帽，
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忍著心中的不捨，握著她瘦弱的肩膀，
「要愛惜水資源。」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她先是楞了一下，接著馬上就會過意來，
「嗯，我會多喝水的。」
對一個已經連續哭了兩個禮拜的人，
要她立即停止哭泣是不可能的，
就讓她哭吧！
畢竟哭也算是一種很好的宣洩情緒的方式，
至少固執的魔羯男是這麼認為的，
除非有人能說服我，
那麼也許我會接受其他不同的論點。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車陣裡，
我也坐上了亞聯回台北的巴士。
腦中迴響著這三天之中和她的對話，
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
如果有一天，
我走了，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無影無蹤，
妳是否也會為我流淚？
我不需要答案，我只希望妳快樂........
如果，
如果有一天，
他們告訴我妳走了，
從這個世界永遠的消失，
我是否會流淚？
我不確定，
也許會，
也許不會。
我不會為妳誦經，
但我會選擇到妳墳前，
也許哼一段 Seem to Remember，
或任何妳喜歡的歌，
我可以一直唱到世界末日，
只要妳喜歡。
我希望妳快樂........
也許，
就像星座命盤上說的，
天秤和魔羯不合；
也許，
也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
成為妳的伴侶，
然而我始終相信，
愛一個人並不需要佔有她。
也許將來有人可以說服我，
在那之前，
這將是一個固執的魔羯男
所選擇的愛妳的方式。
我不認識妳所愛的他，
但我是如此的羨慕他。
他擁有妳的過去最美好的每一刻。
那是任何人都奪不走，
屬於妳和他的故事。
如果，
如果他首肯，
如果妳願意，
我多麼希望能陪妳寫下未來！
明天永遠是個未知數。
如果你有幸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
一定要好好把握每一個今天，
讓自己成為他最安全的一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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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張很喜歡的書籤，
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歡的女孩子送給我的。
上面印了兩個很可愛的小孩，
臉上帶著不久之前
經常掛在妳臉上的天真笑容。
書籤的上面印了一段話：
"所謂知己
不就是一把傘嗎-----
晴天收起
雨天才為你豁然開放"
當妳的天空下起冰冷的雨，
而妳選擇我當妳的傘，
那麼我一定要努力成為一支500萬的大傘，
讓妳往後的旅途
不再飽受風寒........
-Wind Leaf. Mar.30.2001-
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歡的女孩子送給我的。
上面印了兩個很可愛的小孩，
臉上帶著很久很久以前
或許我也曾有過的天真笑容。
書籤的上面印了一段話：
"所謂知己
不就是一把傘嗎-----
晴天收起
雨天才為你豁然開放"
---------------------------------------------------------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電話那頭傳來她孱弱的聲音。
在一個有風、有陽光、有藍天的日子，
能聽到她的聲音，原應是能令我滿心歡喜的一件事.....
原本滿懷期待的心情立刻消失無蹤，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
「怎麼了?」我輕聲地問她，
同時調整好椅子，
正襟危坐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男朋友他.....走了......」
走了? 我楞了一下.....
通常形容自己被甩了，
應該不會用這種字眼吧?
那就是說....天上的星星又....
多了一顆........？
電話兩頭靜默了幾秒，
彷彿可以聽見她低聲啜泣，
雖然她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雖然我也聽不見眼淚滴下的聲音，
但我知道此刻她的心臟正以高於正常值的次數跳動，
她美麗的臉上已淚水縱橫....
就在兩週前，
在球場上，
就是這麼突然地發生....
事前毫無預警、毫無徵兆....
「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
當兵的時候體能一直都是最好的......
所以我....到現在一直無法接受....」
兩個禮拜了，
安慰的話她一定聽了不少。
當一個人真正難過時，
再多安慰的話也不見得有用，
尤其是當你看到一個人哭得很傷心的時候，
卻又擠不出幾句安慰的話時，
大概也只能叫他不要哭吧。
「能哭，是一件幸福的事。」
「為什麼? 」她強忍著悲傷，語帶哽咽地問我。
「因為我覺得哭是一種很好的....宣洩情緒的方式....」
「但是，我已經哭了兩個禮拜了。」
「哭太多了會傷身耶，那就不好了。」
「我也沒辦法，我就是....一直....無法接受....這件事....」
對現在的她來說，要吐出隻字片語似乎都是那麼的困難，
用那哭啞了的聲音....
