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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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最後的年夜飯
小除夕那晚,小弟深夜來電話說:「二哥,媽終於甦醒了!明天一早,記得回清水來,全家圍爐吃年夜飯。」,聽到這個消息,我竟然失眠到天亮,因為心裡有很多話想對媽媽訴說,雖然我不確知這是否僅是一次「迴光返照」。
從媽媽第二度病危送到台中榮總分院後,持續兩週昏迷指數一直徘徊在四、五之間,醫生說:「癌細胞已佈滿病人的全身,肺部積水導致呼吸急促,癌細胞腫瘤壓迫到腦血管,形成『局部缺氧性昏睡』。目前的情況和『植物人』差不多了。」,醫生建議我們:「若不做氣切插管治療,就接回家去,陪病人安寧地走完最後這一程吧?」,老爸聽完這個「死亡宣判」老淚縱橫,大哥當下心一橫:「情況再壞,也就是眼前這個樣子。」,堅持立即將媽轉院至「沙鹿童綜合醫院」,心存一絲希望,童綜合的腫瘤科大夫能讓媽媽的病情「穩定下來」,至少拖過農曆年。
從十二月持續到二月初,媽媽的病情可以「一夕數驚」來形容,而這段兩個多月時間,家裡也「搶搶滾」,簡直和「五胡亂華」沒兩樣。從媽媽昏迷後,她的兩個「田僑仔」弟弟和妹妹,就對媽的「後事」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心,我去榮總探視媽媽後,順道回清水老家一趟,因為大哥電話裡說:「媽這回很不樂觀,我有要緊事找你商量」。和大哥見面後,大哥一共說了三件事,前兩件事的確是找我「商量」,其一是他和小弟己有「共識」,萬一媽媽不能「自主呼吸」,就不打算給媽媽做「氣切和插管」,因為那很痛苦的,他們不忍心看著媽媽再受這種「活罪」。其二是媽媽一旦走掉,為免土葬儀式煩瑣、所費不貲,他和弟弟想以「火葬」來處理。這兩件事我都同意,我僅表示兩點:「其一:老媽的身體長期經過化療,若採土葬方式,身體不易腐化,七年後撿骨時,勢必得再受一次烈火焚身的苦刑,與其如此煞費周章,不如一開始即以火葬處裡來得實際;其二:老媽的手尾錢和親友的白包,扣除火葬開銷,節餘的費用轉為老爸的生活及醫療看護費用,因為老爸三年前中風過後,手腳一直不太靈活,身邊的確需要一筆生活費隨時來支用。」。沒想到大哥提到的第三件事,卻讓我不禁惱火起來,原來前一晚,老媽的那兩個弟弟和妹妹來我家裡,當著我爸的面向大哥以強硬的語氣說:「我姐先前已將後事交代給我們兩個來處理,你媽堅持以土葬方式,你們三兄弟就配合我們,其餘的一概不必多言!」,大哥還說老媽住院前似乎有交給那兩個「田僑仔」一筆款子,數目約六、七十萬。聽完大哥的轉述,我「非常光火」,說:「其一:老媽現在還有一口氣在,正在和死神拔河,這兩個『田僑仔』親戚怎麼就『侵門踏戶』來咱們家裡『嗆聲』,宣示起『主權』來,存心要咀咒老媽快點走,是嗎?其二:我岳母去年底過世採取火葬,她有三個弟弟、五個妹妹,也沒聽說有人跳出來,要求『主導』整個喪葬事宜,要她的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配合辦理』,舅舅和小阿姨好歹得尊重我們三兄弟,畢竟我們才是『喪家』,是我們當兒子的得披麻帶孝吧?」,我向大哥撂下話來:「你必須挺得住,那筆款子必須去要回來,支付老媽這段期間的醫療開銷,即使有剩餘,也是老媽的手尾錢,他們就休想染指。必要時壞人、不孝子給我來扛,若那兩個『田僑仔』親戚,堅持要主導喪葬事宜,那你就直接告訴他們,說二兒子我會遵照老媽的土葬遺願,但我堅持老媽的醫療和後事由我們三兄弟自行來處理,那兩隻『黃鼠狼』心裡打啥米壞主意,我哪會不清楚。若他們仍然要『越俎代庖』,讓我火大卯起來,我就不回清水來參與一切喪葬事宜,訃聞上頭也不必寫我的名字,我自個兒在新竹擺個靈堂弔祭,也就是說,我會甘冒大不諱『徹底反制』,讓全家人都『下不了檯』」。
