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芳草碧』


　　六月炎陽烤焦的天氣，因為彭辛吉的笑鬧過分，全班被罰連坐，在升旗台前拔除雜草。老師故意設下陷阱，把兩位喜歡講話的同學湊在一起，並還大聲的宣佈說：「誰要講話被抓到，喝紅露酒或吃竹筍炒肉任選其一。」這是老師處罰我們的術語，老實說任何一種，對十來歲孩童來說都是酷刑。不過在那年頭，老師願意處罰你，那可是你的造化。因為老師不理你，真的比一隻狗都不如呢。

　　恐懼加上害怕連坐，個個都把嘴巴閉得死緊。大家都將眼光投注到那對同學身上。但見他二人緊繃著臉，兩頰鼓漲，如同一隻受氣的青蛙鼓起肚皮一般。我看了覺得好笑，但不敢笑出來。一忍再忍，最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時全班卅五位學生七十隻眼睛一起瞪著我，害得我羞赧臉紅，一股燥熱流透全身。

　　好死不死，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老師出現在升旗台後方。他緊繃著臉朝著我走過來，細細的桂竹絲把，在他手中輕輕揮動下顫抖不已。桂竹絲彈性特佳，一揮出手咻咻有聲。打在皮膚上連肉粘起，那股子疼痛只能用「痛徹心肺」來形容。凡它走過必留痕跡，紅紫條紋交加，明顯的留在挨者之表皮，這種處罰就是聞名的「竹筍炒肉絲」。挨過一次留痕久久，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

　　家母雖然没受過學校教育，但她對孩子期望頗高。每回到學校看我，他總會對我的級任老師說：「我家孩子很牛，請老師不用客氣，做錯就好好訓他一頓。竹子幼嫩走歪不予糾正，長大可就無法糾正了。」母親的話給老師有所憑藉，每次罰我都振振有詞，害得我在班上幾乎抬不起頭來。

　　更糟的是每位老師都有母親的授權，所以，我的小學生活裏天天都有名菜享受。那年頭體罰是每個家長的要求，不打學生之老師常被冠以「不會教書」的頭銜。放諸今日，學生或家長動不動就告老師，法律更明文規定不准體罰學生。立意雖然不錯，奈何師道貶值學生也就不像學生了。

　　某日，音樂課老師臨時有事要我們自習。老師一走我以為有機可乘，於是招呼蛤蟆與臭頭一起去摘鳳凰豆。鳳凰木的果莢形似短刀，外殼油黑堅硬是我們的玩具。我把它當作指揮刀，每次打群架十分順手好用。他二人在樹下撿拾，我在樹上摘取，分工合作非常愉快。

　　正值我們樂在興頭之時，級任老師出現在臭頭背後都沒發覺。待臭頭回身見到老師，三人嚇得臉色蒼白無路可逃。這次的懲罰別開生面，三人被關在音樂教室反省。老師知道三人頑皮難馴，反省反會給我們做亂機會。黑板上有前班留下的「握別」這首歌，老師就罰我們背熟整篇的歌詞。老師臨走時警告我們：「背漏一句打十下，要多要少請便！」

　　首次看見老師說得那麼輕鬆，反讓我們心中忐忑不安。「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三個都是豪傑，所以，乖乖的將歌詞背得滾瓜爛熟。「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晩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它是我們首次投入心血的背誦，我們默記特別深刻。

　　寒假前學校舉行音樂比賽，我們班上以「握別」這首歌獲得冠軍。領回獎盃那天，老師要臭頭上台發表得獎感言。這傢伙不爭氣，講不上三句話竟然抽泣起來。他斷斷續續的說完感想，我與蛤蟆也淚眼相陪到底。唉！這傢伙．．．．．．。　【完】