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咾咕石懷舊』


　　三芝小基隆，並不是指她如基隆一般發達，而是指這裡多雨不輸基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晴天屈指可數，故爾「小基隆」之名當之無愧。高中畢業那年，讀書就業兩不順遂。就在裕隆汽車公司打工的時候，認識一位前來打零工的電影放映師。當時的我正值夢幻年齡，在他巧嘴說動之下辭去工作，跟随著他到小基隆，某議員開設的露天戲院裏當他的助手。

　　工作地點是在三芝，一位簡姓議員家的製茶工廠謄出的空地，當地人稱做「新樂園露天戲院」。因為露天放映電影，所以需要看天吃飯。偏偏小基隆多雨，每月天晴不多。老闆眼看無利可圖，欠下租金和我們的薪水趁夜落跑。我與師父守住放映機器，等待老闆回來取得薪水再走人。

　　守機期間為了民生問題，我們到處去打零工。三天捕魚五天曬網，生活之離譜連屋主都看不下去。幸好工廠有位管工阿庚待我們不錯，經常帶著我們四出尋找工作。我們五口人藉著這些斷斷續續之炊，終於將生活問題解決。

　　半年後，落跑的老闆回來取回機器，看到我們没走大吃一驚。他以為我們絕對耐守不了，這下不得不面對現實與我們談判。幾經議員從中折衝，最後老闆只好清完舊帳帶走機器，這下我們真的失業了。

　　嗣後，我們就近找到一份工作。我與師父師娘三人，在一家石灰窯裏打工。三芝鄉近海，海邊盛產咾咕石。咾咕石是鈣化的海藻珊瑚石，用來煅燒是製造石灰的好素材。每天潮退之後，我們取石回來碾碎燒灰。

　　當時台灣景氣逐漸回升，到處建築生意興隆。石灰是建材之一，需求量大，每天生意應接不暇。日夜趕工結果，我們三人天天忙得灰頭土臉，下工時往往互笑對方只剩兩隻眼睛。我們工作天天過量，差點就將生命給賠上了。

　　三芝海岸海藻遍佈，死後沒有完全腐爛沉積鈣化成礁石。於是聰明的人類，便將它燒成石灰當建材。石灰牆壁越久越堅固，所以在當時普遍受到建商之採用。那時候的石灰窯極為簡單，它只用石頭與土漿築起一道圍牆。寬約尺半高四尺，窯場圍牆直徑約8-10尺，並還留下一個三尺寬的窯門。窯內挖數道火溝，舖以乾草木材或雜碎易燃物，一層煤炭一層咾咕石，交疊直至窯頂為止。

　　窯火點燃持續維持火勢七八個鐘頭，停火後等待冷卻即可取灰出窯。出窯手續先潑冷水讓它快速冷卻，然後再以細目網篩粉去除雜質。每窯可取灰15-20公斤，數窯輪流作業，一天的產量也相當驚人。成品以草袋裝填，每包恰好廿公斤，然後雇車運送至建材商處，或者直接運送工地，或送至買者指定的地方。

　　當年打工的窯場在古庄村海邊，印象中好像經過一片林投樹防風林。上回與家人重遊三芝鄉品嚐美人腿與箭竹筍，餐席上我談起往事家人聽得津津有味。餐席結束之後，孫子們要求我帶他們前去見識見識，現場已成水泥建築之高樓公寓，昔日之窯場蹤跡不存，兒孫們只好失望的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