所以我選擇沉默，
當一個沉默的聽者。
「一直到那天，在火葬場，看著他被送進去，
再出來時，只剩下一堆骨頭....
我再也承受不了....就這麼昏了過去....」
「在那之前，我還一直希望會有奇蹟發生。
他走的那天，當急救宣告無效的時候，
我就這麼跪著求他們不要放棄，
就這麼跪了兩個小時....」
「一直到最後，醫生從監視器中看到媒體記者已經來了，
沒辦法才叫護士把我拖出去....」
「我一直握著他的手跟他說，
別鬧了，快起來，我們回家了....」
她不停地說著那天的事，
每一個細節，總是那麼地歷歷在目....
「你知道嗎，我本來就是那種身體很虛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手竟然比我的還冷....」
「事情發生後那幾天，
很多同學都打電話來安慰我，
她們說如果我想找人談談，她們都在....」
「妳看，妳這麼幸福，身邊有這麼多人愛妳、關心妳。」
聽著她有氣無力的聲音，我終於打破沉默。
「可是你知道嗎，這兩個禮拜以來，
我除了打電話告訴他的朋友這件事，
重複跟不同的人講這件事....」
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殘酷的事。
「我根本就不想說話。
你知道嗎？我可以從早上起來，
為他誦一段經文後，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結果妳有沒有打給她們？」
「沒有....」
「一直到這兩天，他的事情差不多都處理完了，
我才打電話給你........」
也就是說，
對於一個國中畢業10年來，
主動打電話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出來的人，
在她的天空烏雲密佈的時候，
選擇我作為她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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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過一個半月前的事，
利用年假的時間，
幾個好幾年沒見面的同學
相約在清大對面的星巴克喝咖啡。
當時她還在電話裡說
大家好久沒見面了，
很想見見我們，大家聊一聊....
雖說是"我們"，
其實也不過才3個人，
其中一個她還不認識。
當時我直覺就覺得她想見的"我們"並不包括我，
當然更不會是她不認識的那一位，
剩下的就只有那位
算是她的青梅竹馬的同學，
一位特立獨行，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
為什麼我會覺得她想見的並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
知道的叫感覺，
因為不知道所以叫直覺。
或許正如星座書上說的，
我和她的星座速配指數太低吧，
天秤座的女孩子似乎對我漠不關心，
偏偏我每次都愛上天秤座的女孩。
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天秤座美女特別多吧，
小孩子不都是如此，
外表是第一優先，
第二優先是相貌，
第三優先是長相。
所以看到長的不錯的小女生，
就會覺得自己愛上她了。
當然，這種優先順序對１０年後的我來說，
早已不符合時代潮流了。
好歹我也唸到大學畢業，
雖說高學歷不等於高智慧，
但至少現在腦袋裝的不再是當年的豆腐渣。
所以，對於１０年前暗戀的小女生，
對於一個多年來鮮少聯絡的國中同學，
我早已沒印象了。
直到再見的那天。
她的美令在場三位男士驚艷，
而且還出在傳說中無美女的交大。
只是，
長相真的已經不是我的第一要件了，
我這麼告訴自己。
那一天我們一直聊到很晚。
言談中我發現了更多她
除了美貌之外的優點，
她的智慧、成熟、溫柔與純真，
深深地吸引著我。
之後幾天，
我又和她聊了一通兩小時的電話，
更加確定了這份感覺。
只不過我非常清楚，
我是不受天秤女青睞的呆板的魔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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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都在想我會不會得憂鬱症。」
我彷彿看到一個10歲的小女孩，
淚流滿面嘟著嘴抱怨著........
「他走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那我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突然覺得論文、畢業，這段日子一直在忙的事....
沒有了他，那些對我又有什麼意義........」
我一時之間也無言以對，只能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還丟銅錢問他，要不要我陪他一起走？」
「哪有人這樣問的！」我抗議道。
「對啊，我同學在旁邊聽到，就把我罵了一頓，
他說不能問往生者這種問題，不然他會走的不安心....」
我就這樣聽她不停地說著，
說她哭到併發支氣管炎，每天都要服藥，
聽她說一個豬頭學長試著用一些很白癡的話安慰她，
聽她說一個學弟極力的向她述說世界的美好，
以及一個同學安慰不成，惱羞成怒罵她的話。
我想，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
再多安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
為什麼這種時候他們不能乾脆閉嘴，
安安靜靜的陪著她？
為什麼我不在她身邊........
