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咿唔憶舊情』


　　夏初某日，閒極無聊乃翻閱舊時剪報以消遣。翻呀翻的，一篇胡琴的介紹文章出現在我眼前。大小插圖奇形怪狀，引導我去深讀它的內文。我耐心讀完之後，這才瞭解到胡琴竟有許多不同的特性。這些基本常識不易找到，所以我邊看邊做筆記，以便留於他日再作深入之閱讀。

　　胡琴的種類繁多，依其聲音特性可分二胡（中高音）、中胡（中音）、高胡（高音）。其共鳴箱俗稱為「琴頭」，形狀有圓有角有深有淺。聲音越高它的音筒越小，越沉之低音用筒越大。製琴材料包括花梨木、櫸木或紫檀。材質細密堅實者聲音嘹喨，粗之者恰好相反。木質是胡琴靈魂，故對選木需下一番功夫。僅只這些基本通識，它就讓我磨蹭個半天，卻還悟不出其道理的十分之一。「在行熟行，隔行隔山。」古人真有遠見。當您投入其中，自然就會深信不疑。

　　說到胡琴就讓我想起童年玩伴阿坤，這小子功課樣樣不行，但他卻有一手讓人羨慕的好琴藝。他父親是個大筒絃胡琴師，一把低音胡琴拉得出神入化。夜闌人靜月下操琴，嗚咽輾轉扣人心弦。某次學校晚會邀請他表演，當晚他的一闕「月滿西樓」，全場為之如醉如痴。自此之後，村中校內或其他場合之餘興節目哩，常可欣賞到他的高超琴藝。

　　阿坤他爸在村人心目中是個敦厚長者，在我們心目中，則是個內涵豐富的音樂家。他曾努力的想讓我與阿坤進入音樂殿堂，奈何我倆愛玩又不喜歡受到約束，加上他的「尺工柳」的樂理艱深難懂，所以他的願望最後也就不了了之矣。

　　印象中還記得，明天我們就要考樂理了。阿坤請他爸爸幫忙複習，阿坤嘴唸「哆雷咪」他爸卻是「尺工尺工柳，柳柳尺工尺……的」。我在一旁覺得好笑，他老人家卻一本正經的督促著。結果這次樂理測驗阿坤通過，我差點就被剔出籠外。

　　其實，阿坤他爸的琴藝精湛無可挑剔，他的胡琴更是一把罩。平時閒著没事，聽他演奏也是一種享受。他對樂器之製作頗有心得，一有空他就投入樂器之製作和調整。他的傑作何止千百，材料從傳統到木片金屬板都能成為音源。椰殼蛇皮乃至罐筒，經他巧手敲敲打打之後，演奏出來的音響和諧柔緻，令人百聽不厭。

　　他的工作室在屋後，面積十數坪堆滿零件。工作桌上有一本工作日誌，每次的製作心得他都會詳細紀錄。有一回下著西北雨，我與阿坤在他爸的工作室躲雨。雷聲隆隆雨下如撒豆粒，嘩啦嘩啦的下個沒完沒了。這時我順手翻閱那本工作日至，裡面文字密密麻麻的記載著他的心得。阿坤時常偷看它的內容，所以他的樂理造詣不錯。

　　1985年，阿坤收拾形囊去歐洲音樂之都維也納修業。他進入一家私人的樂塾接受古樂訓練，連他師父對他那手胡琴也讚不絕口。兩年內，他隨著師父四出演練。所到之處媒體爭相採訪，這位來自台灣的達克脫楊（Dr. Yang），名聲迅速的在歐洲竄起。那年我在瑞士與他碰面，兩人提起從前感慨良多，尤其我投入商界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天妒英才，正當阿坤在樂壇如日中天之際，一次車禍讓他的音樂生涯劃上休止符。他被埋葬在奧地利鄉下，他的音樂師父的墓旁。前年我去維也納，順便帶他父親前去看他。老人家看見墓碑上鐫刻著：「來自台灣天才，享年四十五歲。」不禁悲從中來撫碑哀慟，我在一旁受到感染竟也嚎啕大哭起來。

　　我邊閱讀剪報內容，阿坤的身影清晰出現在我腦海。他老父去年西歸我也前去相送，這對父子爲音樂一生執著令人佩服。村人對他們印象越來越淡，可是我對他們印象至深，每每想起從前我心仍然悸動不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