果然,我毫不費力且如願地成為「眾矢之的」,老爸誤解我,而那兩隻「黃鼠狼」更極盡所能地在親威間抹黑我。或許是大哥一五一十把我的「狠話」先「轉述」給老爸聽,隔天老爸不知頭尾,就打電話來「劈頭劈腦」把我臭罵一頓,先說我「不該笑想」我媽的手尾錢,還說我媽的後事由他來「做主」,輪不到我這晚輩來「發言」。我剛開始還耐著性子挑明著說:「除非舅舅、小阿姨各拿出五十或一百萬現金,用來做為全數的開銷,我就姑且相信這兩個有錢人親戚的誠意,否則他們若想來主導老媽的『後事』,一句話:『叫他們去竹仔腳飼蚊,一切免談!』,何況他們都是上億身家,己經那麼有錢了,還想趁機揩油,從自己老姐身後事裡動手腳,A老媽的手尾錢和咱們家親友包來的的喪葬禮金。我會遵重老媽的土葬意願,但當務之急是先把錢用來延續老媽的生命,能拖一天就算賺到一天。老媽要是真的走掉了,節省下來的錢,是要當作你將來的生活費。老爸,整件事情我是站在替媽著想及幫你省下老本來打算的。」,無奈老爸不聽我的說明,硬是派給我「不孝子」的大「扁帽」,把我在電話裡一腳「踩扁」,還說:「你的名字若不想寫在訃聞上,那麼你們一家子以後也別回來清水探望老媽,我就當沒生養你這個二兒子。」,我一時氣急敗壞,脫口而出:「你真是個有理講不清的『老番癲』,兒子如此處心替你和媽著想,你卻把你兒子說得如此不堪!」,隨即,我摔老爸話筒,把電話「擱」起來納涼。
如此,父子僵持了一週,週末我還是「硬著頭皮、夾緊尾巴」,風塵僕僕帶著妻小去「童綜合醫院」癌末病房探望我老媽,儘管內人也不怎麼諒解我,認為是由於我的態度太強勢,講話太沖,才把整件事情弄擰成這樣,但她也同意那兩隻「黃鼠狼」的確沒安什麼「好心眼」,因為她親眼目睹我先前在換屋時,吃過小阿姨的「悶虧」,被她給趁火打劫了,賤售一戶台中逢甲公寓給她,那公寓十幾年前跟她買480萬元,「賣回價」竟然是350萬元。事情起因於我在去年春天,在新竹市區訂約購買一戶上千萬透天厝,尚欠一筆六、七十萬尾款時,小阿姨、小姨丈趁我急於在新竹市這邊房屋買賣契約期限內,繳清尾款完成過戶手續,正當我「火燒屁股」急於處分我名下台中逢甲那戶公寓時(那戶公寓長期託她代為出租),那對「錢鬼夫妻」把我的公寓當成他們眼中的「禁臠」,千方百計阻止我,以較合理價格賣給其它賣主,她和她老公只為了賺一筆約七十萬的「轉賣差價」(市價約420萬元),這對夫妻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地欺負她的外甥我,先是說「你那戶我代為管理的公寓租賃契約到今年九月到期」,意思是要我斷了想把公寓脫手籌措尾款的念頭。我在電話裡告知,請她出示那份由她出面去訂的租賃契約,我會專程去西屯逢甲仕康家她家找她要,因為我急於收回房子。到了她家,她拿不出來,一會兒說「一時找不到」,一會兒又說「好像弄丟了」,在那裡裝模作樣老半天。後來,被我逼急了,要她交出那戶公寓鑰匙,她才說:「你的公寓租賃契約其實去年底到期後,就沒續簽新約。目前是『不定期租賃』,你週末再下來一趟,週末你的『厝腳』(承租人)那對老夫婦在家裡,我才拿鑰匙開門讓你進去,跟那對老夫婦當面談要收回房子脫手的事。」。沒想到這只是小阿姨的「緩兵之計」,就在那幾天裡,她不僅慫恿我的房客「拒絕搬遷」,還趁機教那對老夫婦「敲詐」我,要我拿出「一年房租」作為「違約補償」,我說「既然是不定期租賃,我給你們一個月催告期限不收房租,已經是仁至義盡,且完全符合法律規定。」,那對老夫婦在我小阿姨一旁頻頻「使眼色」下,吃了熊心豹子膽,說他們當初是跟我小阿姨吳□足簽的租約,所以他們只認她是「出租人」,不理會我這個法律上的「所有權人」,令我當場氣得差點沒「抓狂」。