一直到她情緒稍微平復一點，
我們還聊很多其他的事，
聊到蔡藍欽，一位英年早逝的歌手，
在生命的最後，
用歌聲為自己留下永恆的紀錄........
聊到紀伯崙、傑克倫敦、葉慈、朱少麟，
聊到海水正藍、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少年小樹之歌........
....等等許許多多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作家，
和許許多多看過的、沒看過的書。
還聊到許多電影。
「我覺得我現在的心境適合看藍色情挑，
我想現在的我看了以後應該會有不同的感受和詮釋吧。」
我告訴她，我真的很高興，在她最難過的時候會想到我。
「沒啊....，平常也沒有人會陪我聊這麼多
書啊、電影啊之類的話題。」
然而聊著聊著，話題卻也脫不了她男朋友。
她又哭了起來。
聽著她無力的啜泣，終於
難以壓抑心中的不忍....
「看到我會不會讓妳好過一點？
....我....去找妳好不好？」
我當然不敢恭維自己，
畢竟我是不受青睞的魔羯男，
只不過，她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
撥了我的電話........
「現在？」她嚇了一跳，訝異的問....
看看鬧鐘，現在已經凌晨12點半多了。
「省道我是沒走過，台北到新竹....應該還好吧....」
其實，我當然不希望這麼晚去打擾她，
但是如果這樣真能讓她好一點，
無疑地我就算用爬的也一定會去....
「現在太晚了，改天好不好？」
「那....明天？」
其實隔天我是有節目的，
只不過跟她的事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我就是想早一點看到她。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學校發問卷。
....後天好了，禮拜六好不好？」
講了長達四個小時的長途電話，
一顆心始終放不下....
於是，掛了電話不到一分鐘，
我又撥另一通電話給她。
「哭要適度，不要傷了身體。」上一通電話中忘了跟她說，
「記得多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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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中午跑去光華商場，
去找藍色情挑的VCD。
一整排的專賣店，
跑了好幾間，
很多竟然整間只有賣A片。
但是顯然我現在的心情
無法讓我投注任何心思在那些裸女身上，
我只想找一部老掉牙的電影....
繞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了。
上面貼著特價99的橘色標籤，
封面很BLUE的女主角親切的SAY " BUY ME"
對一個已經兩個月沒有收入，
兩個戶頭都見底的人，
99元就能滿足自己所愛的人的一個小小的心願，
毫無疑問是相當值得的一件事。
晚上為了幫一個社團的學長慶生，
回到了畢業兩年多的學校。
看到好幾個社團的桌上擺著白色泛黃的海芋，
聽說現在正是陽明山海芋盛開的時節，
但是陽明山只在我腦海中一閃便消失無蹤，
不由得又想起了她....
只不過此刻的她，
臉上卻帶著我所陌生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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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起了個大早，
梳洗完便迫不及待地出門，
趕去新竹-------
一個多風的美麗城市，
一個我曾住了5、6年的城市，
一個我所愛的人所生長的城市........
在清大一下車，
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家很有格調的花店。
怎麼說呢？也許這就是天意。
於是，
對於一個即便是面對唯一曾經交往過兩年半的
女朋友也不曾送過一束花的我，
對於一個已經快兩個月沒工作，
兩個戶頭都已經見底的我，
就這麼走進了一家很有格調的花店，
去找一種雖然不知道花語是什麼，
卻讓我一看到就會想起她的白色泛黃的海芋....
星座命盤分析都說
魔羯座是公認最不浪漫的星座，
關於這一點我從來都不反對。
所以我可以面對唯一曾經交往過兩年半的女朋友，
也不曾送過一束花。
因為，我就是不想送她。
或許是她的氣質讓我無法看到花就聯想到她，
或是看到她就聯想到花....