不久,那兩隻「黃鼠狼」果然進一步露出狐狸尾巴,向我爸「唬弄」說他們一起去看了一塊山坡地,地目是雜木林地,地主願意以每坪「三萬元」的「賤價」分割賣出,兩隻「黃鼠狼」一搭一唱說,其中五十坪「風水地理」不錯,適合作為我媽土葬用地,以後則作為我們家「祖塔」用地,還特別強調地主急於用錢,才願意「俗俗賣」,聯手欺騙我那腦筋不太靈光、又愛妻心切的老爸。我們三兄弟一聽我爸轉述,就知「其中有詐」,我憤憤不平地說:「我們新竹市區千甲里的水田地,一坪也沒超過三萬,雜木林山坡地哪需要一坪三萬元?那不是賤價,而是天價。這兩隻黃鼠狼親戚簡直當我們老爸是冤大頭,把我們三兄弟當成『傻瓜型提款機』。」,兩隻黃鼠狼還說,若我老爸考慮幾天後同意買那塊地,兩人願意先墊出那筆錢(150萬)來買下那塊山坡地。我老爸正在為我媽「昏睡不醒」傷透腦筋,對買山坡地這件事似乎有點心動。我見事態緊急,自己作主把此事以電話告知我那些表哥表姐堂哥堂姐,大表姐和大表哥在知情後,允諾幫我出面「拆穿」這兩隻黃鼠狼的「詭計」:居中牽線、賺取巨額(120萬)差價,這兩隻「視錢如命」的黃鼠狼在家族裡向來忌憚他們三分,因為他們都很爭氣、事業有成。年輕時在「江湖道上」混過,結婚後「浪子回頭」開大型車修車廠的大表姐夫,立即從台北專程趕到清水,花了半天向房仲公司查詢那附近的山坡地的地皮售價,房仲公司業務員以為他要買那附近的山坡地,熱心地帶他去到現場問附近的地主,果然地主們說:「這裡的山坡地地形陡峭,超過三十度,又受法令限制不能進行大規模開發,市價了不起一坪五、六千元。」,大表姐夫當天即在電話裡清楚告訴我,而我也立即轉告大哥、小弟和其他的堂、表兄姐。
在病房裡,「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當場和兩隻「黃鼠狼」摃上,兩人起初抵死不承認,還跟我厚顏賭咒,說沒有「居間買賣,暗槓差價」。我故意拖住他倆,急電大表姐夫南下,三方在醫院裡「對質」,大表姐夫出示房仲業者的估價單之後,那兩隻「黃鼠狼」還要硬拗,說:「那塊地風水最好,所以地主開這個價碼。」。我老爸總算沒「完全透逗」,選擇相信大表姐夫的說法,也覺得那兩隻「黃鼠狼」實在「不太老實」而且「太離譜」,連在他們「二姐的身後事」上都敢動「歪腦筋」。
學校放寒假前,發生了一件令我感到「徹底心寒」的事,加上老媽長期像「木乃伊」一樣昏睡著,我的心情簡直跌倒谷底、糟糕透頂了。不禁想起自己和家人這三十年來「聚少離多」,從高中畢業後,就上台北讀大學,畢業後抽中「金馬獎」,去大金門服役一年九個月,回台中清水教書(清水國中),那一年住在家裡,之後,考取政大「中等教育學分班」,婚後在台北市縣的高中、國中、國小輾轉教書七年,然後介聘調回台中大雅一待又是六年,也一直沒跟父母兄弟住在一起。兄弟各自成家,只有我帶著妻小離巢在外「遊牧」。兩年半前,內人說想替孩子們找一處好一點的「受教育環境」,順便就近報考清華中文所博士班,於挑選了新竹市縣,甘冒「牛郎織女分居兩地」的風險,填了縣外介聘調動,所幸一起「ㄏㄞ一」(四聲)進新竹市。沒想到才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新竹市,我們兩夫妻就被校方「委以重任」(其實是教育界存在已久的「欺生」惡習),妻和我都接了煩重的行政業務,這兩年下來各自「豐收」不少。妻因為公餘空閒時間瑣碎,又得分心照料孩子們飲食起居,博士班也沒辦法專心準備,去應考也是聊備一格,而由於工作繁重,體重掉了五、六公斤,原本已是「太平公主」的她,更消瘦成紙片似的「真平公主」。