而現在有一個女孩，
讓我看到白色泛黃的海芋就想到她，
只是，
她的情人走了，
而我特地從台北趕來，
只是為了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在這之前我才剛於BBS上POST一篇短文：
「有星星的夜晚，我不在家」
妳在哪裡？ 我在這裡
在一個人的山上 想妳
妳是否正像我一樣
仰望著這一片
久違的星空
星空下 是否會想起我？
抑或是 一如以往的妳
此刻正一如往常般地
在電腦前
忙著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或是在茫茫的網海中
找尋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AM 00:17
沒有特別的事
只是想告訴妳 希望妳過得好
順便讓妳知道
有星星的夜晚 我不在家
才過沒幾天，
卻聽說她過得不好....
所以此刻的我，
帶著幾本書和一部99塊買的VCD，
帶著一個貝殼和一束不知道花語是什麼的白色泛黃的海芋，
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看看手錶已經是十點半了，
她應該已經起床了，
或是說她應該已經醒了，
只是還賴在床上想著一個
關於現實與夢境的無解謎題....
「喂？妳起床了嗎？我現在在妳家附近，我過去找妳好嗎？」
「可是我還沒起床，我要稍微準備一下....
大概要一個小時耶。」
她不是那種會花很多時間打扮的人。也不需要。
「你先去清大附近，找一家泡沫紅茶店坐好不好？我待會過去。」
從前天的電話中，
我知道她現在每天早上都要誦一段經文，
所以我當然明白她為什麼要花一個小時準備。
「沒關係，我等妳。」
我只是想在她家門口把花送給她，
在她誦經的時候靜靜地陪著她....
「可是....我要稍微準備一下....」
於是我明白了，
她誦經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
只有她和他，
每天早上這段屬於他們的獨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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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後面拍我的肩膀時，
我才知道原來這家店還有另一個入口。
「我看起來很糟嗎？」
「呃－－還好。」我心虛地回答她。
「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說我看起來還好的人，他們都說我看起來很糟。」
原本就消瘦的臉龐，如冬雪一般的潔白....
或是說，帶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慘白。
剪短的頭髮，哭腫的眼睛，
深藍色的牛仔褲加上深藍色的牛仔外套，
還有深藍色的心情........
任誰看到都不會覺得好的氣色。
待她點完餐點，服務生離去後，
「這是送妳的。」
我先遞上了一束白色泛黃的海芋。
「謝謝....好漂亮喔....」
其實那家花店裡剩沒幾朵海芋，
挑來挑去還是無法避免一些有瑕疵的....
她捧著花束端詳了一陣子，
那畫面....
若說是出水芙蓉，其實我也不知道芙蓉長什麼樣子....
或者說....就彷彿那束花生來就註定屬於她，
搭配成一幅極協調的景緻。
－－除了她臉上的憂傷....
儘管這景緻的代價也許是連續一個禮拜的泡麵也是值得的。
「我從來不送花的，因為我是公認最不浪漫的魔羯座。
所以我不知道花語是什麼，萬一表錯情了....妳不要怪我喔？」
把責任推給星座，不失為一個掩飾無知的好方法。
「你是魔羯座的喔？魔羯座的....很固執喔？」
「嗯....不否認，講難聽一點是固執，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是堅持。」
「嗯....堅持！」她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補充道：「不過如果有人能說服我，
而我也覺得他的觀點或方式比較好，我願意改變。」
此刻她一定注意到花上的斑痕了吧？
如果她提起，我還可以告訴她：
「學習並試著接受生活中的不完美，生命會更美好。」
可是她始終沒有問，
也許是因為天秤座的女孩子
天生比較善良、善解人意，
所以她沒有提起....
「這是借妳的書。」
我遞給她一個袋子，
裡面有三本書，
有佛瑞斯特‧卡特的傳記文學＜在山裡等我＞
還有傑克‧倫敦的＜白牙＞
－－因為她也喜歡傑克‧倫敦
如果她一直胡思亂想看不下書，
我還帶了拖爾斯泰晚年所編的＜智慧曆書＞
裡面很多格言可以讓她想個夠。
我本來還想帶紀伯崙的詩集，
但是我的那本發霉了，
清大附近的書店又找不到那本書....
除了書，還有一部老掉牙的電影VCD，
和一些我畫圖的時候常聽的音樂。
我提醒她，裡面還有一枚
我上次在海邊撿到的貝殼。
一個人沿著東北角海岸漫遊，
在一個岩縫中發現的。
它就這麼靜靜的躺在那裡，
當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她一定會喜歡這貝殼....」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念頭，
那貝殼也許現在還躺在原地。
所以它就跟著我回到了台北，
然後我又帶著它來到新竹....