我呢?哈哈哈!只能「苦笑三大聲」,因為兩年的生教和體育組長任內,我的豐收裝滿「三大件皮箱」,其一是原本即將痊癒的慢性鼻竇炎,又轉趨嚴重,一遇到刮風下雨,我的鼻子就跟「氣象播報台」一樣靈敏;其二是先後兩份組長工作和碩士論文、回清水探視母親病情,一根蠟燭三頭燒,竟然使我疲累到「內痔與外痔齊發,慢性肝發炎兼支氣管炎一色」,搞得渾身經常都不對勁,三天兩頭得依靠中藥調理,否則就會突然「當機」。其三是原本打算只唸三年半的台文碩士,畢業論文硬生生被做牛做馬的組長工作給延誤下來,加上口考教授「頻頻施予關愛的眼神」,前後把我「縮小題目範圍」兩回,竟然熬到第五年才勉強擠了出來。新竹市的教學環境,實在是我們這對身經顛沛流離之苦的中年老鳥夫妻,共同承擔的「惡夢」,而這些,我都不敢讓我父母兄弟知情,以免我老爸祭出「十三道金牌」,急急如律令要我「班師回朝」,搬回清水去住。
這幾天,原先被兩個家長捅出來的,胸中剩餘的怒火仍然未息,今早回到清水,看見老媽「精神」(台語:甦醒)起來,怒氣己經消了一大半,我一邊幫老媽推揉腫脹的小腿、拍打她的背部讓她把痰咳出來(她的肺葉裡住滿癌症腫瘤),一邊跟她撒嬌訴苦,娓娓訴說前一陣子被老爸誤解,父子兩人激烈的口角衝突過程。我老媽微笑著說:「你和舅舅、小阿姨在病房裡冤家相罵時的談話內容,其實我的耳孔都聽到了,他們兩個實在真不是款,無彩工我之前這呢信任伊們!」(台語),我聽得心花怒放,這兩個多月來所受的誤解和身心煎熬,全都在那片刻間「放下」了,就連自己這兩年半以來,在學校裡所受的那些「落什子」委屈,也「淡化」了。我扶著母親去圍爐,親自一口口餵她吃粅仔魚稀飯,母親吃飽後對我說:「罰你下禮拜日再回家來餵我一餐稀飯,因為你不應該罵我尪婿是『老番癲』,這款話只有你老母才有資格罵。你願意接受老母對你的處罰嗎?」,我抱著老媽,一時間不禁熱淚盈眶,從我懂事以來,就一直是個情緒很「ㄍ一ㄥ」的人,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掉眼淚,因為我知道這是一次「甜蜜的處罰」,而且,以後,我不知道還能再餵我媽吃幾次稀飯。
今晚的年夜飯,吃得很窩心,就算是最後的一次年夜飯吧?感謝上蒼,老媽媽這股清泉,在她所剩無幾的日子裡,及時洗淨了我心中沈積的憂傷,使我有勇氣面對即將永遠失去她的未來,那未來存在著更多橫逆和洶湧暗濤的人生。

鼠年上網看到這篇述說「黃鼠郎」惡形惡狀的家裡事,看你描述 種種的際遇,顯然這個年過得不很好受。
憑良心講,家裡事的種種委屈,似乎也不太適合向親朋好友講,箇中道理應能意會。
其實,把心裡話上網也要勇氣,畢竟一人的獨白,怎麼寫就怎麼看,讀者怎麼想又是一回事。
彭祖活了八百歲也有到底的一天,每一個還能站能走的人都勝過長壽而失去行為能力者,健康總有期限,生氣、悲傷也應該有個限期。
新年裡,為自己的喜怒哀樂作個分割吧!

坦白說
這標題下得還當真很聳動
不過仔細 一想
這世界有誰敢保證
眼前吃的不會是最後的年夜飯
或人生中的最後一餐
看完老師的文章
也想起以前家母臥病的情形
對於以下這段感觸特深
我老媽微笑著說:「你和舅舅、小阿姨在病房裡冤家相罵時的談話內容,其實我的耳孔都聽到了,他們兩個實在真不是款,無彩工我之前這呢信任伊們!」(台語),我聽得心花怒放,這兩個多月來所受的誤解和身心煎熬,全都在那片刻間「放下」了,就連自己這兩年半以來,在學校裡所受的那些「落什子」委屈,也「淡化」了。
家族間的恩恩怨怨
有時除了時間
還當真找不到特效藥
能夠看到「放下」這樣的轉變
只能說那是老師的「福報」
新的一年
也祝福老師及家人
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