只是萬萬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氣氛下交到她手上。
我第一次撿到這麼大的貝殼，
雖然它的宿主顯然已經離開它很久了，
雖然它的色澤不再美麗如昔，
儘管它的表面有一些坑坑洞洞....
如果她問起，我還可以告訴她：
「學習並試著接受生活中的不完美，生命會更美好。」
雖然她依舊沒有提起........
花和貝殼，
生和死，
卻同樣帶著美麗。
也許生命並不如某些人所想的那麼複雜，
也許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單純的美麗。
然而花終究也是會凋謝的，
儘管如此，
它卻能在我們心中留下最繽紛的色彩，
這是塑膠花永遠做不到的，
因為塑膠花本身就是一種謊言，
用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人為什麼會死？」她低著頭說著，眼睛凝視著手中的水杯。
「花也是會謝的，」我指著她身後牆角的那束花說著，
「因為有死亡，人才會懂得珍惜，生命才能更美麗啊！」
其實，對一個修輔所即將畢業，
不久後就會擁有兩個碩士學位的大女孩來說，
她當然不會不懂........
「可是，你能想像嗎？一個人竟然能從這世界上消失，
消失得無影無蹤，消失得如此徹底....
什麼都沒有留下........」
「難道他沒有留給妳美好的回憶？」
我試著提醒她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對呀，只有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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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昨天我同學騎車載我，在路上和一輛大卡車對上了。」
這種畫面簡直令人頭皮發痲。
還好，還好她現在還能坐在我面前，毫髮無傷的和我說話。
「其實在那一刻，我發現我還是不想死的。」
這點我倒是蠻確定的。
如果她是那種笨到會去了結自己生命的人，
我也不可能會愛上她的，
更不可能大老遠跑來看她，
而且還帶著一束花....
畢竟我是公認最不浪漫的魔羯男。
「而且如果真的就像別人說的，自殺的人死後走的是不同的路，
那就不可能遇到他了。」她低著頭難過地說著。
....................................................
「但是，為什麼他都不來找我？」
「他當然不來找妳！」
「為什麼？」她抬起頭，無助地渴望一個答案。
「妳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他卻知道妳過得不好，」
現在的他再無法為你做些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將這句話留在心裡。
「如果他看到妳過得好，他自然會來找妳，
會在夢裡對妳微笑啊！」
其實，我又不是他，我哪知道那麼多？
我只是希望她不要鑽牛角尖，
勉強擠出幾句很拙的話來安慰她。
但我確定，
如果，
如果他是妳的傘，
當他已殘破不堪，
再不能為妳提供庇蔭的時候，
他一定會希望妳能撐起另一把傘........
這時候，
她注意到店內放著一首熟悉的旋律，
「這首是........？」她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旋律。
「鐵達尼號。」我十分確定這是標準答案，
或許是因為這一段節奏較慢，所以她一時間聽不出來。
她仰著頭聽了幾秒，問道：「這是哪一段的？」
「船沉了以後，他們在海上漂流、對話的那一段。」
她閉上眼，低著頭若有所思的聽著。
「我在想，像電影裡面啊，Jack 不是....沉下去了....
後來Rose不是活到八十幾歲嗎？
等到他們再重逢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也許靈魂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形體，
幾歲也沒有意義，他們就是會知道吧。」
「那....如果他們回來找認識的人，是不是就會維持去世時的樣子？」
「或許他會維持別人所熟悉的樣子出現吧。」
「喔....」
對於一直沒有夢到他這件事，她似乎一直耿耿於懷。
「有的時候我會想，其實是我害了他....」
她再度低下了頭，
此時眼角已泛著淚光....
在來新竹之前，
我就對自己說：
「我不是來勸她不要哭的，我是來替她擦眼淚的。」
對於某些熱中水利工程的人，
見水可能就想著如何疏導、利用，如何造福人群，
但我不擅此道，
畢竟再偉大的工程，
也改變不了水往低處流的天性，
阻止不了她對他的愛....
我只能呼籲大家愛惜水資源。
「如果那天我讓他早點回家，如果那天我堅持
不讓他去打球，堅持要他多陪我一點....
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
當第一滴眼淚落下的時候，
我遞給她早已準備好的面紙。
「有辦法可以不上課、不寫論文就拿到大學、碩士學位嗎？」
我相信每一件事情的發生，自有他的道理。
人們害怕死亡帶來的重大轉變，
其實這樣的轉變在我們出生的時候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如果說，人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學習些什麼，
這樣的代價不會太過昂貴嗎？」
她一邊說一邊試著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面紙在她腫脹的眼瞼來回地擦拭著。
「他在這個世界的學分修完了，所以走了。
而妳卻無法在妳和他之間順利畢業。
死亡是現世的終結，也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全看妳如何看待它。」
「或許是吧，也許就像你說的，他的學分已經修完了，
可是我卻無法畢業........」她認同我的看法。
如果妳無法抑制自己如潮水般洶湧的思緒，
就讓我陪妳一起奔流吧！
至少這是我所能為妳做的，
讓妳不至於被悲傷的思潮淹沒，
讓妳不至於在茫茫的大海上迷失方向........
「但是，我真的覺得我虧欠他很多....
而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當然囉，像這樣的好女孩，本來就應受到最好的對待。
「其實，妳已經給了他很多了，只是妳不自知........」
她不明白我指的是什麼，而我也沒有多做解釋。
妳的溫柔，妳的體貼，妳的笑靨....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至寶。
只是，妳是那麼自然、如此無私的付出，
所以妳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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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我問她，
「要再找個地方坐，還是妳要回家了？」
「嗯....我回家好了，這樣你回台北也不會太晚。」
其實我很想再和她繼續聊的，
就算一直聊到世界末日我也願意。
只是6點半的新竹，
早已瀰漫著一股涼意，
她身上那單薄的衣服，
裹著她那虛弱的軀體，
不該繼續待在外面的....
「嗯，那妳早點回去，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看著她騎上摩托車，戴妥安全帽，
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忍著心中的不捨，握著她瘦弱的肩膀，
「要愛惜水資源。」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她先是楞了一下，接著馬上就會過意來，
「嗯，我會多喝水的。」
對一個已經連續哭了兩個禮拜的人，
要她立即停止哭泣是不可能的，
就讓她哭吧！
畢竟哭也算是一種很好的宣洩情緒的方式，
至少固執的魔羯男是這麼認為的，
除非有人能說服我，
那麼也許我會接受其他不同的論點。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車陣裡，
我也坐上了亞聯回台北的巴士。
腦中迴響著這三天之中和她的對話，
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
如果有一天，
我走了，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無影無蹤，
妳是否也會為我流淚？
我不需要答案，我只希望妳快樂........
如果，
如果有一天，
他們告訴我妳走了，
從這個世界永遠的消失，
我是否會流淚？
我不確定，
也許會，
也許不會。
我不會為妳誦經，
但我會選擇到妳墳前，
也許哼一段 Seem to Remember，
或任何妳喜歡的歌，
我可以一直唱到世界末日，
只要妳喜歡。
我希望妳快樂........
也許，
就像星座命盤上說的，
天秤和魔羯不合；
也許，
也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
成為妳的伴侶，
然而我始終相信，
愛一個人並不需要佔有她。
也許將來有人可以說服我，
在那之前，
這將是一個固執的魔羯男
所選擇的愛妳的方式。
我不認識妳所愛的他，
但我是如此的羨慕他。
他擁有妳的過去最美好的每一刻。
那是任何人都奪不走，
屬於妳和他的故事。
如果，
如果他首肯，
如果妳願意，
我多麼希望能陪妳寫下未來！
明天永遠是個未知數。
如果你有幸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
一定要好好把握每一個今天，
讓自己成為他最安全的一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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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張很喜歡的書籤，
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歡的女孩子送給我的。
上面印了兩個很可愛的小孩，
臉上帶著不久之前
經常掛在妳臉上的天真笑容。
書籤的上面印了一段話：
"所謂知己
不就是一把傘嗎-----
晴天收起
雨天才為你豁然開放"
當妳的天空下起冰冷的雨，
而妳選擇我當妳的傘，
那麼我一定要努力成為一支500萬的大傘，
讓妳往後的旅途
不再飽受風寒........
-Wind Leaf. Mar.30.2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